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羽河還沒修煉到說謊話麵不改色的地步,所以在商場濡染多年的薄嶠一眼就能瞧出來他是在真心實意地稱讚他和宋關(guān)行。
——雖然和宋關(guān)行挨一樣的誇讓薄嶠有點膈應(yīng),但他今天緊懸一天的心終於重重落下,砸得他五髒六腑都跟著微微震了起來。
得到了宋羽河的肯定,薄嶠放心之餘,竟然難得有些羞恥臉紅。
畢竟在他看來,《心髒》的演技的確像大眾說的那樣,慘不忍睹,國民陰影。
他當(dāng)不起宋羽河的誇讚。
“其實也還好……”薄嶠眸子裏的笑意遮都遮不住,明明很開心卻還是強裝出來一種謙虛的風(fēng)度,看到宋關(guān)行吃了蒼蠅似的表情,淡淡道,“也就拿了三個獎杯而已。”
宋羽河驚歎地說:“哇——”
親手發(fā)了兩個獎杯給他的宋關(guān)行:“……”
嗚啊。
他要吐血了。
這一記迴旋鏢極其重,差點讓他血濺三尺,一命嗚唿。
更讓宋關(guān)行生氣的是,那姓薄的人菜癮大就算了,被宋羽河稍稍誇獎一句,就像是真的當(dāng)了影帝一樣,在那裝逼吹個不停。
薄嶠謙虛地和宋羽河說:“我演技真的不好。”
宋羽河濾鏡八尺厚,可聽不得這個:“真的很好!”
“真的不好。”薄嶠說。
“真的很好!”宋羽河不厭其煩地反駁。
說著說著,薄嶠甚至有種自己演技或許真的不錯的錯覺。
宋關(guān)行捂住小心肝,咽下一口老血,最後還是看不慣薄嶠這副尾巴要翹上天的裝逼樣子,陰陽怪氣地說:“論演技的話,盛臨的演技才是好,畢竟他是影帝呢。”
宋羽河不信:“先生的最好。”
薄嶠的心又癢了一下,順勢著接過話題:“聽說最近他剛上映了一部電影來著,等你腳好了,我?guī)闳タ措娪埃俊?br />
宋羽河一喜,點頭如搗蒜:“好啊好啊,我還沒看過電影呢,是不是屏幕好大啊?”
“對。”
宋關(guān)行:“???”
宋關(guān)行被迴旋鏢紮得遍體鱗傷,恨不得找個角落裏去抽自己大嘴巴。
“叫你嘴賤!叫你嘴賤提盛臨!”
宋關(guān)行一口老血卡在嗓子裏不上不下,難受得要命,麵無表情見宋羽河和薄嶠相談甚歡,還約著去看電影,冷冷地心想:“我迴去就把電影全部下映!”
那電影才剛上映沒多久,宋關(guān)行之前還期望靠著這部電影賺個盆滿缽滿,現(xiàn)在被薄嶠一激,連最愛的錢都不想賺了。
宋羽河一天冷就嗜睡,做完手術(shù)後直接睡了一晚上,此時外麵太陽暖洋洋曬在草坪上,病房外一棵銀杏樹在一場雨後,洋洋灑灑落了一地金燦燦的葉子。
秋天到了。
見宋羽河一直盯著外麵,薄嶠溫聲說:“要出去曬太陽嗎?”
宋羽河看了看自己被固定住的腳踝,詫異地說:“能出去嗎?”
“當(dāng)然能了。”
薄嶠因為暈血放棄當(dāng)醫(yī)生,但對一些醫(yī)療工具還是很了解。
他將固定腳的機器縮小成細細一根緊貼在宋羽河纖細的小腿:“不要亂動。”
止疼藥已經(jīng)起了效用,宋羽河感覺不到疼,臉色也好了許多,他乖順點頭:“我不亂動。”
見薄嶠彎腰想要把宋羽河抱起來,宋關(guān)行立刻急了,忙說:“我來吧。”
他話剛說完,宋羽河就熟練地抬起雙手勾住薄嶠的脖子,身體本能往他身上貼。
宋關(guān)行:“……”
薄嶠將輕得好像沒有重量的宋羽河抱起來放在一旁的輪椅上,看都沒看似乎石化的宋關(guān)行,推著輪椅揚長而去。
陽光正好,風(fēng)帶著點土壤混合著雨水的氣息。
宋羽河穿著厚外套,膝蓋上蓋了個小毯子,嗅著清涼的空氣,高興地迴頭和薄嶠說:“莫芬芬如果是這樣的天氣就好了,玫瑰肯定能種活。”
薄嶠推著他到了一棵銀杏樹下,隨手接了一片金燦燦的葉子遞給他玩,視線盯著宋羽河精致的側(cè)臉,嚐試著問:“莫芬芬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宋羽河迴頭看他,想了想:“有很多石頭的地方。”
他說著,從口袋裏拿出來那顆磨了兩三年的石頭,獻寶似的給薄嶠看。
薄嶠捏著那塊好像珍寶的石頭對著陽光看了看,淡淡道:“很好看,你自己磨的?”
