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缸裏放好了大半缸的水, 比平時兩人泡澡時的水溫要燙一些，雖然在仉南睡得無知無覺的時候，付宇崢已經(jīng)替他清潔整理過，但是現(xiàn)在人醒了, 還是再泡個熱水澡會舒服些。


    仉南渾身疲乏酸軟, 泡澡的時候險些靠著浴缸再次睡著，被付宇崢撈起來用浴巾裹好抱到沙發(fā)上上藥時, 又亂著唿吸驟然清醒。


    折騰了一圈, 終於萬事妥定之後, 仉南終於頂著一張紅了三個色號的臉，步履艱難地走到餐廳，扶著餐桌邊緣, 慢動作迴放一般, 緩緩、緩緩地坐在了厚實的軟墊之上。


    付宇崢沒有坐在他對麵，將廚房做好的幾道菜端上桌後, 直接坐到了身邊。


    仉南對這種類似於付醫(yī)生特有的表現(xiàn)“事後親密”的小舉動沒有異議, 但還是在看清楚了被端上來的幾道菜之後, 微微傻眼。


    他指著桌上一盆看似寡淡, 但實則用料相當足的牡蠣蛋花湯, 不解道：“這是……什麼？”


    不是說……咳，那個什麼之後，應該飲食清淡一點？這又是海鮮又是蛋的……仉南心中詫異, 付醫(yī)生看得那些個“科普小貼士”, 果然不靠譜啊。


    誰料, 付宇崢替他盛了一小碗，放到手邊，淡定迴答：“補鋅的, 趁熱喝。”


    仉南：“啊？”


    付宇崢專業(yè)解答：“你昨晚……那個，咳……那什麼太多次了，而鋅是精.子細胞的重要組成部分，而牡蠣中含鋅成分比較高，此外還有蛋類，都是最好的補充劑，所以……就當缺什麼補什麼吧。”


    仉南：“……”


    果然——好專業(yè)。


    然而——我想死。


    小畫家不屈的靈魂再次上線，他舉著微抖的手臂，盡量保持鎮(zhèn)定地給付宇崢也盛了碗湯，放過去，平聲道：“……來，共勉。”


    付宇崢瞧著麵前那晚熱氣氤氳的鮮湯，實事求是道：“我不用，畢竟我隻有兩次，而你——唔！”


    說那遲那時快，仉南“啪”的一聲放下筷子，再次縱身一把捂住他的嘴，欲哭……哦不，是真的要哭了：“大哥！喝湯，閉嘴，有商量？”


    付宇崢在他掌心下彎了彎眼角。


    這一餐——牡蠣湯、雞蛋羹、素炒青菜、砂鍋雞雜，還有新鮮的橙子和洗好熟透的桑葚……


    真可謂“讓專業(yè)的人做專業(yè)的事”，付醫(yī)生這一桌風味絕倫科學配比的“事後餐”，營養(yǎng)豐富，心理衝擊也過於巨大，這味道……仉南覺得，自己大概是這輩子都忘不掉了。


    吃過晚飯，已經(jīng)是晚上八點多，小畫家昨天體力消耗巨大，兩人窩在沙發(fā)上，一部史詩級的記錄片才看了不到二十分鍾，就已經(jīng)哈欠連連，睡眼朦朧。


    付宇崢屈指彈了一下他枕在自己腿上的側(cè)臉，問：“困了，去睡覺？”


    “好啊。”仉南問，“你一起嗎？”


    付宇崢笑著關掉電視機，淡聲道：“當然一起。”


    仉南腦中那根敏感神經(jīng)驟然緊繃，掙紮著從沙發(fā)上爬起來，義正嚴詞道：“先說好啊，你先保證這個‘睡覺’它是一個名詞，而不是一個‘動詞’，要不然的話咱倆還是各睡各屋得了。”


    “好。”付宇崢垂眸低笑，穩(wěn)重保證：“‘睡覺’什麼時候做名詞，什麼時候做動詞，你說了算。”


    仉南拖著依舊疲憊的身軀默歎一口氣。


    就這樣，看上去依舊瀟灑英俊實際上卻是在某些事情之後柔弱成一朵嬌花的小畫家，在家老老實實地養(yǎng)了兩天——其實確實也不至於，隻不過付宇崢莫名其妙的大男子主義在此時發(fā)揮得淋漓盡致，雖然第二天就照常迴醫(yī)院上班，但是每天早上出門前一定提前將早飯先做好，中午下班後第一件事也是迴家投喂男朋友，而晚上則更不用提，反正牡蠣湯仉南是整整連喝了三天。


    別問為什麼，問，就是你男朋友覺得你需要。


    最後仉南幽怨控訴：“哥，可以了，我覺得再補就過了，你不覺得我這幾天的日子，過得特像坐月子嗎？”


    “……”付宇崢幫他擦頭發(fā)的手一頓，沉默幾秒，難掩意外：“我是沒想到……你還有這種不為人知的渴望？”


    “……”仉南反應過來，炸毛般怒斥，口不擇言道：“瞎說！我有渴望，你能實現(xiàn)嗎？”


    付宇崢凝眉沉思：“我……似乎可以，但是——你何苦這麼為難自己？”


    仉南：“……”


    我剛才，說了個啥？


    牡蠣湯都喝到腦子裏了。


    兩天過後，小畫家終於元氣充沛地滿血複活，腰不酸了腿不疼了，體重秤上一站，發(fā)現(xiàn)這兩天愣是讓付宇崢給養(yǎng)胖了一斤多，腹肌隱憂襲來，於是人就更加閑不住。


