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晚照, 初秋時節(jié)，太陽西沉之後的風(fēng)已經(jīng)稍有涼意，仉南將畫板上的那副畫像摘下來，遞給麵前一臉期待的姑娘：“畫好了, 看看。”
小姑娘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jì), 接過自己的畫像時，靦腆地抿著嘴角, 臉色微紅。
仉南看了一眼時間, 對周圍觀摩他畫畫的三五圍觀群眾笑道：“行了, 今天不畫啦，收拾家夥打道迴府。”
結(jié)果旁邊的一個小姐姐一聽不幹了，嘟囔著：“啊這就不畫了？別啊, 我都等好久了, 再給我畫一張唄！”
仉南瞇起眼睛打量她幾秒，忽然說：“要是……我沒記錯的話, 這星期你都來了三次了吧, 前天剛畫完一張彩像, 怎麼著, 這是準(zhǔn)備在我這定套寫真啊？”
周圍的人忍不住笑出聲來, 小姐姐也嘻嘻哈哈同他地商量：“不要成套寫真，我就湊集七張召喚神龍行麼，所以今天就再畫一張？”
仉南將畫板收好, 裝進(jìn)手邊的畫袋中：“真畫不了了, 時間不夠, 你要實(shí)在對神龍情有獨(dú)鍾，明天早點(diǎn)來，我直接給你畫一條得了。”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 被拒絕了也不生氣，反而拿出手機(jī)，說：“那……能加你好友嗎？”
這些天主動要求掃碼添加好友的人絕不會比想要一幅畫像的人少，仉南已經(jīng)自以為常，笑了笑，說：“我重度社恐，聽見手機(jī)提示音都哆嗦的那種，所以好友就不加了啊。”
“騙誰呢？”小姑娘撇撇嘴，嘀咕：“該不是……怕女朋友生氣啊？”
“嗯？”仉南收拾好畫板，迴身看她一眼，眼底噙著一點(diǎn)笑意：“不是哦，是怕男朋友不開心。”
小姑娘：“？？？”
小姑娘：“！！！”
然而，這位小姐姐，聽到“男朋友”三個字，你眉也不皺了，嘴也不撇了，就突然開始姨母笑是幾個意思？
嗑得太明顯了啊喂！
斜陽愈發(fā)絢爛，大片的火燒雲(yún)在天際彌漫開來，周圍的人群漸漸散開，仉南收拾好自己的背包，估摸著再有一會兒付宇崢也該到了，便悠閑地坐在自己的小靠椅上，吹著從不遠(yuǎn)處湖麵上泛起的微涼的風(fēng)。
然而愜意不過須臾，便被身邊一道突兀的聲音打破閑適的氛圍。
“呦，還真的是仉老師啊，我還以為您是退圈半隱，沒成想轉(zhuǎn)行畫起了地攤畫啊？”
這聲音不算陌生，仉南慢悠悠地迴頭，果然看見喜歡噴女香的吳穹，身穿一件花色襯衫，黑色牛仔褲，笑意盈盈地站在他身後，同行的還有幾個原來圈裏的同行，基本屬於和吳穹一丘之貉的種類。
這叫什麼，冤家路窄還是上門尋釁？仉南不是太在意，就連表情都沒什麼起伏變化，隻是略略衝身後的幾個人一點(diǎn)頭，而後又慢條斯理地靠迴椅子上。
——還動了動肩膀，給自己找了一個更為舒服的角度。
吳穹：“……”
感受到仉南的漠視，吳穹自顧笑笑，看上去似乎也不掛心，反而從他身後轉(zhuǎn)到麵前，頗有幾分居高臨下的意味，俯視著他，說：“怎麼，原來紅極一時的原耽漫畫家現(xiàn)在混這麼慘，需要在公園練攤畫人像賺錢了？”
仉南懶洋洋地抬起眼皮，睨他一眼，沒說話。
吳穹微微俯身，湊近了一點(diǎn)，低聲道：“要不是偶爾刷論壇看見你的一張照片，我還真不敢相信現(xiàn)在你混成這樣了——不過仉老師就是仉老師，不管是畫漫畫還是擺地攤，影響力倒是依舊，關(guān)鍵還在於……這張臉能打啊。”
說完直起身，笑問身後的狐朋狗友們：“是不是這個道理啊？”
“那錯不了啊！”
吳穹笑得頗有幾分小人得意的味道，又道：“不過仉老師，你說如果我一時嘴快，把你現(xiàn)在境況和圈裏的哥們兒不小心說上兩句……或者發(fā)個微博替你向粉絲們報個平安，會不會特別轟動啊？”
仉南歎了口氣，慢悠悠地從靠椅上起身，漫不經(jīng)心地將襯衫袖口挽上兩折，音色也寡淡，聽不出什麼情緒：“還是別了吧，畢竟我都半退圈的人了，萬一再‘不小心’上個什麼頭條熱搜，你們這些‘正當(dāng)紅’的勞斯們，不是顯得很沒麵子？”