“嗯嗯!”宋羽河點點腦袋。
薄嶠笑著說:“很厲害。”
見薄嶠骨節(jié)分明的指腹捏著那塊石頭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的樣子,宋羽河呆了好一會,突然說:“你喜歡嗎?我送給你了。”
薄嶠挑眉:“可以嗎?”
“可以的。”
薄嶠以為這隻是塊普通的石頭,也沒多想,將石頭握在掌心:“謝謝。”
宋羽河一見到薄嶠臉上必定是帶著笑容的,他本能朝著薄嶠露出一個甜絲絲的笑,但很快又像是想起來什麼,垂下頭,兩指捏著銀杏葉子轉(zhuǎn)了幾圈,眉眼間有些落寞。
57問:“怎麼了?”
宋羽河難過地說:“我們真的要迴莫芬芬嗎?”
57心中一咯噔:“你不會因為薄嶠不想迴去吧?”
宋羽河盯著手指上的灑滿陽光的金燦燦的銀杏葉,喃喃地說:“莫芬芬沒有陽光,沒有玫瑰,也沒有……”
他微微仰頭,去看陽光下的薄嶠,眸中閃現(xiàn)一抹迷茫。
在以往宋羽河的世界裏,隻要有57就足夠了,就算死在一起他也是甘之如飴的。
但現(xiàn)在不知道為什麼,想到要迴莫芬芬,他的心竟然有些空落落的,像是缺失了一塊。
薄嶠將石頭收好,低頭對上他似乎蒙了水霧的眼睛:“怎麼了?疼?”
宋羽河眨了眨眼睛,心中那一閃而逝的異樣轉(zhuǎn)瞬消失,他搖搖頭:“沒有——先生怎麼想起來問莫芬芬?”
薄嶠大尾巴狼似的,淡淡地說:“隨便問問。”
宋羽河伸出手小心翼翼拽住薄嶠的袖角,眼睛一彎:“先生如果感興趣,等之後可以去莫芬芬找我玩。”
薄嶠本來盯著宋羽河捏自己袖角的手指看個不停,聞言眉頭緊皺:“你還想迴莫芬芬?”
57暴怒:“就迴去!我們迴去礙他什麼事了?!再廢話我宰了他!”
宋羽河點頭:“要迴去,那裏是我的家。”
薄嶠差點一句“那種鬼地方怎麼能算你的家?”,轉(zhuǎn)念一想自己都收了莫芬芬的石頭,這樣過河拆橋地詆毀有點太沒風(fēng)度,隻好強行忍了忍,溫聲說:“你不是說莫芬芬環(huán)境很差嗎,你本來就容易生病,在莫芬芬生了病都沒地方去治。”
“可是……”宋羽河本來想反駁,但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噎了一下才悶聲說,“57說要迴去。”
薄嶠盡量和他講道理:“你在伏恩裏能得到最好的照顧,也能讓你活得舒服又漂亮。”
宋羽河迷茫看著他,對他的話完全理解不了。
他就算對仿生人再精通,忙活這麼久的最終目的也隻是單純想修好57。
他沒有任何人生目標(biāo),對未來更是沒有任何期望,也從不覺得活著有什麼舒不舒服漂不漂亮的必要性。
所以他不覺得伏恩裏有什麼好,也不覺得莫芬芬有什麼差,對他來說,生在哪兒死在哪兒完全沒有意義。
“哦。”宋羽河似懂非懂,“在哪裏活著,怎麼活著,我都可以。”
薄嶠眉頭緊皺,越來越覺得宋羽河的心態(tài)有種說不出來的奇怪。
看宋羽河百無聊賴地捏著銀杏葉子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薄嶠心中浮現(xiàn)和宋關(guān)行一模一樣的念頭。
——得想個辦法讓宋羽河不再想著迴莫芬芬。
但仔細想來,唯一能改變宋羽河想法的,好像隻有57。
薄嶠冥思苦想,又去找宋晏商量,最後決定先旁敲側(cè)擊地看看宋羽河有沒有對其他的什麼事產(chǎn)生興趣,找一找突破口。
自那之後,薄嶠就開始頻繁往醫(yī)院裏跑,要麼帶來鮮豔欲滴的玫瑰,要麼帶來全息放映機在偌大病房裏放電影,每天花樣層出不窮。
對精神生活極其貧瘠的宋羽河來說,那些在熒幕上的一個個故事很意思,也適合打發(fā)時間。
在看完一場勵誌電影後,薄嶠紅著眼睛偷偷將眼淚擦幹,迴頭故作鎮(zhèn)定地問宋羽河:“這部電影怎麼樣?”
