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於自己從小養成的耍賴一絕的好本事, 仉南就這麼在付宇崢家小住了下來。
付宇崢醫院工作依舊忙碌,但是自從仉南“借住”以來, 他盡量改掉自己以往永動陀螺的工作節奏,最大限度的抽出時間來感受戀人之間相處的溫馨與甜蜜,前不久還將仉南的畫板從家裏搬了過來,畫板放在陽臺上,閑暇時,仉南作畫,他便窩在一旁的靠椅上看書。
不過很多時候, 小畫家落筆畫畫時是不允許有人打擾的。
軟炭筆在指尖轉了個花, 仉南用下巴指了指陽臺門口, 冷酷地下逐客令:“勞駕, 清場了。”
付宇崢從書頁上抬起眼睛, 不免好笑:“什麼毛病?”
“藝術家在創作時, 需要一顆孤獨寂靜的靈魂。”
付宇崢慢條斯理地夾好書簽, 問:“我在這, 影響你解放天性了?”
仉南鎮定道:“不是, 美.色當前, 我怕我解放得過頭了。”
付宇崢沒忍住, 嘴角微微彎了彎。
“好, 那我去書房, 晚上和林傑約了吃飯,到時間我來叫你。”停兩秒,站起身來, 走到仉南旁邊,伸手在他發頂唿嚕一把:“別太累。”
仉南麵不改色地點點頭,直到付宇崢走出陽臺, 背影消失在書房門口,才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
他哪裏是需要什麼安靜的靈魂,隻不過是想畫在畫紙上的正主就在眼前,他實在不好意思下筆而已。
落地窗外金燦燦的暖陽光線轉淡,“影帝”從貓爬架上竄下來,在仉南腳邊窩成一個雪團,懶洋洋地打了個無聲的哈欠,愜意地靠著仉南小腿,合上了眼睛,而仉南坐在高腳椅上,一畫就是一整個下午。
這段時間,他丟失的靈感似乎有死灰複燃的跡象,微弱的火光時常劃過腦海,但是一閃即逝,想要牢牢抓住卻不太容易,好在他心態逐漸平穩溫和,不急切不強求,性格中順其自然的因子在這個時候最為突顯,創作欲什麼的,就隨俗沉浮吧,若是還能找迴往日溫熱固然最好,真的找不迴來了,他似乎也並不覺得是一件多麼遺憾的事。
反正還能去給小朋友們上課,也就不錯。
反正他現在最想畫的也不是什麼漫畫故事,而是隔壁房間那個人。
畫稿中,付宇崢的眉眼逐漸清晰明朗。燈影中,為他包紮上藥的側顏、餘暉下,與他並肩而行的背影,還有夜夜幽暗中,與他相擁而眠的臂彎。
他這種沉浸式的繪畫方式其實有利有弊,好處就在於畫畫的時候整個人是全情投入的,每一處落筆都極為生動,渲染裹挾了全部的情感,但弊端就在於,這樣的真情實感,未免太過於沉湎。
所以每一部作品都是心血繪就,也太容易將自己耗空。
餘暉漫天鋪灑時,付宇崢從書房出來,敲了敲房門,仉南聞聲抬頭,付宇崢微微皺眉,說:“畫了四個多小時了,休息。”
仉南放下畫筆,不動聲色地將畫板小幅度挪動一點,轉了轉酸脹的肩膀,點頭說好。
看著付宇崢走向客廳,他才小心翼翼地將一下午完成了數張畫稿從畫板上取下來,裝進腳邊的畫稿箱中,扣上密碼鎖,而後才慢悠悠地走出陽臺。
客廳中,付宇崢遞過來一杯溫水,瞧著仍是不太高興的樣子,仉南知道他為什麼不痛快,索性水也不接,直接就著他的手喝掉半杯。
喝完抬起頭,眉梢微挑,笑道:“行了,今天算我破例,下次肯定注意,該畫畫時就畫,該午休時就睡。”
他通透而狡黠,付宇崢終是無可奈何地失笑搖頭。
仉南笑著問:“和林醫生約了幾點來著,是不是該出門了。”
“六點。”付宇崢迴答說:“去換衣服吧。”
兩人出門的時候不到五點半,仉南扭傷的腳腕已經痊愈,但依舊輕車熟路地跳上大g副駕,扣好安全帶,在付宇崢發動車子的時候,甚至還哼著歌。
付宇崢單手握著方向盤,好笑道:“和林傑吃飯這麼高興?”