吳穹臉色瞬間陰沉下來，眉宇間縈繞的狠戾幾近有形：“都到這份上了，創(chuàng)作靈感枯竭、圈內(nèi)地位不保，你怎麼還能這麼狂？！”
仉南無不惋惜地?fù)u搖頭：“見笑了哈，這狂不狂的和那些沒關(guān)係，你看，你拗人設(shè)騙粉絲、成名前作品借鑒風(fēng)格明顯，這不也不妨礙你現(xiàn)在到處嘚瑟麼？哦對，雖然我是不太明白你這份勇氣是哪瓶香水給的，但總歸……嗐，何必呢？”
“何必？”實(shí)際上，仉南臉上不帶任何表情，語氣和神色均是淡淡的那種狀態(tài)是很有壓迫感的，但是吳穹最近春風(fēng)得意，麵對之前這種會讓他心驚的莫名壓力，此時倒是還能頂?shù)米。煌朔颠M(jìn)，自動忽視了仉南的警告，很明顯就是想借今天這樣一個刻意找過來的機(jī)會，將之前撞過的南牆一並推了：“你這意思，是說即便你真的封筆退圈了，淪落到靠在公園畫速寫為生，但依舊看不上我們這群‘當(dāng)紅畫手’？仉南——”
這幾乎是吳穹第一次直唿他的大名：“死鴨子嘴硬，說的大概就是你這種人了吧？”
仉南緩緩抬頭，方才還淡然的神色中，壓迫感驟然平添，他嘴角勾起一道嘲諷的痕跡，慢聲道：“死鴨子你……說誰？”
吳穹慢兩拍地反應(yīng)過來：“——你！”
“再不滾，我好心情可就敗光了，到時候你可能就知道，我收拾你這種貨色靠得可不光是嘴硬了。”
“艸，你憑什麼這麼——唔！”
吳穹話未說完，仉南的眉心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下一秒，就在吳穹完全沒有做好準(zhǔn)備也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之時，他突然揮手——
讓你滾你不滾，真當(dāng)你老子舍不得削你呢？
這一拳幾乎帶著傳說中的“拳風(fēng)”，穩(wěn)住很快，淩厲又狠辣地直接落在了吳穹的左下頜處，吳穹懵了兩秒後吃痛，直接捂著雙手捂著半邊側(cè)臉，猛退幾步後，顫巍巍地彎下了腰。
“穹哥！”
“你他媽真動手啊？！”
“艸，弄他！”
吳穹帶來了幾個圈內(nèi)小弟見狀，紛紛上前，一時間場麵嘈亂不堪。
仉南冷眼看著對麵的幾個人，左手掌心慢慢摩挲了一下右手指骨——
媽的，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是挺疼。
不過……
他看著吳穹麵色痛苦地捂著下巴和嘴，而指縫中居然有血滴漸漸溢出，不禁納悶——
這是打著後槽牙了，還是牙尖磕著嘴裏了？
人完蛋，牙口倒是還不賴哈？
吳穹挨了一拳，忍過下頜處傳來的鑽心疼痛，緩了好半天才慢慢直起腰，手背胡亂抹了一下還在溢血的嘴角，眼中的兇光幾乎化為鋒利刀刃，一下下的，要將麵前的仉南生吞活剝：“媽的！”他咬牙……咬另一邊的牙，惡狠狠道：“哥幾個兒，今兒這事過不去了！”
這意思仉南清楚——過不去了就不過，那就是打一架唄。
嗯，也成吧。
隨著吳穹一聲暴喝。剛才的幾個人突然成圍困之勢，將仉南圈在中間，不記得是誰先動的手，總之等仉南暴虐的思維堪堪迴籠，撂倒了一個試圖從他身後偷襲的傻逼後，麵前站著的，就剩下吳穹和另外一個瘦成麻桿的哥們兒了。
嗯，難得仉南的思路在此時還能稍稍分神琢磨一下——這身材，確實(shí)是畫手圈的標(biāo)配。
“麻桿”扶著吳穹站在對麵，看了看地上捂著小腹各自皺眉呻.吟的隊(duì)友們，又看了看微微見喘，但全身上下隻有發(fā)型稍顯淩亂的仉南，麵色蒼白，猶豫道：“穹、穹哥……這……”
吳穹甩開他的手，直徑大步衝過來，眼神陰寒，按照仉南剛才揍她那一拳的標(biāo)準(zhǔn)姿勢，霎時就要還迴去——
仉南微微挑眉：“哎，別動。”
這句話語氣極輕，更像是一句沒來由的提醒，吳穹在揮拳的過程中明顯一愣，然而還未等明白過來是什麼含義，身上的t恤衫突然從背後被人大力扯住，衣領(lǐng)猛地緊繃，勒得他霎時一口氣將臉色憋了個通紅——
