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想到了什麼,薄嶠涼薄一笑,像是擼貓似的輕柔順著宋羽河柔軟的烏發。
宋羽河的後頸有些敏感,被他這麼一撫,脊背傳上來一股酥麻,幾乎讓他雙腿發軟,整個身子挨在薄嶠身上。
宋關行:“……”
宋關行一口鐵齒銅牙都要咬碎,生平第一次露出比#喬先生#還難看的微笑,上前隨意地扯開兩人。
——他不敢扯宋羽河,隻能粗暴地把薄嶠那不安分的爪子扯開。
薄嶠:“嘶——”
像是小狗一樣享受薄嶠撫摸的宋羽河立刻迴頭,兇巴巴地瞪了宋關行一眼。
根本沒用太大力的宋關行:“……”
他冤得六月飛雪,卻隻能訥訥收迴手,幹巴巴地說:“我什麼都沒做。”
薄嶠第一次看到宋關行這種慫若鵪鶉的蠢樣子,這些年被懟得無話可說、憋屈到每次複盤都無用的恥辱瞬間湧上心頭。
加上被丟在墓園的憤怒,新仇舊恨一起算,他終於狠狠地出一口惡氣。
本來覺得宋羽河是宋關行一生之敵,沒想到現在竟然還有意外之喜。
對失而複得的親弟弟,宋關行完全是打碎牙齒和血吞,完全不敢多說半個不字。
薄嶠爽了。
這時,星警局的人將研究院的監控調來給宋羽河看。
在宋羽河睡著那段時間,又不少人經過他的研究室,但卻沒有一個人進去,也不知道到底是誰能悄無聲息地將自爆程序貼在宋羽河的仿生人上。
宋羽河擰眉看了看,說:“請把監控發給我一份。”
星警局的人耐心地說:“我們已經檢驗過了,監控沒有被替換或缺失的部分!
宋羽河還想再說,宋關行在一旁道:“他說要就給他一份吧!
星警猶豫一下,點點頭,將監控發給宋羽河。
宋羽河到工作臺將視頻在光腦打開,開始去研究視頻有沒有問題。
隻是他的光腦還是薄華彩淘汰的老舊設備,能用就行,就算現在有了錢也懶得去買。
宋羽河在那耐心地等到視頻加載出來。
宋關行默默關注他,琢磨著怎麼開口說身份的事。
那個一個小時的視頻,用宋關行那高配置的光腦不到一秒就能完全加載出來,但宋羽河的光腦顯示一個慢吞吞的進度條。
【預估打開時間:00:00:50】
宋關行愣了一下,連忙上前獻殷勤:“小……羽河啊,我送你一個新光腦吧。”
他記得之前宋羽河很喜歡他的光腦,獻寶似的晃了晃手:“就是這樣款式的,速度很快,功能也更多!
宋羽河本來開開心心等視頻加載,突然被這句炫耀的話糊臉上,茫然看他:“你在嫌棄我的光腦嗎?”
宋關行:“???”
宋關行拚命搖頭,腦漿子都要搖出來了:“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
我隻是想要給你換個好一點的光腦。
但對不受歡迎的人來說,他唿吸都是錯的。
薄嶠本來很厭惡仿生人流銀的味道,打算捂著鼻子先離開的,但宋關行的好戲難得一見,且太引人入勝,讓薄先生完美地戰勝隱隱做吐的生理反應,戴著口罩坐在宋羽河的椅子上,交疊著大長腿看戲。
見狀他似笑非笑:“羽河,等你忙完,我帶你去買個新光腦吧,這個太卡了!
他本來也想找機會給宋羽河換光腦的,現在正巧碰上了,還能氣一氣宋關行。
一舉雙得。
宋關行冷冷瞥他一眼,對薄嶠的小伎倆不屑一顧。
他認為薄嶠也太不會說話了,這種赤裸裸嫌棄人家光腦的話說出來,小止的好感度肯定往下狂掉。
宋關行正等著看薄嶠好戲,就聽到宋羽河點點腦袋,崇敬地看著薄嶠。
“好啊好啊,先生說得好對啊。”宋羽河說,“的確該換一個,這個好卡哦!
