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拍攝取消了,因為鄭觀語差點中暑暈倒在片場…… 大家都嚇到了。
鄭觀語自己倒是覺得沒什麼大事兒,休息會兒吃點東西就好了,但工作人員不放心,一定要他去醫(yī)院好好看看,等休息得元氣滿滿了再開拍。
感覺自己隻是中暑的鄭觀語被他們押著住了院。
休息那幾天,來看他的人一撥又一撥,但明崢卻一直沒出現(xiàn)。
某天,鄭觀語正聽著評書無聊得渾身癢癢,李誌元來看他了。
其實從李導(dǎo)進(jìn)門那一刻,鄭觀語就有不太好的預(yù)感了。阿麥走過來遞水,李誌元擺了擺手,說:“我單獨跟觀語聊一下。”
阿麥走出去關(guān)上門,後來的他們就那麼幹巴巴地坐了很久。
鄭觀語主動坐起來,問他:“李導(dǎo),你是不是有話要講?”
李誌元看了看他,目光有些歉然。
“觀語。” 他說,“我對不起你。”
鄭觀語被他嚇了一跳:“怎麼了?”
李誌元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査骸澳銌栁以觞N了,那你先跟我說說,你跟明崢怎麼迴事?”
怎麼迴事?
鄭觀語抬頭,不太確定地、小心地迴了一句:“沒什麼事。”
李誌元歎了口氣:“別人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但明崢…… 你要不要還是算了?不然我不好跟燕茂交代。”
鄭觀語心裏轟隆一聲。
那瞬間鄭觀語說不出自己是什麼心情。他喉頭哽了哽,一時居然有些窘迫起來。
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麵對李誌元那張臉,鄭觀語偏開頭去看積灰的窗臺,愣了幾秒神,又欲蓋彌彰地咳了咳。
李誌元又砸了一句話過來:“那天在片場你為什麼直直地走過去找他?觀語,你真的嚇到我了。”
鄭觀語看著他,半晌才道:“…… 我頭暈,當(dāng)時潛意識裏自己還是高小羽,覺得他是陳舟,所以隻看見他了。”
李誌元搖搖頭:“你跟我說實話。”
靜了靜。
李誌元就是帶他入行的人,人家做那麼多年導(dǎo)演,眼睛毒,自己那點心思肯定看得一清二楚。
鄭觀語強作鎮(zhèn)定道:“這就是實話。”
李誌元道:“你想想再迴答我。”
鄭觀語跟他打太極:“我們演一對兒,我總不能對他冷冰冰的,沒半點感情吧?”
李誌元歎了口氣:“你看他那眼神是演的嗎?鄭觀語,你怎麼迴事兒?”
他態(tài)度強硬,像是質(zhì)問。鄭觀語心裏很不舒服,索性拿話堵了迴去——
“李導(dǎo),你還記得當(dāng)初我們怎麼聊高小羽這個角色的嗎?你說,這個角色最亮眼的地方是他的自我放逐,那種類似毀滅的東西,這是你覺得很有魅力的一個角色,你要我成為他,不是演他。當(dāng)初是你要我變成他的,現(xiàn)在我變成他了,你又不滿意了?”
這話讓李誌元皺了皺眉。
“所以…… 我對你很抱歉。” 他又說一次這句話,“我好像不該找你來拍這部戲,是我對不起你。”
久久無言。
沉默了會兒,鄭觀語悶悶道:“我有分寸,不會做讓你為難的事。”
雖然話說得含糊,但左右算個承諾。李誌元歎了口氣:“你說話我信。好了,別有什麼情緒,後麵該怎麼拍就怎麼拍。”
鄭觀語點頭。
李誌元站起來:“好好整理一下自己,好好休息。”
話都是點到為止的。
李誌元走了,也說不清他有沒有達(dá)到此行的目的。
每天離鄭觀語最近的阿麥覺得,導(dǎo)演來的這一趟似乎把鄭觀語身上的某些東西帶走了,又給了他一些新的東西,短短幾天時間,鄭觀語似乎患上了一種講不清楚的病癥,不是醫(yī)生能治好的。明明身體看上去沒什麼問題了,但就是懨懨的,沒什麼精神。
他內(nèi)心很受煎熬。畢竟從道德層麵上講,自己似乎是在喜歡一個有歸屬的人……
大概是熬過來的吧,鄭觀語覺得自己的狀態(tài)隻能說是熬了。他很想去哪兒給自己借一個暫停鍵,讓生命先停在這一年,把前後發(fā)生的一切都理一理,想一想自己到底該怎麼辦。
可惜時間從不等人。他很快就要迴到那個破舊的小房子裏和他一見傾心的人拍吻戲,拍床戲。
