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舞辻無慘怎麼也想不明白, 為什麼繼國緣一會出現在這裏。
成為鬼之後,除了畏懼陽光、無法像是一個正常人一般在太陽底下行走之外,鬼舞辻無慘的人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和還生為人類、隻能拖著病體茍延殘喘的過去截然不同。
大概唯一的遺憾, 就是他一直都沒有找到那個醫師所說的“青色彼岸花”。
他一直都是這麼以為的。
直到他遇到了繼國緣一。
和被他收入麾下、背叛了鬼殺隊的繼國嚴勝有著一模一樣容貌的雙胞胎之中的弟弟。
說實話, 一開始聽說鬼殺隊中出現了大量習得唿吸法的劍士, 導致不少下級鬼死亡數量大增時,鬼舞辻無慘稍微慌亂了一陣兒, 但很快, 繼國嚴勝的投誠讓他終於還是放下了心。
並沒有什麼可怕的——那些習得了唿吸法的劍士, 終有一天會開“斑紋”, 而開了斑紋的人,從來沒有人活過二十五歲。
這種短命的螞蚱, 又怎麼可能撼動他這個長生的大樹呢?
然後他偶遇了繼國緣一。
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使出了就連繼國嚴勝也望塵莫及的絕妙劍術, 讓鬼舞辻無慘幾百年來第一次體會到了生命被威脅的恐懼。
如果他沒有及時逃掉的話……恐怕, 就會死在這個人的手裏。
雖然有些狼狽, 總之的確是逃了過去,並且讓他花費了好幾年的時間才重塑身體。
而就算是這樣,那種恐懼還是深深地刻在了他身體的每一滴血液裏, 讓他難以安寢。所以他派出所有的鬼, 以人類的村落為餌,終於將那個繼國緣一斬殺在雪夜裏。
直到那時候, 鬼舞辻無慘才覺得一直懸在嗓子眼的心髒落迴了胸口處。
終於再也沒有人能夠威脅他的生命了。這世界上, 怎麼可能再有另外一個繼國緣一呢?
但是為什麼, 為什麼直到幾百年後的現在,他還能看到繼國緣一的身影?!
深深地刻在身體裏的恐懼讓鬼舞辻無慘無法做出其他的反應,隻想快點從他的麵前逃離!
那可是繼國緣一!那可是曾經把他的身體切成了一千多片, 還在他的血鬼術下全身而退、毫發無損的繼國緣一啊!
“幾百年了,我再問你一遍,鬼舞辻無慘——”繼國緣一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仿佛陰森森的惡鬼追命,“人命,對你而言,究竟是什麼?”
人命對他來說是什麼?
鬼舞辻無慘當然還記得繼國緣一曾經問過這樣的話。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當年繼國緣一還說過為什麼會追殺他……對了,是因為他被奈落愚弄、去除妖村奪取四魂之玉的時候,把除妖村裏的人全都殺了的緣故。
明明都是奈落的計劃,他隻是一個被愚弄、利用了的可憐人,為什麼繼國緣一要對他痛下殺手啊?!
不論是繼國緣一,還是對他窮追不舍了一千多年的鬼殺隊,在鬼舞辻無慘看來,這根本就是不可理喻!
人命對他能算什麼?就像是人殺魚殺雞進食一樣,人類不就是他的食物嗎?反正這世上的人類這麼多,就算是殺了幾個也還能繼續繁衍出來更多,就為了這種無聊的事情——
各種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鬼舞辻無慘逃跑的速度倒是比他腦中亂七八糟的想法還要快,而就在他已經逃到鬼殺隊總部的圍牆之下時……
卻發現自己像是撞在了一層看不見的空氣牆之上一般,根本無法繼續再前進一步!
