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完消息後,薄嶠的心情還是久久無法平靜。
說出去誰能相信,從飛行艇上掉落太空且還沒有救生艙的人竟然能順利存活?
就算查出那孩子的身份,薄嶠帶著證據去找那家人,指不定人家第一反應也會覺得薄嶠是個神經病。
薄嶠閉了閉眼。
哪怕之前已經有了猜想,但有了確切證據後,還是無法保持鎮定。
宋羽河,就是一個奇跡。
宋羽河不明白為什麼看了自己的畫薄嶠就變得這麼奇怪,他湊上前,小聲說:“先生,你又生病了嗎?”
薄嶠睜開眼睛,神色複雜地看著麵前的漂亮少年。
宋羽河被他看得有些不安:“怎麼了?”
“沒事。”薄嶠深吸一口氣,強行保持鎮定,劃到玫瑰的照片,“這種品種是卡羅拉,明天我讓人給你送花苗來。”
宋羽河不想給薄嶠添麻煩:“我自己買就好啦。”
薄嶠勉強笑了笑,試探性地伸出手在宋羽河毛茸茸的頭發上輕輕摸了一下。
宋羽河一呆,茫然看他。
“沒事。”薄嶠輕聲說,“我幫你種,你忙完迴來就能看到了。”
宋羽河大概沒受過這麼溫情的觸摸,有些不安地攪著手垂下腦袋,訥訥地說:“嗯,嗯,謝謝。”
撇去了因社死而產生排斥的陰影,薄嶠從沒見過像宋羽河這麼乖的人,看到他隻是因為幾株玫瑰就雙眸放光的樣子,沒忍住又摸了兩下。
57暴怒:“崽,搞他!”
他的崽滿心滿眼都是薄嶠,根本沒聽他在說什麼。
57更氣了。
宋羽河很好哄,薄嶠送他玫瑰都能讓他發好人卡發一遝,更何況是直接給他種玫瑰了。
他開心得半夜都沒睡著,一直在和57說薄嶠。
薄嶠薄嶠。
先生先生。
巴拉巴拉。
57的神經網絡有些損壞,儲存記憶也有點受損,一些功能用不了,不知道怎麼性格還有些偏執,覺得靠近宋羽河的全是壞人,就連曾經的“主人”斯文禽獸薄三喬也不例外。
他不耐煩地聽著宋羽河嘚啵嘚啵個不停,又開始思考之前是不是真的不該讓宋羽河從莫芬芬出來。
宋羽河自言自語也不嫌尷尬,到了半夜終於把自己嘚啵睡過去了。
接下來的幾天,他一直在研究院裏從早忙到晚,將仿生人的相貌定製好,又一一組裝,陸鏡閑著沒事也過來幫他,效率更快了。
宋羽河本來以為薄嶠說的種玫瑰隻是種幾棵隨便打發糊弄自己,但當他研究室的仿生人忙得差不多了,才愕然發現薄嶠偌大的花園裏竟然全部種滿了玫瑰。
一大清早,宋羽河睡得呆毛還翹著,目瞪口呆看著院子裏的還帶著花苞的玫瑰,久久迴不過神來。
秋日的陽光正好,薄嶠拿著水管澆水,看到他醒來,淡淡道:“醒了?看看喜歡嗎?”
宋羽河茫然看著他。
薄嶠的院子很大,隻是他懶得打理,隻種了一棵杏樹其他都是草坪。
這幾天他讓人將草坪移走,運來了四五百株還帶著花苞的玫瑰,整整齊齊地種下去,經過一周的打理,有些都開始開花了。
薄嶠正在看腳邊一朵綻放的玫瑰,考慮要不要剪下來給孩子玩,突然聽到一聲急促的腳步聲。
他狐疑地一抬頭,宋羽河已經赤著腳跑到他麵前,踮著腳尖伸長了手一把勾住了他脖子,整個人暖洋洋地貼在他身上。
薄嶠渾身一僵,手中的水管不自覺地從掌心脫落,掉在地上潺潺地給水渠灌水。
宋羽河渾身發抖,緊緊抱著他,好半天才發出帶著哭音的乞求。
“你……你抱抱我。”
大概是陽光太暖,玫瑰太豔,一直小心翼翼唯恐給別人添麻煩的宋羽河突然有種不可自製的衝動。
他貪心地想要薄嶠給他一個一直想要的擁抱。
宋羽河的仿生人壞了太久,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想的修好仿生人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要一個擁抱。
就算是冰冷的擁抱他也要。
但是在孤身一人的莫芬芬上,這個擁抱太難了。
難到宋羽河已經將其當成一個可望不可求的奢望。
而現在,薄嶠的縱容給了他任性的底氣。
「想要擁抱你。」
在說出這句話的那一瞬,宋羽河甚至有種心驚肉跳的恐懼。
他怕薄嶠會將他推開。
擁抱這麼珍貴,怎麼能隨便給?