吻戲在一個晚上拍。夜裏微微有風(fēng),風(fēng)裏還夾雜著一些微甜的香味,好聞,這多少給了鄭觀語一些慰藉。雖然後來副導(dǎo)演說,這是附近糖廠製糖飄來的味道。他還說,鄭老師,你見過甘蔗葉子長什麼樣嗎?葉子扁扁的,長長的,看著普通,但邊緣非常鋒利,稍不注意就會劃破人的皮膚。
鄭觀語對甘蔗的葉子不感興趣,他隨意嗯了聲,沒再搭腔,低著頭把玩手裏的走馬燈道具。
紙杯做的走馬燈,完全就是個玩具。
他無聊地拿著燈玩了會兒,情緒不高。
沒一會兒,明崢來了。
其實已經(jīng)有幾天沒見了,自從上次那驚天一抱之後他們就沒見過。
明崢已經(jīng)換了陳舟的衣服,那身灰灰的工作服。再平凡樸素不過的一套衣服了,可套他身上就是好看。
他似乎很喜歡膠片攝影機,每次沒自己的戲都會跑到邊上看,很虛心地跟攝影師請教學(xué)習(xí)拍攝技巧。這會兒也是,一來就跑去看那臺攝像機了。
別當(dāng)演員了,鄭觀語還在心裏吐槽過他,去當(dāng)攝影師多好。
劇務(wù)提了一袋子冰淇淋過來發(fā)。
鄭觀語不想吃,沒拿。但靠過去跟明崢說話的時候發(fā)現(xiàn)這人吃上了,吃就算了,他還吃兩個,左手拿一個右手拿一個。
見他走過來,明崢也沒什麼特別的反應(yīng),給他讓了個位置,倆人就一起看攝影師架機器。
鄭觀語搭話:“你吃兩個?”
明崢點頭:“兩種味道都想試試。”
沉默了會兒。
明崢問:“身體好了麼?”
鄭觀語嗯了聲。
“真好了?” 明崢問,“你別待會兒親著親著又體力不支暈過去。”
鄭觀語假笑:“那你還敢抱我麼?”
明崢卻不答他了,吸了吸鼻子,問他:“你用的什麼香水?”
這話題跳得,鄭觀語愣了下:“怎麼了?”
明崢含糊道:“…… 味道很奇怪。”
是嗎?鄭觀語疑惑:“問過好多人了,都說這個味道很適合我。”
這味道明明很淡啊,而且這香水他用很久了,之前沒聽明崢提過,怎麼今天偏有意見了?
鄭觀語沉默了會兒,在思考明崢是不是不喜歡香水味。如果不喜歡,那之後他就不用了,畢竟之後他們還要拍那麼多親親抱抱的戲。
明崢在邊上專心致誌吃他的冰淇淋,左一口右一口。
鄭觀語靜靜看他吃了會兒。
明崢左手拿著的那根冰淇淋有些化了,有粘稠的液體在慢慢往下滑落。
鄭觀語就盯著那滴搖搖欲墜的冰淇淋看,感覺自己有些心煩意亂。
等那滴液體滑落到明錚手背上後,鄭觀語實在看不下去了,從口袋裏掏出紙巾,湊近去幫他擦。
“還小嗎。” 鄭觀語低聲道,“吃東西吃手上去。”
距離拉進(jìn),他身上的味道一下子撲過來。
明崢起初有些傻眼了,隨即猛地偏開頭去:“…… 你的香水真的很難聞!”
“啊?” 鄭觀語愣了愣,“怎麼難聞了!”
“…… 爛木頭味。”
鄭觀語不太明白自己的品味怎麼會被質(zhì)疑:“我還有一瓶柑橘味的,下次換了你聞聞。”
明崢倔強地抬杠:“…… 也就是從爛木頭味換到了爛橘子味。”
鄭觀語笑著放開他的手:“難伺候。這也討厭,那也討厭,我直接用花露水吧。”
明崢不說話了,別過臉去吃他的冰淇淋。
因為要營造曖昧的氛圍,高小羽家的燈光是很暗的暈黃色,看上去很舊的色調(diào)。他們各懷心思地站在窗戶邊,背靠著高小羽家暗紅色的窗簾。
吹進(jìn)來的風(fēng)有股甜味,副導(dǎo)演怎麼說的來著…… 哦,這是工廠製糖飄來的味道。那股粗糙的甜味混進(jìn)風(fēng)裏,給人感覺黏糊糊的。
鄭觀語站在他邊上,被那甜甜的風(fēng)吹著,感覺自己腦子有些糊塗了,想的全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待會兒怎麼親?
要故意 ng 幾次麼?
……
明崢吃完冰淇淋後,現(xiàn)場已經(jīng)完全安靜了下來,導(dǎo)演讓人過來通知他們,說差不多了,準(zhǔn)備開拍。
他們走到樓下。
鄭觀語深吸一口氣,接過道具遞來的那盞紙杯走馬燈,和明崢一同走到機位前開始準(zhǔn)備。
在戲裏愛一迴也夠了,鄭觀語閉眼進(jìn)入狀態(tài),徒勞地安慰自己。
各就各位,場記跑過來報板——雙機 43 場 1 鏡 1 次 maker!
李誌元喊道:“——ac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