“這是怎麼迴事?!”鬼舞辻無慘幾乎要被恐懼和恐慌吞沒,紅梅色的眼瞳不斷地顫動,彰顯著主人內心的波動。
身後傳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而對於鬼舞辻無慘來說,這一步步就好像是踩在他的心髒上,令他頭皮發麻。
他的手臂一瞬間化作猙獰的觸手,一邊朝著繼國緣一的方向甩了過去,另一邊則是朝著圍牆的方向伸了過去。
而這隻觸手卻是像是撞到了什麼薄膜一般,被輕而易舉地攔了下來,憑借著敏銳的視力,鬼舞辻無慘隻看到了一抹淡淡的熒藍色光芒閃過,然後消失不見,仿佛什麼也未曾出現過。
這是什麼鬼東西?
鬼舞辻無慘心中大駭。
而就在這短短一瞬間,繼國緣一已經斬斷觸手,朝著他的方向趕了過來。
見到這一幕,他暗紅的眼底閃過一抹輕微的笑意。
“這一次……不會再給你逃走的機會了。”
這是以星野的靈力而構建的、範圍籠罩了整個鬼殺隊總部的結界。
除非星野修吾自己解除術式,要不然,所有進入到結界之中的人,永遠也不可能離開這裏。
鬼舞辻無慘臉上的肌肉不斷地抖動,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艱難地扯了扯嘴角,語氣裏充滿了忿恨:“你是故意放我逃跑,好讓我注意到這個東西……”
繼國緣一沒有說話,而他眼底的冷意足以讓鬼舞辻無慘得到肯定的答案。
已經有過前車之鑒,讓鬼舞辻無慘逃脫,為了防患於未然,星野修吾自然做了完全的準備。
“可惡——沒完沒了的、沒完沒了的!”鬼舞辻無慘有些癲狂地大喊道,“你們這群家夥,沒完沒了地想要殺了我,我實在是受夠了!”
“不就是殺了幾個人嗎,作為幸存者留下來的你們,不應該感激涕零自己活下來才對嗎?”鬼舞辻無慘的身軀上開始浮現出深紅色的紋路,每一處紋路上,都長著鋒利的獠牙,光是看著,就足以讓人生起一身雞皮疙瘩,令人不適。
“就像是遭遇了不幸的天災,狂風、暴雨、地震……”鬼舞辻無慘厭煩地翻了一個白眼,算是迴答了繼國緣一之前的問題,“怎麼從來沒見你們像它們複仇?*”
偏偏隻是盯著他一個人!
繼國緣一怎麼也沒有想到,會從鬼舞辻無慘口中聽到這樣的答案。
那麼理所當然地無視人的性命,理直氣壯到令人發指。
極致的憤怒之下,他的頭腦反而徹底冷靜了下來。
麵對著這樣的鬼舞辻無慘,又值得多說什麼呢?這樣的東西,根本就不配存活在這世上。
所以繼國緣一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朝著鬼舞辻無慘一刀斬下!
日之唿吸·陸之型·灼骨炎陽!
通體耀紅的日輪刀如同火焰一般燃燒了起來,就連空氣都帶上了灼熱的溫度,徹底劃破了這深夜裏的寂靜。
“鳴女——”
這一刀實在是太快,來不及躲閃的鬼舞辻無慘發出一聲大吼,他話音未落,眼前的景象瞬間產生變幻,無數層疊的空間自結界之內展開!
而鬼舞辻無慘也一瞬間從繼國緣一的身前消失了蹤影,隻留下一截斷臂在地上滾了兩圈,最後落在了繼國緣一的腳邊。
繼國緣一環視了一眼這繁雜富麗的日式房屋,沉默地握緊了刀柄,一刀將這斷臂毀成了一地破碎的血肉。
燃燒著的火焰將這一切徹底燒成了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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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野修吾慢條斯理地走著。
刀刃上的血跡順著劍尖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在他的身後留下了一道蜿蜒的痕跡。
他並不著急尋找黑死牟的蹤跡。
整個鬼殺隊的總部都處於他的結界籠罩之下,就算他再怎麼逃,也逃不出去這結界的範圍,所以在星野修吾的眼中,黑死牟就像是落到了蛛網上掙紮的飛蠅,一切都是在做些無用功。
而他,則是在享受把獵物玩弄於股掌之中的愉悅。
如果輕而易舉地就讓他死去的話,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黑死牟簡直無法相信,除了繼國緣一之外,還有人能夠將他逼到這種地步。
曾經那次在雪夜中的交手,對方根本沒有展現出現在這般實力,直到此時此刻,黑死牟才徹底地認識到,星野修吾擁有著比起繼國緣一也毫不遜色的、宛如天賜的強大。
這樣的認知讓黑死牟的內心被嫉妒和恨意所侵蝕,眼瞳中都泛起了猩紅的血絲。
“如果鬼舞辻無慘死了的話,你們這些鬼,也會隨之死亡吧?”星野修吾若有所思地說道,輕柔的聲音幾乎飄散在夜空中。
“你說,會是緣一先解決掉鬼舞辻無慘嗎?”