宋羽河的身體越來越抖,就在他幾乎受不了那種遲遲等不來的驚恐想要抽身而退時,一雙溫暖的手輕輕從他後背環過來。
宋羽河渾身一僵。
薄嶠在院子裏站了十幾分鍾,柔軟的衣衫上全是陽光的味道,雙手將宋羽河環在懷裏,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心跳和殘留的香水。
他給了宋羽河一個溫暖又輕柔的擁抱。
“暖嗎?”薄嶠輕輕問他。
宋羽河的眼淚拚命往下落,他哽咽著緊緊抓住薄嶠後背的衣裳,根本說不出話來。
他像是個找不到家的孩子,寄人籬下,患得患失,好像稍微給別人添一點麻煩他就要被趕出門露宿街頭。
他小心翼翼地活著。
可這樣明明不該是他的生活。
他應該被人寵著長大,無憂無慮,不必為生計發愁,不必受人欺辱。
也不必……
因為幾株玫瑰而將整個真心和信任都給出去。
薄嶠抬手撫著他的頭,一下往下順著那烏黑的發往下捋。
“以後你會一直這麼暖的。”
你會有玫瑰,有擁抱。
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會有人親手捧著給你。
玫瑰鮮豔欲滴,花苞上的水珠在陽光下閃著晶瑩剔透的光芒。
半個小時後,哭夠了的宋羽河懨懨地躺在床上,羽睫微微顫著。
薄嶠坐在一旁看著溫度槍,眉頭緊皺:“你一哭就發燒?”
宋羽河躺在枕頭上,隻露出一個腦袋,兩個爪子抓著被角,看起來可愛得不行。
他迷迷糊糊地說:“好像是吧,所以我很少哭。”
薄嶠:“……”
胡說。
光薄嶠見過的,他就哭了三迴以上了。
薄嶠沉著臉給他找藥,剛才的溫情消失得一幹二淨。
什麼暖嗎?
什麼給你個擁抱?
要是早知道宋羽河一哭就會發燒,自己閑著沒事和他煽什麼情?
他拿著苦得要命的藥過來給宋羽河吃,開始考慮要不要再家裏搞個醫療艙。
不過仔細想想等弄明白宋羽河的身份後,指不定他就不會住在自己這裏了。
這麼一想,薄嶠不知怎麼,心中有些堵得慌。
宋羽河吃苦藥也不鬧,乖乖含著吃下去,眼睛都暈成蚊香圈了還迷糊地說“謝謝”。
薄嶠麵無表情,心想有點可愛。
“你今天有什麼安排嗎?”
宋羽河反應慢半拍地迴答:“沒有,仿生人差不多了,明天要體檢。”
薄嶠點了點頭,光腦發來個消息,特殊鈴聲。
是明特助。
薄嶠給宋羽河掖了掖被角,叮囑他好好休息,才轉身出了房間。
【明特助:收購沒成功。】
薄嶠走到陽臺開了全息視頻。
明特助出現後,也沒多廢話,直接將資料給他看。
“因為十年前那件事,航班上有不少家世顯赫的人,航空公司光賠償就足夠讓他們傾家蕩產,最後被收購了。”
“然後呢?”
明特助的表情十分奇怪:“我花了一周的時間去和那邊談,價格按照您說的開了超過市值的十倍,但一直被拒絕。剛才我知道,十年前收購那家航空公司的……”
薄嶠心頭一跳。
“是宋氏。”
薄嶠倒吸一口涼氣,雖然說宋氏收購公司並不稀奇,但那個時間點卡得有些微妙。
薄嶠第一反應就是:“那宋流止……”
“宋流止我也去查了。”明特助跟了薄嶠十年,十分懂得他的腦迴路,沒等他開口問就直接說,“聽說他一直在伏恩裏上學,但是我讓伏恩裏醫院的醫生查了查名字為‘宋流止’的治療記錄。”
“……一條都沒有。”
正常人的話,不可能在十年間一次病都不生。
但這個理由還是太牽強了。
薄嶠擰眉沉思半天,掛斷和明特助的通訊。
他手指輕輕點在宋關行的通訊id上,想了想發了條消息。
【薄三喬:明天有空嗎?】
十分鍾後,無人迴應。
這很不合理,媽寶男宋關行是個常年離不開光腦的人,每一次的消息從來都是秒迴。
薄嶠又等了等,還是沒等到迴應,沉著臉將光腦按掉。
宋羽河已經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他睡姿很好,半張臉埋在柔軟的被子中,柔軟的黑發襯著他的臉更加蒼白。
仔細看,這張臉的確和宋關行有那麼幾分相像。
薄嶠見一直沒有迴應,隻好打了通訊過去。
光腦關機了。
薄嶠眉頭皺得更緊。
第二天一早,薄嶠看了看依然沒迴複的光腦,和宋羽河一起出門。
體檢的地方在格林芬大學,兩人正好順路。
就在馬上走到格林芬大學門口,薄嶠餘光掃到宋關行的表弟陸鏡正皺著眉頭站在路邊等人,神色看起來很落寞。
很快,一輛車停在了他跟前。
陸鏡彎腰上去。
在車門關上的一剎那,薄嶠似乎看到麵無表情的宋關行,和他懷裏一大捧火紅的玫瑰。
薄嶠腳步一頓,對宋羽河說:“你先去體檢,我先忙去了。”
宋羽河不給他添麻煩,乖巧點頭。
薄嶠隨手攔了輛車,讓司機跟上陸鏡上的那輛車。
宋關行和陸鏡也不知道去什麼犄角旮旯,東拐西拐了半天,一個小時後終於在一處山清水秀的景區門口停下了。
薄嶠沒下車,遠遠看著兩人從車上下來。
宋關行一身黑色西裝,手中卻捧著豔紅的玫瑰。
隻是他的神態看起來神色疲憊又漠然,完全沒了平日裏的囂張放肆,不像是約會,倒像是掃墓。
薄嶠腦子靈光一閃,突然打開光腦看了看時間。
8月16日。
是當年nf65484a出事的時間。
薄嶠覺得自己已經找到了問題的最終答案,麵如沉水將周圍的地圖定位拉出來。
景區附近,剛好有一處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