    幼兒園特教的事情並沒有擱淺，之後園方又聯(lián)係他，希望仉南可以盡快入職執(zhí)教，然而考慮到實際情況，仉南還是委婉表示，如果可以，再等一等。


    他要等三個月後的係統(tǒng)複查結束，等自己那張康複證明順利到手，這不僅是對自己負責，更是為那群據(jù)說有著小星星般純良明亮的眼神的孩子們負責。


    所以，在最後的穩(wěn)定觀察期，仉南突發(fā)奇想地，就給自己又找了點事做。


    夏末初秋時節(jié)，“靜園”中正是一年光景最盛。


    人工湖中央清荷吐豔，湖邊綠蔭成海，仉南每天早上和付宇崢一起出門，付宇崢去醫(yī)院上班，他便背著畫板到靜園湖畔深處寫生畫景，後來，眼前的景色幾乎畫遍，他就又興致盎然地畫起了人。


    晨間湖邊晨練的大爺大媽、隨家長出門遊玩的小朋友，三兩成群從眼前嬉鬧而過的女伴，或是濃蔭深處，對著湖麵碧波安靜沉默的中年男人。


    總之，看見什麼畫什麼，不僅畫，偶爾心血來潮，還會根據(jù)眼睛看到的不同人物表情——或是一次麵對馥鬱芬芳卻不自覺地蹙眉，或是盯著落雨殘荷卻揚起的笑意……皆此種種，都被他自動腦補出一場場嚐盡悲歡之後的不同人生。


    靜園空氣濕潤多氧，周遭環(huán)境寧靜清雅，就連偶爾從手邊拂過，吹動畫紙的那縷微風，都讓人放鬆舒適得剛剛好。


    仉南每天背著畫板到岸邊的一棵雲(yún)柳垂絛下打卡，他樣貌本來就生得極好，白淨清雋，不動不說話，就那麼安靜地垂眸畫畫時，更能給人一種類似於“溫潤美男子”的感官錯覺，因此，從他第一天“出攤”開始，就吸引了靜園中許多路人的目光。


    而幾天之後，人們對於“靜園湖邊那個幹淨帥氣的小哥哥”的關注點，經(jīng)過口口相傳，終於脫離他這身漂亮皮囊，進一步延伸到了他更為有趣的靈魂之上。


    本地的生活論壇上，關於“靜園小哥哥”的帖子已經(jīng)被頂置首頁，飄紅hot了好幾千樓——


    “靜園湖邊那個畫畫的小哥哥好帥啊，那張臉是真實存在的嘛？真的不是二次破壁而來的？！”


    “技術粉表示，他十來分鍾就能畫出一張路人像來，那水平，簡直是開了美顏相機，但是卻又高度還原！”


    “今天和朋友經(jīng)過，偷拍了一張照片，帥暈我一萬次，那側(cè)臉，那雙手，我又可以了！”


    “立個g——明天去打卡，必須要到他的聯(lián)係方式！”


    “專業(yè)美術狗飄過，弱弱說一句，這水平，真的是大神級別的！”


    仉南之前雖然作品出圈，但是個人生活卻十分低調(diào)，在公眾場合露麵的時候並不多，之前哪怕有書粉翻遍了他的個人微博，也沒能找到一張他的自拍像，故此這次在論壇意外“爆紅”，也算是機緣巧合了。


    仉南從一開始“樹下速寫”就是自我怡情，畫完一張就隨手送出去，從來也沒收過費。後來，慕名而來找他畫畫的人越來越多，主要是年輕時尚的青年男女，大家怎麼好意思白白收他的畫，不說這種級別的畫工，單說人家用的專業(yè)畫紙，一張都要幾塊錢，而且應大家的強烈要求，仉南後來還自備了一套馬克筆，有的人喜歡極簡的自畫風格，那他便畫素描速寫，有人喜歡生動鮮活的自我表達，那他便畫上一張彩色實寫。


    再後來，也不知是從哪位年輕的小姐姐或者小哥哥那裏開了個頭，仉南畫好一張人像之後，收畫的人就會自覺主動地往他的畫袋裏放下十塊錢——其實這個級別的手工畫像，十塊錢簡直是開玩笑，但是沒辦法，就這還得是腿腳利索的，放下錢拿了畫就開溜要不一個不小心被仉南拉住，連十塊錢都送不出去了。


    實際上，仉南的一張手稿在圈內(nèi)最低開價五位數(shù)，如果遇上粉絲追捧收藏，更是翻倍不止，而他自然也不缺現(xiàn)在這送一張畫得來十塊錢。然而，善意和熱愛都是雙向的，是給予也是迴饋，他為喜歡自己筆下線條的人作畫，對方也借此表達感謝。


    就這樣，一天玩似的畫下來，竟然也能有幾百塊的收入。


    付宇崢得知這件事後，簡直哭笑不得，說：“真難得，這收入，都快趕上一個正常的上班族了。”


    “這不重要。”仉南坐在沙發(fā)上，看著畫袋裏的一兜十元大鈔，也是百感交集：“我是沒成想，我一個小眾原耽畫家，有朝一日也能躋身‘人民藝術家’行列——啊，太接地氣了。”


    不過“人民藝術家”的可貴之處又何止“接地氣”這一點，既然賺了零花錢，那麼每天付宇崢下班迴來，到靜園找樂此不疲地仉南一起迴家時，途徑路邊超市，兩人總會買新鮮的食材來做晚飯——而菜錢，就是小畫家的畫稿酬勞。


    小畫家對此驕傲表示：“就算有一天男朋友失業(yè)也沒關係，我養(yǎng)你哈！”


    說完從超市的保鮮櫃臺中，拿出一條兩千多塊的進口三文魚肉，隨手放進付宇崢身前推車裏。


    “……”


    付宇崢失笑道：“好的，你養(yǎng)我。”


    真.硬飯軟吃。


    然而都不重要，你開心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