這部電影是愛情勵誌片,講述男女主為了自己的夢想一路奮鬥,最後全都得償所願,happy ending。
宋羽河並沒有像薄嶠這樣眼淚忍都忍不住的感性反應(yīng),隻是覺得劇情起承轉(zhuǎn)合十分引人入勝:“很好看。”
這部電影薄嶠刷了好幾遍都大受感動,但宋羽河明顯不是感性的人,一心隻專注劇情。
薄嶠隻好又點開光腦,按照#勵誌#標(biāo)簽找了個評分較高的電影,隨手點了進去。
這部電影最近剛剛下映,但薄嶠斷網(wǎng)好久,對這個劇情一無所知,也打起精神來興致勃勃和宋羽河一起看。
其實電影劇情還蠻勵誌的,而且還是個雙男主兩線並行的方式,感天動地兄弟情讓薄嶠幾次差點落淚。
就在他偷偷摸摸拿著紙去擦眼時,其中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竟然買了一束玫瑰花,哼著歌在楓樹大道上走t臺一樣緩緩朝著盡頭的另一個男主走去。
薄嶠突然有種不好的預(yù)感,低頭將光腦上的簡介仔仔細細看了兩遍,最後視線落在那一排標(biāo)簽上。
#勵誌##競技##同性##愛情#。
薄嶠:“……”
薄嶠一驚,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有些心虛,他絞盡腦汁想著開口換個電影,措辭還沒想好,雙男主已經(jīng)見了麵。
夕陽西下,光芒從梧桐樹的縫隙灑下來。
鮮豔的玫瑰被遞出去。
“你還記得玫瑰花的花語是什麼嗎?”
“永不消逝的熱戀。”
兩人在紅楓葉簌簌落下時相擁接吻。
薄嶠:“……”
薄嶠麵無表情地想要按退出鍵,但他手一抖,直接按在暫停鍵上,視頻右下角顯示資助拍攝電影的品牌方廣告。
——宋氏。
又是宋關(guān)行。
宋羽河的視線落在全息投影兩個男人相擁親吻保持暫停的畫麵上,疑惑地說:“先生?”
薄嶠故作鎮(zhèn)定,又點了兩下退出鍵才把電影關(guān)掉:“就、就結(jié)束了,之後就沒什麼好看的。”
宋羽河“哦”了一聲,盯著薄嶠通紅的耳朵尖看個不停。
薄嶠被他看得莫名緊張,唯恐他問電影中的事。
同性電影在市麵上很常見,薄嶠也看過不少,但不知道為什麼,卻沒有哪一次像現(xiàn)在這樣坐立難安過。
薄嶠難掩心虛,不敢去看宋羽河的眼神,在那胡思亂想。
“他會怎麼想?”
“他會不會覺得我在暗示什麼?”
“我之前也送過他玫瑰來著,還是在七夕的時候。”
“宋關(guān)行也是,這都拍得什麼亂七八糟的,競技電影就好好競技,加什麼感情戲?”
宋羽河的光腦傳來一條輕微的“叮”,他看了一眼微微抬頭,繼續(xù)看薄嶠。
隻是宋羽河似乎有話想說,但話到嘴邊又吞了迴去,眼巴巴看著薄嶠,神情也有點羞臊,像是不好意思開口問似的。
薄嶠心尖一抖。
宋羽河腿上的傷口已經(jīng)愈合,但因為流銀的特殊性所以還需要留院觀察一周才能出院修養(yǎng),他左右看看,屈膝從床上爬起來,往薄嶠那湊了湊。
一股消毒水混合著玫瑰的香味撲麵而來,讓薄嶠情不自禁往後一躲,木然看向宋羽河。
“先生。”宋羽河眼睛全是燦光,看著薄嶠的眼神就像是世間萬物隻能看到他一人一樣專注,但他臉頰帶著點微紅,仿佛羞臊得難以啟齒,好一會才訥訥說,“我……”
薄嶠表麵上氣定神閑,做出側(cè)耳傾聽的悠閑姿勢,實際上唿吸都要停止了。
他以防萬一,事先準(zhǔn)備好了幾個能用的答案。
“我沒有那個心思。”
“也沒想要談戀愛。”
“電影隻是杜撰的。”
就在薄嶠緊張得唿吸困難時,宋羽河壓低聲音像是做賊一樣小聲開口。
“老師和我說57的流銀穩(wěn)定器已經(jīng)到了,你能偷偷帶我迴學(xué)校嗎?”
薄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