“嗯?”仉南緩緩轉頭,眼底噙著一點笑意,“你這話問得,稍微有點酸啊。”
“有嗎?”付宇崢微微坐直了身體,正色道:“那我盡量克製一點。”
仉南一愣,而後朗聲大笑。
五點五十分,他們驅車趕到福西路那家海鮮餐廳,停車進門,現代複古的裝潢風格撲麵而來,餐廳內燈光幽亮,幾扇仿製的深海水牆將用餐區分割成幾塊獨立空間,水流聲潺潺清脆,幽藍色的射燈淹沒在清凜的淺水之下,透出靜謐深海的光暈。
大到裝潢風格,小到配飾擺設,這家餐廳都別具風味,仉南小藝術家的浪漫氣息被完美勾起,忍不住駐足多打量了幾眼。
“仉南?!”正當時,一道驚奇的聲音從斜後方的水幕外傳來,仉南迴身,就見江河一臉懵逼地從水牆內探出半個身子,看清真的是他後,猛地揮了揮手。
仉南與付宇崢一齊收住腳步,看見江河,也有點意外。
江河迴身對著水牆內的那桌人說了幾句什麼,而後轉身出來,到他們麵前,笑道:“你怎麼過來了?”不等仉南迴答,又轉向付宇崢,熟稔地伸出右手,“付醫生。”
付宇崢點了下頭,伸手與他虛虛一握,道:“好巧。”
“可不是。”江河笑著將目光轉迴到仉南身上,又問:“還沒說呢,你怎麼跑這來了?”
仉南迴答:“吃飯啊。”
江河挺好奇:“從你家到這折騰大半個市區,就為吃頓飯?之前怎麼不知道你還有這閑情逸致?”
“啊……”仉南猶豫一秒,而後實話實說:“那什麼,和男朋友吃飯,折騰大半個地球也不麻煩。”
江河嗤笑一聲,然而笑意剛剛在嘴邊浮出個痕跡,就驟然凍住。
你剛說什麼?
和誰?
男朋友?!
一瞬間,江河表情可謂變幻莫測,複雜得好不精彩,他愣怔地將目光從仉南臉上寸寸挪動,艱難地投向他旁邊的付宇崢,而付宇崢卻始終紋絲不動,永遠是當初那副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淡然模樣。
江河:“……”
摯友脫單,法力無邊,徒留他在震驚中懵圈。
“你那什麼表情啊。”仉南瞧著他麵如枯槁心如死灰的樣子隻覺得好笑,拍了拍江河肩膀,問道:“這是替我高興傻了?”
江河緩過神來,一言難盡地拂開他的手,嫌棄道:“我這是為付醫生的審美感到堪憂。”
“哎,什麼話。”仉南失笑抗議:“紮心了啊,哥們兒多周正一人啊,不信你問問付醫生,我是不是剛好長在了他的審美點上。”
“是。”付宇崢平素清冷的眼底浸出一點笑意:“我審美向來劍走偏鋒。”
仉南聞言一愣,還未等他反駁迴懟,江河早已忍不住直接笑出聲來。
仉南心累歎氣,反問道:“說了半天,你幹嘛來了?”
江河反手指了指水牆那邊的一桌,說:“替我們老大安排個局,本來都辦妥了馬上要撤了,結果看見你了。”
仉南衝那邊揚了揚下巴,低聲問:“你不陪著?”
“懶得伺候。”江河說:“虛情假意的阿諛奉承,還不如我迴家煮個泡麵吃得舒服。”
結果,仉南還未有所表示,旁邊的付宇崢卻說:“那如果方便的話,不如一起?”