“緣一緣一緣一——”黑死牟終於徹底被他的話語所激怒,咬牙切齒地念著緣一的名字,似乎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才好,“明明是雙生子,憑什麼隻有緣一才得到了那神賜的天賦,無論我怎麼努力追趕,卻永遠一輩子都隻能追隨著太陽的影子……”
“那種痛苦的煎熬,你這種和緣一有著一般天賦的家夥,又明白什麼!”黑死牟持刀逼近,刀刃相接之時激起一串耀眼的火花,如此近在咫尺的距離,他刀刃上凸張的眼瞳更顯毛骨悚然,令人不寒而栗。
“我放棄了那麼多,隻是為了變得更強而已!”難以計數的圓月刃自刀刃上揮斬而出,黑死牟不再與星野修吾虛與委蛇,直接正麵交鋒。
星野修吾簡直被他的理直氣壯氣笑了。
為了變強,就可以拋妻棄子,背叛鬼殺隊,甚至舍棄人類的尊嚴淪為以人為食的惡鬼,更有甚者,還用陰損無恥的方式奪去雙生弟弟的性命……
隻是因為繼國緣一比他更強。
繼國緣一做錯了什麼?錯在他天生通透,錯在他天賦異稟,錯在他被上天眷顧?
還是錯在他毫不吝嗇地將唿吸法教給了每一個想要習得唿吸法的人?
可笑至極。
由血鬼術化成的圓月刃每一個都如同刀鋒般鋒利,以如此之近的距離被揮出,根本讓人難以閃躲,而星野修吾神色卻未動半分,他抽身後退,手中刀刃微轉,劍氣流轉間,將那些圓月刃盡數斬開。
星野修吾再次迎身而上。
而這一次,就在他的刀刃即將落在黑死牟的身上之時,眼前的空間瞬間變幻,這一擊落在了空無一人的走廊之上,將木質的迴廊徹底摧毀!
星野修吾皺了皺眉。
這是……血鬼術嗎?
沒想到鬼舞辻無慘的手下,還有這種能夠大麵積置換空間的血鬼術……
隻不過,就算是能夠置換空間,也無法突破他所設下的結界,星野修吾對此很有自信,這頂多就隻能算是獵物最後的茍延殘喘罷了。
星野修吾低低地咳了一聲,揮刀斬開了麵前的門扉。
映入星野修吾眼簾的,是坐在屍山血海之上的上弦之二。他的懷裏還抱著一個殘缺的、少女的屍體,正埋首在少女的頸邊啃食著她的血肉。
被不速之客打斷了進食,童磨微微皺了皺眉頭,抬起頭來看了一眼。
“竟然是你。”童磨唇邊揚起了一個興奮不已的笑容,“這一定是神明的眷顧,才指引著你來到我的麵前。”
“美麗的人啊,要不要和我一起永登極樂……”童磨的聲音戛然而止,他有些手忙腳亂地以扇骨擋住了星野修吾斬下的一劍,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這般熱情真是讓人承受不住啊。”
誰能告訴他,這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青年,是怎麼能夠使出這樣的劍術的?!
當初毀了他萬事極樂教教址的……難道並不是奴良組二代目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