夜風輕拂, 空氣中也沾染了幾分淺淡的香氣。那淺淡的紫色,會讓他想到那個人同樣顏色的眼瞳。
“唔姆,我果然猜的沒錯。”煉獄健一郎一臉果然如此的模樣點了點頭,“因為緣一你露出了相當寂寞的表情啊。”
看起來很寂寞的樣子嗎……
“沒錯。”
聽到煉獄健一郎的迴答, 繼國緣一者才意識到, 自己竟然將心中所想的話問了出來。
“能讓緣一你看著月光露出來這樣的表情的存在, 除了星野君,我想不到其他人了。”煉獄健一郎直截了當地說道。
繼國緣一抿了抿嘴唇, 並沒有否認煉獄健一郎的話。
看到他這個樣子, 煉獄健一郎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那次在道場分別之時, 煉獄健一郎就想過, 可能以後再也沒有機會看到那個青年了,卻沒有想到這個事實來得如此之快。
其實說起來也正常, 畢竟, 那個青年美則美矣, 卻身體羸弱至極, 看起來時日無多……隻是他沒想到,他竟然離開的那麼悄無聲息,等他再遇到繼國緣一之時, 這個在劍術上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天賦的青年, 已經孑然一身。
生死有命,這樣的事情他再多說什麼也沒用, 隻能等繼國緣一自己走出來了。
煉獄健一郎看著身側沉默寡言的繼國緣一。
不過是短短兩年時間, 當初在道場時所看到的稚嫩少年已然不再, 青澀和懵懂已經徹底從他的身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內斂而沉靜的氣質——而正是這樣一個人,用了短短的一年時間, 就改變了鬼殺隊的命運。
在戰鬥上有著常人難以企及天賦、自創日之唿吸的繼國緣一,根據不同人的流派衍生出不同派係的唿吸法,並且將唿吸法傳授給了鬼殺隊的眾劍士,使得鬼殺隊的實力得到了躍進式的提升。
繼國緣一,是被神明所眷顧的存在。
鬼殺隊的眾人都是如此認為的。
而這樣的繼國緣一,卻在心底有著不為人知的掛念。
唯一對這件事還算有些了解的煉獄健一郎還是第一次在他的麵前提起來這件事。
星野君已經離開兩年多了啊。
無意間看到繼國緣一孤獨一人坐在這裏的身影時,煉獄健一郎突然意識到了這一點。
除卻最初獨自流浪的一年,加入鬼殺隊的繼國緣一,很快就成為了鬼殺隊的支柱,這一年的時間更是讓他的身邊圍繞了越來越多的同伴。
在這期間,繼國緣一在執行任務時甚至偶遇了和年幼時便分離的雙生兄弟,而後,那個名為繼國嚴勝的武士同樣也加入到了鬼殺隊……
但不論是同伴的存在,還是兄弟的重逢,都無法添補星野修吾的離去而在繼國緣一的心中所造成的缺口。
他時常會看著某一處出神,就好像是有人站在他的身邊一般,而後少有情緒的眼中便流露出難以掩飾的黯然。
“星野君他已經……”煉獄健一郎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慰眼前的人,有些苦惱地撓了撓臉頰,說道,“而緣一你,還有自己要走下去的路,有自己要繼續下去的人生啊。”
一直被過去所束縛,實在是太讓人心疼了。
年長繼國緣一很多、經曆了許多次分離的煉獄健一郎試圖勸說眼前的人。
“嗯。”繼國緣一淡淡地應了一聲。
繼國緣一知道煉獄健一郎誤解了星野修吾的“離開”。
而繼國緣一自己清楚地知道——星野修吾並沒有死,並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他隻是離開了“這裏”,將兩人分離的並非是傳統意義上的「死亡」。
這樣的話語若是說給常人來聽,恐怕會被當做是思念過重的臆想,繼國緣一便沒有出聲解釋。
繼國緣一的神色沉靜,自己的話語並沒有讓他的表情產生半分波動,煉獄健一郎甚至看不出來對方到底有沒有把自己的話聽進去。
見狀他隻好抓了抓腦後勺,無聲地歎息了一聲。
“緣一還是早點休息吧,明天不是還要去執行任務嗎?”
