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麥此刻正在酒店外麵的那家便利店買驅蚊水。
付完錢他看了一眼時間,快十點了。
鄭觀語那邊還是沒什麼動靜,今晚可能不會迴來了?誰知道。如果明天鄭觀語一個衝動跟著劇組去了畹町,他們可能還要在這地方待上十天半個月。
按照正常計劃,鄭觀語是該走了。下個月有電影節,他們這時候本應在上海和劇組一起等著出發去威尼斯。
不過鄭觀語不走,誰也不敢催他。阿麥算了算時間,感覺應該還是來得及的,鄭觀語也不是那種不著調的人,知道輕重。
可是…… 瑞麗好熱啊,他真的不喜歡這麼熱的城市,每一天都又熱又悶,出門隨便走兩步就滿頭大汗,好想趕緊離開……
阿麥拿著驅蚊水走到酒店門口,瞇起眼睛一看,發現酒店門口有個人正插著兜在吸煙區抽煙。
他確認了下才小跑著走過去,走到那人身邊喊了聲:“觀語哥?!”
鄭觀語扭頭看了他一眼:“剛準備打電話給你拿房卡…… 去哪兒了?”
“去買驅蚊水。” 阿麥答完,又奇怪地問道,“你怎麼迴來了?”
鄭觀語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不歡迎我迴來嗎?”
“不是。” 阿麥看了看他的表情,“我以為你今晚跟……”
鄭觀語笑著瞥他一眼:“以為我十分急色,今晚就把人家給上了?”
阿麥擺手:“不是,我的意思是……”
“我不僅什麼都沒做,我還被發了一張好人卡,被拒絕了。” 鄭觀語笑著道,“你待會兒買明天的機票,我們迴去吧。”
阿麥震驚得愣在原地:“啊?”
鄭觀語看上去挺正常。他又抽出一支煙點上。光看表情,你或許會覺得他心情還挺好的,和以往沒有什麼不同。
“意料之中。” 鄭觀語道,“我知道他會拒絕我,但還是想直說。”
阿麥還是有些驚訝。
在他想象中,鄭觀語喜歡一個人應該會十分謹慎,心動、靠近、挑明心意的過程都會很緩慢,可這次怎麼會……
“哥。” 阿麥問,“你怎麼跟他說的啊?”
鄭觀語:“我說我想捧他,並且有點喜歡他啊,直截了當的說法。這種事情說清楚最好,我不喜歡含含糊糊的。”
這追人方式是不是有點問題。阿麥無奈道:“觀語哥,這樣追人,很容易被誤會的,說不定人家以為你很花心……”
鄭觀語笑了笑:“可能吧。但你想過沒有,我如果追求一個小演員,似乎不管怎麼說其實都有那種意思。我不如開始就委婉地把那方麵的意思說了,他如果真的想紅,因為我的身份願意跟我有一個開始……”
頓了下:“算了,說這些也沒意思,你就當我是衝動吧。我可能是有預感他是直的對我沒感覺…… 才說的,讓我死心也好。”
阿麥睜大眼:“可你以前從沒有……”
鄭觀語摸著下巴笑了笑:“是啊,以前沒有,看見他就收不住了,這樣真不好。”
阿麥有些同情地看了鄭觀語一眼,歎了口氣,不解道:“觀語哥,我還以為你會喜歡那種可愛一點的小男生,我覺得那個明崢有點…… 你別喜歡這種類型了,找個乖一點的吧!”
鄭觀語瞥他一眼,疑惑道:“他很可愛啊,你沒覺得嗎?”
阿麥迴憶了下自己對明崢的印象——在片場他看到的明崢永遠在拍打戲,手上每次都拿著兇器…… 看上去哪裏可愛了?
“沒覺得哪裏可愛。” 阿麥小聲答,“我甚至覺得他有點兇…… 而且還比你高!”
鄭觀語失笑:“你大概不太理解我的審美。”
沉默了會兒。
阿麥敬佩道:“觀語哥,你一點都不像是被拒絕的樣子,我以前告白被拒絕可是喝了一晚上的酒……”
“我又不難過,為什麼要喝酒。” 鄭觀語道,“我反而很抱歉,他解釋的時候我看得都有點心疼了。”
阿麥沉默了會兒。
他有點懷疑是自己不正常還是鄭觀語不正常,怎麼會有人被拒絕了還替對方覺得抱歉的?