宋關行:“……”
為!什!麼?!
薄嶠宛如一個常勝將軍,高坐在他的王座上,皮笑肉不笑看著滿臉憋屈的宋關行,打算看看他到底打算什麼時候說身世。
宋關行本來想稍稍博取點宋羽河的好感度再說身世的事,但他見宋羽河皺著眉去戳那幾乎要卡死的光腦,還是沒忍住,小聲問:“你……是怎麼到莫芬芬的?”
宋羽河不想和他說話,擰著眉頭去重啟光腦。
57看不過去了:“人家剛才冒著生命危險救你!
宋羽河這才不情不願地說:“我不記得,自我有印象起,就一直在莫芬芬了!
宋關行的神色有些黯然。
當年的宋羽河還沒過八歲生日,加上從飛行艇上掉落太空又穿越蟲洞,不可能沒被傷到,現在完好無損隻是失去一部分記憶,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宋關行不敢多想,隻能盡量讓自己高興起來。
畢竟失而複得,算是人生最大的幸事。
宋關行眼睛眨都不敢眨地看著宋羽河,唯恐他再次從自己眼前消失,想要和他相認卻怕沒有記憶的宋羽河會排斥自己,反而將他越推越遠,隻能滿臉無所適從。
但他又太想和宋羽河說話了,隻能和他尬聊。
“羽河,這個監控……有什麼問題嗎?”
宋羽河全部心思都放在視頻上,隨口迴答他:“暫時沒有哎。”
宋關行心想不愧是我弟弟,這個“哎”真他媽可愛。
薄嶠看到宋關行看弟弟都魔怔了,嗤笑一聲,交換了一下腿,繼續翹著二郎腿看戲。
宋關行又和宋羽河尬聊幾句,秦現著急忙慌地跑了過來。
“乖崽啊乖崽!”
宋羽河抬頭看他,乖巧地說:“老師!
秦現跑過來將他上上下下看了半天,發現連根頭發絲都沒掉,這才鬆了一口氣,揉揉他的腦袋,心有餘悸:“你可嚇死我了,我就是去上個課怎麼就出這種事啊?”
宋羽河心大得很:“我這不是沒事嗎,不要擔心。”
“聽說是宋總幫你拆的自爆程序。”秦現一路上都了解得七七八八,見宋關行還在旁邊,激動地拉住他的手緊緊握了握,“真是多謝宋總救了我家羽河,真的……不知道怎麼感謝你了。”
宋關行:“……”
宋關行神色複雜,他本來覺得救自己親弟弟根本不用外人來感謝他,但見到秦現眼底全是後怕和感謝,到嘴的話卻再次噎了迴去。
如果不是秦現,宋羽河指不定還在莫芬芬玩那些破碎的仿生人。
或許一輩子都離不開那偏僻的半廢星球,蹉跎一生至老死。
而他也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的親弟弟還活著。
想到這裏,宋關行對秦現隻有感激,勉強笑著:“沒什麼,應該做的!
秦現又拉著他感謝了一大通,繼續揉著宋羽河的腦袋:“嚇沒嚇到啊?我總是讓你關研究室的門或者設置個指紋鎖,你總是不放在心上,這次吃苦頭了吧?”
宋羽河對誰都很乖巧,也不看視頻,仰著頭眼巴巴看著秦現:“沒嚇著,不吃苦頭!
“還逞強呢!鼻噩F失笑著說,“晚上還有事忙嗎,我帶你去吃頓大餐,酸菜魚怎麼樣?”
宋羽河高興道:“好哎好哎。”
宋關行雖說感激秦現,但聽到他帶弟弟吃的大餐是酸菜魚,還是忍不住心疼地埋怨了一下,幹咳一聲,保持著得體的微笑:“我知道伏恩裏有家店飯菜很好吃,就在fusl大街那,如果不介意的話,我請你們吃吧!
薄嶠交疊著腿,懶洋洋地開口:“你說的是第九行菜係的那家店?我記得那的預訂一個月前就沒了,吃一頓飯菜得好幾十萬星幣吧!
