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
皎潔的月光撒落滿地, 圍牆外的紫藤花籠罩在朦朧的月光下,恍若幻境。
鬼殺隊主公的繼任儀式已經結束,白日裏難得有些喧鬧的鬼殺隊總部再度安靜了下來。
鬼舞辻無慘站在圍牆之下,而他的身側, 六目青年抱著劍, 沉默地站在那裏。
圍牆下的陰影將他的身影全部都籠罩在其中, 同時也遮掩住了鬼舞辻無慘眼底湧動著的惡意。
今天晚上,他一定要讓鬼殺隊的主力全軍覆沒!
奴良組被妖怪世界的勢力所牽製, 無暇顧及鬼殺隊一邊, 這將是他消滅鬼殺隊的最好的機會。
從此以後, 這些討厭的獵鬼者再也不能在他的麵前張牙舞爪, 再也沒有人能夠阻止他追尋長生的步伐——隻要想到這一點,鬼舞辻無慘的臉上不由得就浮現出來扭曲的笑意。
得到來自於“眼睛”的迴饋, 鬼舞辻無慘揚起嘴角, 從暗處走了出來。
穿著英式貴族樣式服裝的鬼王, 緩緩地朝著主屋的方向而去。
“……黑死牟, 另外一邊,就交給你了。”鬼舞辻無慘看了一眼還站在原處的上弦之一,聲音裏湧動著難以抑製的興奮。
他知道鬼殺隊繼任主公的那個男人。
正是在無限列車上, 一刀將被他賜予了血液的、實力得到大幅度提升的下弦之一魘夢斬殺, 有著如月輝般清冷容貌的青年。
就算是已經活了千年之久,鬼舞辻無慘也不得不承認, 這個青年的容貌實在是人間少有, 但這並會不讓他產生一絲一毫的“憐香惜玉”之心——這可是產屋敷耀哉選擇的繼承者, 肯定跟鬼殺隊一樣沆瀣一氣,令人不厭其煩。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產屋敷耀哉會選擇一個外姓人來繼任主公,但隻要想到鬼殺隊三個字, 鬼舞辻無慘就不會對他有什麼好感。
選擇把他交給黑死牟去處理,鬼舞辻無慘覺得自己已經算很給他麵子了。
黑死牟有些猶豫地看了鬼舞辻無慘一眼,最終還是沒說什麼,沉默地隱去了身形。
比起鬼舞辻無慘,黑死牟倒是更為熟悉今日繼任的這位新主公——曾在雪山下和自己有過一麵之緣的病弱劍士。
明明看起來馬上就要死去,卻偏偏有著足以與他交鋒、甚至也許還略勝一籌的絕妙劍技。
就像是繼國緣一一樣礙眼。
黑死牟眼中充斥著嫉恨的光芒。
除卻這件事不提,還有其他的細枝末節也可以隨之牽扯出來。
在夜市上偶遇那個戴著銀色麵具、神似繼國緣一的青年,身邊還有另外一位白色金瞳的劍士,而這個人早在童磨的萬世極樂教據點被摧毀一事中,與今日繼任主公的這位星野修吾一同出現過。
隻是單純的巧合嗎?
他無意識地摩挲著刀拵的位置,麵上露出幾分思慮的神色。
如果不是巧合的話,那個身姿神似繼國緣一的青年,也會在這鬼殺隊總部中嗎?
他到底……是人是鬼?
沒有人能夠迴答他這個問題。
就連當年親手一刀將繼國緣一一刀兩斷的黑死牟自己,也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實在是太可笑了。
他舍棄了一切才換來了永久的生命,換來了可以更加精進自己劍技的機會,若是那個人真的是繼國緣一的話,他的犧牲豈不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嫉妒和怨恨在上弦之一的胸口湧動,他激烈的情緒刺激到了刀刃上詭譎神秘的眼瞳,仿佛活物一般鼓動凸出,令人毛骨悚然。
等他打敗星野修吾,這些問題的答案應該都能從他的口中得知吧。
上弦之一的身影隱匿於黑暗之中。
***
噠,噠,噠。
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在廳外響起,來者並沒有故意隱藏步伐,所以,產屋敷耀哉立刻就發現了對方的到來。
“你終於……還是來了!