“其實能感覺到他對我沒什麼意思,早點說了我心裏痛快。” 鄭觀語歎了口氣,“他不喜歡同性,我能感覺到。”
阿麥和他感情一直很好,聞言有些難過地道:“觀語哥,你別難過啊,你人真的特別好,以後……”
鄭觀語無所謂地笑笑:“好了,你別拉著臉!這件事在我心裏非常圓滿,我沒有遺憾,一點都不難過。”
阿麥看他抽煙的側臉,重重歎了口氣。
鄭觀語抽完那隻煙,笑著拍拍阿麥的肩膀,道:“這件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楊姝,我們都忘了吧。”
第二天鄭觀語就飛迴了上海。他從瑞麗帶走的隻有兩樣東西,一粒慢慢變皺的橄欖,還有一個大概不會打通的電話號碼-
巖麗下樓喝水的時候聽到屋裏有動靜。她迷迷糊糊地走到堂屋,看見明崢翻出了投影儀,正一個人坐在客廳放電影看。
巖麗輕輕走近了兩步。
“怎麼還不睡?” 她輕聲提醒,“明天還要迴畹町,該早點休息。”
明崢扭頭,朝她招招手:“來陪我看電影。”
她走到明崢兩步以外就停下了,跪坐好才問:“是什麼電影?”
“叫《朝夕》。” 明崢道,“今天請到家裏吃飯那位主演的電影。”
巖麗看了看他:“你們算是朋友了嗎?”
明崢點頭又搖頭:“我以為是,但對方似乎不想跟我做朋友。”
巖麗歎了口氣,覺得有點可惜。
明崢因為成長經曆比較複雜,身邊同齡人很少,從小一直過得很孤單,家裏同意他來拍戲,其實也是想哄他高興。
“沒關係,反正演藝圈也比較複雜,對別人小心一點比較好。” 巖麗道,“拍戲就拍著玩一玩嘛,也不可能拍一輩子,家裏也要你幫忙,你想啊,你小姨現在多辛苦,以後……”
明崢顯然很不想聊這個話題,語氣已經有些不高興了:“不講那個行嗎?”
巖麗不敢說話了。
她坐在明崢兩步外,有些無聊地盯著投屏看。
她沒什麼藝術細胞,欣賞不來明崢愛看的那些電影,沒一會兒就昏昏欲睡。
電影裏的那個鄭觀語還是少年人的長相,表情青澀而懵懂,畫麵裏的他赤腳走在森林裏。
這是李誌元拍過風格最陰鬱的一部片子,全片色調都有些灰蒙蒙的,壓抑又沉重。
片子裏最醒目的存在就是鄭觀語,他穿著一件很舊的襯衫,套在身上鬆鬆垮垮的,看上去很單薄。
“他媽媽死了。” 明崢指著屏幕道,“他現在是打算在森林裏找出一束花,去送給他媽媽。送完那束花,他會迴家,去他家的院子裏拿起一把斧頭,砍掉那個家暴他媽媽的男人的腦袋。”
巖麗對劇情有些震驚,但還是沒有開口說什麼。
明崢自顧自說了下去:“我第一次看這部電影…… 是我爸帶我在家裏的地下放映室看的,這也是我看過的第一部 膠片。”
巖麗靜靜聽著。
巖麗也沒聽懂明崢到底想說什麼,但巖麗敏感地察覺到,他心情不好。
她不敢多接話,隻能靜靜聽著。
“因為我媽,我一直想拍電影,你們都知道。小時候小姨也不怎麼讓我外出,我沒事做,每天就看電影,想著要當電影明星,所以對這些演戲好的人很崇拜。”
明崢講完後歎了口氣,指著電影裏的那個人道:“他是不是長得很好看?”
巖麗繼續點頭。
畫麵裏那個白衣少年低頭,摘下一束白色花束。他走到了一座墳前,輕輕地把花放在墳頭。鏡頭推進,給到一個特寫,他的臉上緩緩掉下一滴眼淚。
那滴眼淚很美。
“他演技很好,很輕易就能讓人動容。” 明崢表情很茫然,“他今天跟我說他喜歡我,看上去很真誠,你說,會不會是演出來的?”
巖麗震驚道:“喜歡你?”
明崢點頭,說:“嗯。”
很可怕,自己傾慕過的演員是個基佬,接近自己的目的沒那麼單純,似乎是想潛規則他。
明崢隻覺得這世界肯定出了什麼問題,或者說,他遇到了假的鄭觀語。
濾鏡碎了一地。
巖麗沒忍住道:“小崢,你……”
“應該不會見麵了。” 明崢歎了口氣,“巖麗,我居然覺得很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