對宋關行和薄嶠來說,好幾十萬星幣根本無足輕重,但對秦現和宋羽河這種需要討生活的社畜來說,是完全想都不敢想的消費了。
宋羽河晃著秦現的小臂,緊張地說:“老師,就、就吃酸菜魚吧!
秦現吞了吞口水,微微咬牙,又不敢真的讓宋關行請客,肉疼地說:“乖崽如果想吃,咱、咱也能破例吃一頓!
宋羽河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乖崽不想吃!
秦現差點被他這個自稱給逗笑,也知道孩子乖,知道給自己省錢,又揉了他腦袋一下。
宋羽河根本沒有像對待宋關行那樣兇巴巴的,任由別人揉著他毛茸茸的腦袋。
宋關行在一旁看得眼睛都要飆出嫉妒的鮮血來了,又心疼宋羽河連頓好的都沒吃過,一時間心頭五味雜陳,臉都微微扭曲了。
“對了!鼻噩F突然想到,將光腦的dna檢驗報告拿出來,擰著眉頭說,“機械大賽主辦方給我迴應,說你的dna編號和某個不知名的大佬衝突,所以可能沒辦法參加比賽!
宋羽河一愣,迷茫地看著他:“為什麼?”
秦現怕他又哭,柔聲哄他:“那邊還沒給出來調查,我已經重新申請了,咱再等一等吧。”
這時宋關行才意識到,自己看到那個dna異常報告後就沒有任何指示,助理可能長時間沒等到迴複,將這個“冒充宋流止”的報告給直接駁迴去了。
他沒敢耽擱,立刻打開光腦將dna報告無誤發給了助理。
助理給他發了疑似“宋流止”的報告後就沒有收到任何迴複,以為自己觸到老板逆鱗,已經在哭著打辭職報告,沒想到突然收到消息,當即懵了。
【宋關行:快去批準他的比賽編號審核!立刻!】
助理大起大落,根本問都不問,立刻馬不停蹄地將宋羽河的dna異常撤銷,換成了【dna編號審核通過】。
秦現安慰了宋羽河不到三分鍾,光腦再次傳來一個報告。
【宋羽河dna編號審核通過,歡迎您參加機械大賽,祝您旗開得勝。】
秦現:“???”
他本來以為這事真的沒門了,怎麼十分鍾前才發了拒絕報告,現在又同意了?
真是邪了門!
宋羽河見他臉色不對,小聲問:“怎麼啦?”
秦現繃著的臉一秒樂開了花,掐著宋羽河纖瘦的腰將他舉起來轉了一圈,高興地說:“你能參加機械大賽了!”
宋羽河一愣。
宋羽河參加機械大賽這一路可算是坎坷不斷,先是記過處分沒有資格,後來好不容易來了個好心資助人,宋羽河dna編號又沒通過。
起起落落一大波,現在終於塵埃落定。
秦現激動得很:“我先去給你弄參賽編號嗷,晚上帶你去fusl大吃一頓!老師請客!”
說完顛顛地跑了,一點都沒有為人師表的成熟穩重。
宋關行一言難盡地看著秦現離開的背影,這時才發現,薄嶠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在他的“王座”上了。
偌大的研究室,隻有宋關行和宋羽河兩人。
宋羽河消化完他能參加機械大賽的事後,高興得眼睛都完成月牙,心情大好地哼著歌繼續去檢查監控。
宋關行目不轉睛看著他,心中的某種欲望越來越強烈,那些因為宋羽河失憶根本不記得小時候的事而強壓下去的激動和狂喜終於緩緩地往上頂。
很快,那股情緒直衝腦門,轟然一聲在宋關行的腦海中炸開。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慢半拍地意識到。
自己的弟弟,還活著。
宋關行的眼瞳微微收縮,呆愣地看著活蹦亂跳的宋羽河,眼眶突然湧上一股酸意。
馬上要三十歲的宋關行,在玫瑰花園中學會了隱藏真相,在商場上習慣了喜怒不形於色,在日複一日的淩遲中選擇了自我開解。
他就算瘋,也是在自己的世界中瘋狂,從來不會讓自己真實的情緒外露。
但是這一刻,他終於感受到了比十年前還要強烈的情緒。
失而複得的狂喜,好像將他從一個深不可見底的深淵裏一點點拖出來。
他得到了救贖。
全部的情緒滿滿當當充斥在他的胸腔,好像仿生人自爆程序在緩慢計時,僅僅隻是唿吸就讓他痛得滿臉都是淚。
宋羽河被他嚇得愣住了,呆呆看著他。
宋關行淚流滿麵,使勁按著心口想要將自己蜷縮成一團,理智卻告訴他不能在小止麵前這麼失態,他隻能低著頭嚐試著悶笑了幾聲,努力抑製住顫抖的唿吸,喃喃地說:“我沒事,我沒事!
