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嶠麵無表情:“你認錯人了。”
宋羽河盯著他的臉若有所思。
作為蒲寸掌權人,薄嶠經曆過無數大場麵,哪怕接見星係總領導人也沒讓他像現在這樣坐立不安過,他眉頭緊皺,又怕自己那招牌吃小孩的表情讓宋羽河再多聯想,隻好強迫自己努力和顏悅色。
57沉思:“唔,現在這個表情更熟悉了。”
宋羽河:“是吧是吧,我也覺得。”
宋羽河的視線更露骨了。
薄嶠被他看得驚恐不已,努力保持威嚴,漠然垂眸看他,眸裏全是“看什麼看?”的不耐煩。
但凡換個人對上薄嶠這不怒自威的神情,早就嚇得移開視線了,但宋羽河經曆過喬先生的表情洗禮,根本無所畏懼,還趁著他和自己視線對上,抓緊時間看他的臉。
薄嶠:“……”
薄嶠都要嘔血了,怒氣衝衝地轉過臉去。
他餘光瞥了一眼站牌,發現還有四五站就到了,隻好強行忍著。
下了輕軌後,他肯定躲這個瘟神躲得遠遠的!
格林芬醫學院的邀請他已經答應,再出爾反爾實在難堪,薄嶠隻能盡可能地讓自己在伏恩裏的這段時間,盡量避開宋羽河。
他正思考著無數方案,宋羽河突然“啊”了一聲,說:“喬先生。”
薄嶠:“???”
那一瞬間,薄嶠的眼前好像慢鏡頭在播放似的,思緒幾乎飛到九天雲霄。
他認出我了?!
怎麼認出的,為什麼會認出?
他知道我的身份會做什麼?會在星網上曝光我的身份嗎?
還是會威脅勒索我?
五千萬夠不夠?
再加五千萬?
足夠了吧?差不多得了。
別獅子大開口啊。
明明輕軌中冷氣開得很足,薄嶠愣是自己編排了一場大戲,將自己嚇出了一身的汗。
他還沒迴過神來,就見宋羽河五指張開,像是孩子一樣扒在玻璃門上,滿臉好奇地看著不遠處的巨大廣告牌。
——那廣告牌大概是為了蹭熱度,畫了一張喬先生豎拇指的表情包在一旁,廣告詞是:喬先生用了喜笑顏開。
薄嶠:“……”
輕軌速度很快,廣告牌很快就過去,薄嶠咬牙切齒地正想記住那個牌子的名字告他侵權,但隻是一眨眼的功夫,輕軌就開進了隧道中。
薄嶠氣得臉都綠了。
宋羽河將視線從外麵收迴來,歪著腦袋思考半天,喃喃道:“喬先生,唔……”
他正要看向薄嶠,突然被一個帶著薄荷香的外套當頭罩下來。
宋羽河的思緒當即被打散,忘了自己剛才想到什麼了,他扒拉著將眼睛露出來,疑惑看向薄嶠。
薄嶠故作鎮定地將襯衫袖口解開,垂眸淡淡道:“不是冷嗎?穿上。”
宋羽河受寵若驚。
宋羽河自從來到伏恩裏後,遇到的人對他都善意滿滿,哪怕是設計陷害他的連彥也偽裝出溫和的樣子。
他雖然遲鈍,但依然可以察覺到這位薄嶠先生對自己極其討厭和排斥。
直到這個溫暖的外套落在他身上,宋羽河這才明白。
原來這位薄嶠先生是慢熱啊。
宋羽河身體弱,也沒推辭,乖乖將大了一號的外套穿在身上,那袖口有些長,連他修長的五指都被遮住了一半。
他眼睛眨都不眨地發了個張好人卡:“謝謝,薄嶠先生真是個好人。”
薄嶠沒吭聲,不想當好人。
大概是薄嶠給了他外套,宋羽河膽子又大了些,指著薄嶠手裏的輕軌卡片,說:“等下了車,這個不要的話,可以給我嗎?”