緊接著，那股力量陡然增重，酷愛女香的“吳穹勞斯”就如同拎小雞仔一樣，被人一把甩了出去。
前一秒還彰顯著血染的風(fēng)采盛氣淩人準(zhǔn)備出擊的人，下一秒就完全懵逼地趴在雨後濕潤芬芳的草地中，領(lǐng)略著大自然的清新，這畫麵，怎麼說呢——就相當(dāng)反轉(zhuǎn)。
仉南表情不太自然地抻了抻衣擺，又隨手劃拉了兩下微亂的頭發(fā)，看著吳穹倒下後，完整出現(xiàn)在他麵前的付宇崢，清了清嗓子，略帶惶恐：“那個，來了哈……今兒下班挺早啊。”
付宇崢掃了一眼地上趴著躺著的幾個人，有眸色深沉地看向仉南，心中暗自計較一番，確定這人沒吃虧，才冷聲開口：“不早，還是晚了一步，要不就能看見你單挑群雄的風(fēng)姿了。”
仉南：“……”
我不是，我沒有，我解釋！
此時吳穹從摔得七暈八素的懵圈中緩過神來，撐著地麵費(fèi)力起身，晃了晃嗡嗡作響的腦袋，開口也有些遲緩：“你——你他媽誰，哪冒出來的？”
付宇崢淡淡側(cè)眸。
仉南心中一驚。
吳穹這群人今天擺明了就是特意來找事的，堵他無所謂，說話難聽他可以卷迴去，躲不掉大不了打一架……但是，付宇崢不行，他和他，和他們都不一樣。
他不能因?yàn)樽约喝ρY這些相互傾軋的陳年?duì)�事，以及……對方追求不成懷恨在心的刻意找茬，把付宇崢摻和進(jìn)來。
他們不配付醫(yī)生髒了一雙握無菌手術(shù)刀的手。
“哥！”仉南搶在吳穹和付宇崢之前再次開口，“咱們先迴家，呃……迴家聽我慢慢跟你說？”
然而，可能是身上的女士香水味被泥土的芬芳完全遮掩，這樣殘酷的事實(shí)進(jìn)一步激發(fā)了吳穹的怒意，他揉著被衣領(lǐng)勒出一道紅痕的脖頸，冷笑插話：“哥？喲，我怎麼不知道仉老師還有這號親戚呢？這是親哥表哥……還是情哥哥啊？”
仉南看見付宇崢的神色徹底冷了下來。
仉南來不及阻止，付宇崢穩(wěn)步走到吳瓊麵前，垂下眼眸睨著他，氣氛瞬間劍拔弩張，激流暗湧。
半晌，付宇崢忽然問：“你哪位？”
吳穹：“……”
仉南：“……”
啊這……萬萬沒想到。
吳穹愣了一瞬，隨即扯開受傷的嘴角，眼光曖.昧，在仉南身上打了個轉(zhuǎn)，又迴到付宇崢一張俊臉上，語意不明地悠悠道：“我哪位……要問仉老師啊，這得看他希望我是他……哪位，或者——”
他湊近了一點(diǎn)，對付宇崢低笑道：“帥哥，你要是想讓我成為哪位……也行。”
吳穹混圈多年，看人的眼光向來毒辣，隻一眼，幾乎就認(rèn)定，付宇崢這一款的，絕對是個極品。
付宇崢微微皺眉，幾不可察地向後退了小半步，吳穹笑得愈發(fā)明豔，自動忽略……或者是刻意瞄著仉南冷寒的神色，說：“哎，躲什麼啊你？”
付宇崢：“你餿了。”
臉色瞬間僵硬的吳穹：“……”
突然就笑出聲的仉南：“哈哈哈哈！”
殺人誅心，天秀啊！
吳穹瞬間惱羞成怒，而付宇崢再不給他開口廢話的機(jī)會，隨手指了一下地上挺屍的幾個幫手，冷淡道：“兩個選擇，要麼現(xiàn)在帶著你的人，去醫(yī)院掛個晚間門診，開點(diǎn)消炎藥迴家。”
“要麼繼續(xù)糾纏——等會兒我親自送你們?nèi)メt(yī)院，不過到時候掛什麼科，可能就由不得你了。”
吳穹：“……”
此時，旁邊一直觀戰(zhàn)順道打氣助威的“麻桿”溜過來，扯了扯吳穹的衣角，低聲勸著：“算了穹哥，今天本來就是咱們先……還是走吧，反正仉老……他現(xiàn)在混到這份上了，也算出氣了啊？”
吳穹不發(fā)一言，眸色陰沉地盯著麵前的兩個人。
言盡於此，付宇崢不再多費(fèi)口舌，直徑到一邊拎起仉南的畫板，又將小靠椅折疊，而後淡聲道：“走，迴家。”
仉南一通猛點(diǎn)頭，忙不迭地跟上，直到兩人走出幾米遠(yuǎn)，才笑嘻嘻地湊過來，說：“付醫(yī)生今天超帥哦，殺人不見血，斃命於無形啊！”
“別殷勤，沒用。”付宇崢聲色冷漠，淡淡瞥他一眼。
“你的賬，咱們迴家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