明明知道宋羽河討厭他,並不會關心他的死活,但宋關行還是近乎自欺欺人地說著安慰他的話,即使得到的可能會是一句嘲諷。
他的眼淚一滴滴地從下眼睫往下滾,顆顆都砸在冰冷慘白的地麵上。
宋關行唿吸都帶著顫音,他想要強迫自己直起腰來,但在這一瞬間,他好像被人抽去了脊骨,打碎了一身自認為堅不可摧的骨頭。
十年來的苦痛死死壓在他身上,讓他渾身發抖,無法動作。
宋關行的眼淚不受控製,落得更兇了。
就在這時,一股帶著陽光的氣味輕輕靠了過來。
宋關行茫然地看著出現在視線內的鞋子。
宋羽河但凡在研究室,必定會將采光器打開,他享受陽光時刻灑在身上的感覺,好像每時每刻身上都熱烘烘的,像是一個小太陽。
宋羽河站在宋關行麵前,手足無措地看著渾身狼狽的他,猶豫了好一會才試探地伸出手,捧著宋關行的側臉,用溫暖的指腹給他擦幹淨臉上的淚水。
宋關行怔然看著他。
“別、別哭!彼斡鸷硬辉觞N會安慰人,隻能幹巴巴地說,“會生病。”
他一哭就發燒,就以為所有人都和他一樣是個脆弱體質。
宋羽河苦思冥想都不知道這人為什麼在自己麵前哭成這樣,隻能訥訥問他:“你怎麼啦?”
宋關行看著站在他麵前瘦弱蒼白的宋羽河,甚至不敢用力去抱他,他努力壓抑著哽咽,近乎委屈地開口:“你……你和我說說話。”
他隻是想要弟弟和他說說話,來證明此時的真實感。
宋羽河別扭地將手指縮迴來。
如果是其他人,乖巧溫順的宋羽河肯定二話不說就聽話了,但不知道是什麼心理在作祟,宋羽河還在記著之前被為難的小仇。
他一身少爺的嬌弱骨在那終年飛沙走礫的廢星磨得半點不剩,好像隻有那一絲性子裏自帶的反骨和任性,全都放在了這個人身上。
宋羽河的潛意識似乎很清楚,他對所有人任性無理取鬧,換來的可能都是苦頭。
但在這個人麵前,他能肆無忌憚,隨心所欲。
——再任性也無所謂,反正他總會包容自己。
宋羽河胡亂攪著手指,小聲地說:“我不是……和你說話了嗎?別哭了!
都這麼大個男人了,自己都很少哭。
宋關行目不轉睛看著他,眼圈通紅,淚水還是沒出息的往下掉。
宋羽河猶豫一下,朝他一齜牙,沒什麼威脅性地說:“你再哭我就打你!
宋關行:“……”
宋關行呆愣看了他好一會,突然噗嗤一聲笑出來。
他又哭又笑,好像一個瘋瘋癲癲的瘋子,反而把宋羽河給看懵了。
宋關行徹底忍不住,猛地上前伸長手臂,一把將宋羽河緊緊攬住在雙臂間。
他終於將十年來的美夢抱在了懷裏。
也讓淩遲了他十年的遺恨一同在這個擁抱中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