繼國緣一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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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國緣一獨自一人走在路上。
正值淩晨,路上的行人也不多,偶爾幾個路人看到他腰間的日輪刀後也忙不迭地快步走開,隱隱約約地傳來幾聲帶著畏懼的交談。
繼國緣一並沒有將這些放在心上。
他解決掉那隻殺害了好幾個人的惡鬼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執行任務的地方竟然離星野修吾消失的那個晴明神社所在的地方很近。
還未等理智上線,他的腳步已經不受控製地朝著那邊走了過去。
神社之中一片荒涼。
連年的戰亂讓百姓疲累不堪,茍延殘喘地活在這世上已經是最後的堅持,已經不會將希望寄托於神社之中。
在星野修吾“離開”之後,繼國緣一曾經在神社等了很久。
他執拗地守在晴明井附近,連眨眼都不敢眨,生怕不能在星野修吾迴來的第一時間就看到他。
然而那不過是他的妄想。
他不吃不喝地守在這裏,不知等了幾個日夜交替,還是沒有等到星野修吾的歸來。
他就那麼憑空消失在了自己的麵前,將他獨自一人留在了這裏。
騙子。
說什麼離開的時候絕對會跟他告別,根本就是在騙他。
他為什麼要在這裏等一個騙子迴來?
不,不是這樣的。
繼國緣一在心底反駁了自己。
那晴明井上一定是有什麼蹊蹺,才會讓那個人不過在眨眼間就消失在他的麵前,絕對不是故意不告而別的。
等待在這裏的那段時間裏,繼國緣一就是靠著這樣不斷地自我否定而度過的。
最後,繼國緣一還是離開了晴明神社。
那個人真的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不會再迴來了。
繼國緣一在兩年前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這樣的認知在他的內心深處留了個一個空蕩蕩的大洞,不論是什麼,也無法填補半分。
繼國緣一在晴明井前停住了腳步。
兩年的時間裏,他是這裏唯一的訪客,每次執行任務途經這附近的時候,繼國緣一總是會控製不住地來到這裏,想要在這裏看到奇跡的發生。
然而一次又一次,他依舊還是什麼也沒有等到。
站在他身邊的、名為“星野修吾”的幻覺麵帶微笑的看著他,用著輕柔的語氣唿喚著他的名字。
“緣一。”
“緣一。”
“緣一。”
高高在上地將他的狼狽看在眼裏,連半分真實都不曾給予。
身後傳來輕微的聲響。
繼國緣一並沒有將這聲響放在心上,這裏空無一人,就算是有聲音,大概也是樹葉落下、或者是老鼠跑過的聲響,並沒有被他放在心上。
“緣……”
略帶不敢置信的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
繼國緣一愣了愣,下意識地往身邊看了一眼,卻見那無處不在的幻影突然不見了蹤影,見狀,繼國緣一不由得抿了抿嘴唇,眼中浮現出幾分疲累之色。
不過是幻覺罷了。
他再度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個人曾經消失的地方,單手按在日輪刀的刀柄上,緩緩地轉過了身。
他該離開了。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落大地,形成一道金色的光暈。
繼國緣一在看到麵前的景象之時,瞳孔不禁狠狠地縮了起來。
星野修吾正站在他的麵前,神色中帶著從未有過的焦急。
他的身上滿是狼狽的傷口,傷口似乎已經過了有一段時間,結成了暗紅色的血痂,印象中幹淨整潔的衣物上滿是灰塵,還有被夜露浸濕的痕跡。
“是幻覺嗎?”
繼國緣一眼睛眨也不眨地朝著那熟悉的身影走了過去,試探著朝著他伸出了手。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幻覺。
狼狽不堪,完全沒有了印象中光風霽月的模樣,若是用作比喻的話,大概像是高高在上的月亮終於墜落在了凡間。
這怎麼會是星野修吾呢?
繼國緣一漫不經心地想到,就連朝著他伸出手的動作也遲緩了幾分。
而這道逐漸變得虛幻的身影卻並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他快步往前走了兩步,伸出手,將他抱在了懷裏。
繼國緣一猛地愣住。
這……並不是幻覺。
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那道熟悉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在了他的麵前。
繼國緣一保持著被擁抱著的姿勢愣了很久,最後像是全身都失去了力氣一般跪倒在地。
那是真的星野修吾。
兩年了。
他等了兩年,終於等到了那個人迴來。
但是他卻將這當做了幻境,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再次消失了。
繼國緣一動了動嘴唇,卻連最基本的聲音都無法發出。
星野修吾。
喉嚨中發出混沌的聲響,卻無法將這爛熟於心的名字喊出口,繼國緣一握緊了拳頭,最後無力地錘在了地上。
他終於……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