“啊?”江河一愣,立刻樂了:“我肯定是方便啊,就是怕你倆不方便。”
“本來也約了林醫生。”仉南刻意做出一副悵然惋惜的模樣,搖頭道,“一起吧一起吧,電燈泡嘛,多一個不費電,少一個不夠亮。”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他們這邊閑聊的時候,林傑恰好推門而入,剛走到大廳一側,就看見了這三人。
“喲,敢情我離得最近到得最晚啊?”
林傑笑著走近,江河主動伸手打招唿:“不晚,林醫生好久不見。”
林傑當然認得這是仉南的朋友,也握手致意:“怎麼著,他倆今兒是想把咱們一鍋燴啊?怎麼還都趕一起了。”
“不懼他們,咱倆先結個盟。”江河笑著收迴了手,對旁邊的仉南道,“人齊了,咱走著?”
餐廳有單獨的雅間,是仉南提前預定好的,星空穹頂,深海幕布,榻榻米嵌入式矮桌,推拉門一關,氛圍很適合三五好友小酌閑聚。
仉南和付宇崢走在後麵,進雅間前,仉南偏頭低聲囑咐:“就江河吧,今晚指不定有多少壞水要往外倒呢,別看他嘴上不說,但是我……咳,我和你在一起沒告訴他這事,他肯定得找補迴來,到時候他要是鬧酒我來頂,你別中計啊。”
“你來頂?”付宇崢也微微壓低了聲音,側頭問:“喝多了再魂穿‘簡縱’,來一次半夜離家出走嗎?”
他聲中染笑,音調低緩卻柔和,兩人說悄悄話時離得極近,仉南被溫熱的唿吸燙到耳廓,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保持鎮定道:“不至於,我這段時間狀態不是挺穩定?再說了,我走你不留啊,你——”
話未說完,前麵的兩隻單身狗齊齊轉身,目光幽怨。
林傑:“你們這悄悄話能說快點麼,再慢點就要踩著我倆鞋了。”
江河:“再說我們不過是單身而已,又不是死了,你們這麼旁若無人的合適嗎?”
仉南探身向前,“刷拉”一聲拉開雅間的木門,直接上手把江河推了進去:“少廢話,說了就是你們異性戀不懂!”
四人圍著矮桌落座,服務生敲門送餐,新西蘭鼇蝦、鐵板煎鵝肝、帝王蟹刺身、乳山生蠔、深海冰鎮冷拚、芝士焗波龍……菜品上完,酒也被端上了桌,兩瓶幹白一瓶醬香純釀,配著一桌子海鮮,正好驅寒祛腥還殺菌。
江河拿過分酒器,主動笑著給桌上的四個杯子倒滿,感歎道:“有醫生朋友就是不一樣啊,養生的學問都浸在酒裏了。”
仉南斜坐在軟墊上,一條胳膊搭在膝蓋上方,等江河倒完了自己這杯,轉手要去倒付宇崢麵前那個杯子時,被仉南單手遮住杯口。
江河抬眼看他,問:“幾個意思?”
仉南毫不遮掩,大大方方地護短:“他不喝,明天早班。”
“不是啊,我作證!”林傑立刻友情反水,笑道:“他上午換的班,明天調休。”
這倒是仉南沒成想的,他轉向付宇崢,發出一個疑問的“嗯?”
付宇崢氣質淡然地坐在他身邊,眉宇間看得出情緒很放鬆,接到詢問,他彎了下唇角,而後直接將仉南麵前那滿杯酒端了過來,又將自己手邊的空杯換了過去,對舉著分酒器等待時機的江河說:“這杯我喝,他喝果汁。”
江河嘴角繃緊,瞥了一眼同樣驚詫的仉南,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
“好家夥,這是男朋友?這真的不是養兒子的手法嗎?付醫生不容易啊……又當哥又當爹。”
付宇崢的笑容依舊很淡,屈指彈了下晶瑩剔透玻璃杯身,漫不經心道:“南南還在吃藥,就姑且先當他是小朋友吧。”
南南小朋友:“……”
隻怪你這語氣寵溺,讓我難免臉泛熱意。
好聽的話再說一句,我可能就失去毅力。
不想深夜被撲突襲,勸你最好少說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