他的身體已經徹底因為詛咒的侵蝕而難以動彈,隻能無力地躺著,但是在聽到腳步聲的時候,身體裏突然湧起了某種氣力,讓他甚至覺得自己精神了許多。
“產屋敷耀哉……”鬼舞辻無慘微微低著頭,俯視著眼前狼狽的鬼殺隊前主公,語氣裏的嘲諷與輕蔑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掩飾:“看看你現在醜陋的模樣,真是讓人作嘔啊!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碑a屋敷耀哉在產屋敷天音的攙扶下困難地支起了身體,他語氣輕緩,仿佛說出每一個字都是在消耗他的生命力,“千年來,隻有我產屋敷一族一直在追逐著你,你對我等的深惡痛絕,我再清楚不過了!
“但是看到你這幅模樣,”鬼舞辻無慘笑了起來,“就連殺你,我都會想會不會髒了我的手,看看你現在的模樣,跟一具還能活動著的屍體有什麼區別?”
“我早就預料到了這一日。產屋敷一族,千百年來都承受著這樣的詛咒。隻是,就算是死亡,我也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可能會殺死你的機會,哪怕是以我自己為餌!碑a屋敷耀哉的嘴邊流露出一抹笑容,而這樣的笑容,讓一直神色輕蔑的鬼舞辻無慘頓感毛骨悚然。
產屋敷耀哉為什麼會露出這種表情?
在進入府邸之前,他已經派遣鳴女查探了一番府邸之內的情況——多數鬼殺隊的成員已經離開,就算是九柱也隻有幾人留在了總部,憑借著這樣的實力,產屋敷耀哉有什麼自信能夠對他露出這種……勝券在握的表情?
鬼舞辻無慘頓時鬧鍾警鈴大作。
隻聽產屋敷耀哉緩緩說道:“想必,見到這位故人,你也會相當開心的吧。”
“什麼故……”
在看到那個從裏屋緩緩走出的身影時,鬼舞辻無慘的聲音戛然而止,就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雞一般,滑稽地大張著嘴,卻發不出半分聲音來。
他的臉色一瞬間就像是被人翻來覆去地打了好幾個巴掌似的,各種顏色混雜著一起,好不熱鬧。
那青年麵容俊美,帶著些許暗紅的長發高高挽起,目光沉靜地仿佛深潭中的潭水般毫無波瀾。
“好久不見了,鬼舞辻無慘!崩^國緣一看著麵前一臉驚恐的最初的鬼王,唇邊微微勾勒出一抹笑容。
他站在月色之下,一雙暗紅的眼瞳也被這黑夜浸染,深沉地讓人一眼望不到邊。
哢。
這是刀刃出鞘的聲音。
刀刃一拔出,一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氣勢自繼國緣一的周身緩緩地四溢開來。
“幾百年了,我再問你一遍,鬼舞辻無慘——”青年的聲音在這夜裏擲地有聲,“人命,對你而言,究竟是什麼?”
鬼舞辻無慘似乎這時候才找迴自己的理智。他紅梅色的眼瞳如同貓眼一般緊緊縮起,甚至完全顧不上迴答繼國緣一的問題,轉身就朝著另一個方向拔腿就跑!
隻留下他驚恐到顫抖的、不敢置信的聲音飄散在室內。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繼國緣一,你不要過來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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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野修吾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中的刀。
他坐在迴廊的欄桿上,半邊身體倚在梁柱上,微微低著頭,一絲不茍地做著手中的事情。
這隻是一把普普通通的、由鍛刀村送來的日輪刀。他卻像是在對待什麼珍寶一樣,仔仔細細地打理著它。
夜裏微微起了風,揚起他繡著桔;y的衣擺,然後又悄無聲息地落了下來。
“……”
“你果然來了!毙且靶尬醽K沒有抬頭,卻在一瞬間就發現了出現在庭院中的黑死牟。他漫不經心地將拭布扔在了一邊,這才不緊不慢地抬頭看向不請自來的鬼。
“鬼舞辻無慘去了產屋敷先生那邊,對吧?”
星野修吾頗有閑情逸致地和眼前的鬼閑聊了起來。
他的神色溫和,說話的聲音也不高,臉色帶著幾分懨懨的病容,若是黑死牟沒有與他交過手,恐怕都會把他當成手不能拿、肩不能提的嬌弱貴族公子。
他當然不是。
黑死牟沒有跟他多說什麼的意願,手中的刀已然揚起!