薄嶠:“……”
薄嶠咬著牙,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好。”
五塊錢的東西都能當寶貝。
薄嶠開始懷疑就算這人認出來自己的身份,會不會把封口費叫價500。
沒一會,伏恩裏大學站到了。
直到輕軌到站,薄嶠如坐針氈的折磨才終於結束。
薄華彩已經在「薄客」門口等他們,見兩人一前一後過來,笑瞇瞇地打招唿。
“來了啊。”
薄嶠臉色綠油油的,將手中的包隨手丟給她,默不作聲地推開門打算進店平複一路上擔驚受怕的心情。
隻是他剛一打開門就被屋內的味道嗆了一下,臉色難看地退了出來。
薄華彩正在揉宋羽河的腦袋和他道謝,見狀微微挑眉:“怎麼了?我開通風了啊。”
薄嶠冷聲說:“還是一股流銀味。”
薄華彩嘀咕:“狗鼻子啊你。”
薄嶠對仿生人的排斥幾乎深刻到了骨子裏,皺著眉頭,說:“我先去格林芬報道,過幾天再請你吃飯。”
“這麼著急?我們好久沒見麵了,不一起吃個飯敘敘舊嗎?”薄華彩。
薄嶠不想敘舊,轉身就走。
明明身形高大氣勢十足,但背影卻像是被鬼追了似的,狼狽而逃。
薄華彩還是頭一迴看到他這個慫樣,當即哈哈大笑,心想這下是徹底有好戲看了。
***
薄嶠的到來,對宋羽河的生活並沒有絲毫改變。
他依然每天逃課來「薄客」修理仿生人賺錢,閑來無事和秦現一起出去逛街見見世麵。
薄華彩特意接來的那個仿生人受損嚴重,加上流銀穩定器是工廠特製的,耗費了宋羽河好大的功夫。
那仿生人似乎是哪個大人物的,修理費給得足足的,交錢那天,薄華彩看都沒看,直接將現金遞給了宋羽河。
宋羽河疑惑接過來:“我的?”
薄華彩:“對啊,這次修理我又沒參與,當然都是你的啊。”
宋羽河腦子有點軸:“可是你之前說,分成什麼的。”
薄華彩哈哈大笑,摸了摸宋羽河的腦袋:“是你的你就拿著,再說了,這個仿生人可是因為你,才會被送到我這裏來修。”
宋羽河茫然:“啊?我?為什麼?”
薄華彩知道他還沒有光腦,點開通訊催了下秦現,也沒多解釋,說:“你看看,這裏麵是不是足夠你買個流銀穩定器給你的仿生人換了?”
宋羽河一聽,忙坐下點了點,發現果然夠了,他詫異地抬頭看向薄華彩。
“這是你應得的,等這周末讓秦現陪你去買個流銀穩定器吧。”薄華彩想了想,“唔,不過市麵上應該沒有單獨出售的,你們可能需要去工廠選。”
宋羽河點頭如搗蒜:“嗯嗯!”
有了足夠的錢,宋羽河開心了老半天,迴學校的路上都在和57嘚啵嘚啵。
“我懷疑你之所以不能變成人形不是因為神經網絡的問題,可能是穩定器太舊了!”宋羽河高興得直蹦,“等我買來穩定器給你換好,你是不是就能變成人形啦?!”
57猶豫了一下,道:“原本的穩定器,好像並沒有損壞。”
宋羽河說:“試試看啊,到時候你變成人形就能抱一抱我啦。”
宋羽河開始暢想未來,想著想著就有點難過:“我已經好久沒見你了。”
57沒說話。
宋羽河正嘀咕著,剛走到學校門口,就見到秦現拿著一個單子走了過來,瞥見他連忙招手。
“乖崽,來的正好,我給你接了個單子。”
宋羽河疑惑地走過去:“啊?什麼單子?”
“是隔壁格林芬學校的求助單子。”秦現將檢修單給他,說,“其他學校的也有,隻不過太遠了我怕你摸不著,格林芬離得很近,一條街就到了。”
宋羽河似懂非懂地接過來:“他們學校不學仿生機械嗎?”