月之唿吸·一之型 暗月·宵之宮!
速度快到看不清刀身的斬擊瞬間產生無數圓月刃,毫不留情地朝著星野修吾的方向攻擊而去!
“看來你並沒有什麼陪我聊天的興趣。”星野修吾頗為遺憾地歎了一口氣,他的聲音毫無波瀾,就連眉眼也未曾露出半分緊張的神色,隻是雪色的刀光已然自手下綻開!
這一刀看起來平平無奇,並不是什麼繁複華麗的招式,卻和這傾灑而下的月光重疊出清冷的光影,將黑死牟揮斬而出的圓月刃盡數斬下!
“本來還想跟你談一下關於他的話題,”星野修吾終於從廊下緩緩走出,他黑發雪膚,一身純白,唯有衣角上有著淺淡紫色桔梗裝飾,走進這月光之下,便仿佛與月色融為一體。
那些圓月刃是黑死牟的血鬼術所形成的,其本質就是黑死牟的血肉,星野修吾手下微震,將刀刃上的血跡震下,眸色深沉地看了一眼麵前的黑死牟,語意不明地說道:“畢竟,這可能是最後的機會了!
黑死牟目光微微一動,他的目光控製不住地停留在了星野修吾的耳飾上,那熟悉的樣式讓他倍感不妙,腦海中飛快地閃過那個戴著銀色麵具的青年的身影,說出來的話便帶著幾分試探:“他?什麼人?”
他一邊說著,手中的刀卻未曾停滯半分,以劈天裂地之勢朝著星野修吾襲去!
星野修吾並沒有迴答他的問題。他低低地咳了一聲,唇邊揚起了一個足以讓人目眩神迷的笑容。
他緩緩地開口問了另一個問題,聲音溫柔地仿佛這月色下朦朧綻放著的紫藤花:“你覺得,鬼舞辻無慘能夠第二次從緣一的手下逃脫嗎?”
星野修吾曾經短暫地猶豫過,到底要不要將緣一的事情告訴黑死牟。
畢竟,他就沒有打算過,讓黑死牟還能活著再見緣一一麵。
不過在看到他從月色下走來那自矜傲慢的神色時,星野修吾毫不猶豫地就做下了這樣的決定。
他當然知道繼國緣一這幾個字對黑死牟……或者說,繼國嚴勝的殺傷力絕不亞於這幾個字對於鬼舞辻無慘,所以,這種足以讓黑死牟為之痛苦的事情,為什麼不讓他知道呢?
畢竟,這也是傷害緣一的兇手之一啊。
正如星野修吾所預料的,黑死牟終於臉色大變!
他六隻眼瞳都在瘋狂的顫動著,不敢置信的神色寫滿了他的臉上,就算是星野修吾的劍氣劃破了他的臉頰也未曾讓他徹底迴神。
“你說什麼?!這不可能——!”
“繼國緣一已經死了!”
“早在幾百年前,死在了我的手裏!一刀兩段——”
“這世間,絕對不可能再有另外一個繼國緣一!”
他的聲音裏充斥著惡毒的恨意,隻要想到繼國緣一可能還活著的這種可能性,就讓他連表情都扭曲了起來。
看到他這樣的姿態,星野修吾的眼底終於浮現出冰冷的光芒。
那場雪夜中的戰鬥,對他來說不過是幾天前的事情,所有的一切都還曆曆在目。
他能迴想起來繼國緣一身上到底受了多少傷,能夠迴想起來那就算是到了最後也要將無辜的孩童護在身後的身影,和最後望向虛無的釋然目光。
眼前的罪魁禍首之一,卻還用著這樣令人不適的語氣強調著自己的“戰績”,仿佛導致曾經發生的那一切都是繼國緣一自己的過錯。
實在是太可笑了。
星野修吾很少感受到過這樣的情緒。
久病的身體並不適合激烈的情緒,所以對於星野修吾來說,憤怒這種心情,實在是過於陌生。
“你說得對,這世間絕對不可能再有另外一個繼國緣一!
星野修吾的臉上第一次流露出了認真的神色。
他手中的刀刃上浮現出一層淡淡的、如月色般的瑩光,他執刀在手,朝著黑死牟斬下了看起來普普通通的一刀。
“若不是我以靈力護住了緣一的靈魂,爾等,又如何能賠我一個僅此一個的繼國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