秦現:“他們是醫學院,不學這個,平時懶得去找修理工,也會找我們學校的學生給他們修機械練練手。”
宋羽河點點頭:“哦好,直接去就行是吧。”
“對,應該是他們的全息投影器壞了,好像急需要用。”
宋羽河將單子收起來:“好,我現在就去。”
***
和伏恩裏隻相隔了一條馬路的格林芬大學,薄嶠正端著咖啡坐在中庭休息。
因為教室的全息投影器損壞,導致這節課上不成,學生已經在上自習了。
因為#喬先生#還在星網發酵,薄嶠無法玩光腦,隻好買了一堆心理學的書看,昨晚他看到半夜,此時困得不行,手中已經是第二杯咖啡了。
他一邊喝咖啡一邊將視線在中庭掃了一圈。
據他所知,中庭是眾位老師或學生經常閑聊的地方。
果不其然,薄嶠隻是交疊著修長的腿坐了沒一會,後麵的座位已經來了兩個男學生。
他們剛來就在議論著什麼處不處分的事,薄嶠耐著性子聽了一會,發現是在說伏恩裏大學有三個學生被處分了。
原因是陷害同學,故意給學校抹黑。
薄嶠來了興致,姿態優雅地抿了一口咖啡,眼皮懨懨垂著,正要繼續聽,就聽到其中一個男生說了個名字。
“……當然是宋羽河啊!”
薄嶠:“……”
薄嶠差點一口咖啡吐出來,艱難保持住不動如風的優雅,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怎麼又是這個催命的名字?
兩個男生吃瓜起來,和女生不遑多讓,小嘴嘚啵嘚啵的。
“那就一好看啊,紮了個小辮子,比咱學校的校花還要好看。”
“路高城他們就是因為嫉妒我老……宋羽河,所以才想出那個直播《心髒》的餿主意,就是想讓宋羽河出糗。”
“噫,太毒了,怪不得會被學校處分。”
薄嶠本來隻想勉強自己吃一吃那臭小子的瓜來解心頭之恨,但沒想到又吃了個難以下咽的迴旋鏢。
一聽到《心髒》他就有種不詳的預感,果不其然,兩人又很快興致勃勃地聊起了#喬先生#。
喬先生本嶠:“……”
一周了,#喬先生#依然熱度不減,給他拿三個獎杯都綽綽有餘。
薄嶠先生立刻端著咖啡溜了。
真是晦氣,怎麼到哪兒都能聽到那小子的名字?
陰魂不散,煩人得很。
不過很快薄老師就自己開解了自己。
——隻是聽聽名字而已,又不用見麵,就當沒聽到好了。
薄嶠輕輕鬆了一口氣,心情舒暢地喝完了咖啡,將杯子放迴去後,發現有學生發來了一條消息。
【薄老師,修全息投影器的人來啦。】
薄嶠將通訊點掉,起身前去教室。
在走廊裏的時候,薄嶠無意中透過窗戶往裏看了看,發現一個班級的三四十個人根本無心自習,視線直勾勾地落在講臺上,最後幾排的甚至伸長了脖子去看,眼睛裏寫滿了“讓我康康讓我康康!”
薄嶠眉頭微微一挑。
這是有熱鬧看?
提這個他可就不困了。
薄嶠步子加快了幾分,走到前門口頓了一下,才故作淡然地打開了門。
講臺上,宋羽河正在擺弄全息投影器,陽光從窗戶灑進來,將他的五官襯得美豔又精致。
因為打開門帶起的風,將他耳朵旁一綹沒紮起來的黑發吹得微微拂起來,宋羽河專心致誌地修東西,大概是掃得耳朵癢,隨意抬起手來,露出纖細卻有力的小臂,將那綹微長的黑發掛到耳後,省得礙事。
班裏的人無論男女都不自覺地將視線朝他看去。
薄嶠:“……”
薄嶠砰地將門又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