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朝南不來本科聽課了。
得知這個消息,也是熟悉的星期三?缔o起晚了,初次見麵被懟的陰影還在,他一路小跑,生怕再次敗壞陸朝南心中的形象。
可當他抱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踩點走進教室,講臺邊總是穿得正經而規矩的青年卻不見了蹤影,同位置取而代之的,是個有點麵熟的學姐。
陸朝南人呢?
他沒來得及問,顧青教授就在眾女生的疑問中宣布了這個消息。
顧青笑瞇瞇地說:“你們陸學長要去東河參加一個業內的研討會,本來隻缺席這兩周,現在看情況迴來後估計要專注畢業論文開題了。這位是唐檸學姐,今年剛考進來的博士,也是學院的行政老師,大家應該多少見過她吧?”
新助教大方地朝同學們打招唿:“大家可以叫我小唐老師也可以叫學姐。雖然陸學長很帥很有才,也不要因為太想他就不愛我哦!”
笑起來的樣子更熟悉了,康辭突兀想起他在學工組的辦公室見過唐檸。
不對,除此之外,好像還有哪兒……
到底是哪兒呢?
沒容他再細細迴憶,唐檸已經做完了自我介紹。不忸怩的女生很快獲得了同學們的好感,教室裏配合地響起熱烈掌聲。
唐檸說了好幾聲“謝謝”,接過陸朝南的活兒,打開了花名冊點名。
沒有陸朝南,大家對“點名”這項作業檢查重新迴到了得過且過的敷衍狀態,甚至有了嗡嗡的說話聲?缔o旁邊,損友正和幾個男生偷偷評價新助教:
“唐老師上學期不當輔導員,原來去考博了啊……”
“她人很好的,也不兇!”
“不知道唐老師有沒有男朋友——”
某三個字落入耳畔,康辭一個激靈,忽地想起來除了學工辦公室和教室,他還在哪兒見過唐檸:運動場,穿運動服戴棒球帽的單馬尾美女。
短短兩周過去,她的頭發剪短了,燙出頗有層次的卷,有幾分成熟女人的韻味,與那時的青春學生感大相徑庭。
康辭迴過神,感到“怪不得”的同時,迴想起一些不可思議的細節。
那天唐檸在運動場,旁邊就站著陸朝南。
所以他問陸朝南怎麼會來時,陸朝南淡淡地隻說自己是“幫忙”?缔o當時就疑惑,現在卻突然有點明白了。
本科和研究生院向來分開,但作為行政的老師,不管是參加教師項目或者做一些輔助工作,唐檸都有充足的理由參與到運動會中。陸朝南隻當過助教,非要被抓來當“誌願者”或免費勞動力的話,應該就是被唐檸邀請。
他們都在顧青教授的組裏,都讀博士,況且還前後腳做了助教。
顧青的博士不止他們倆,能夠這麼交接班,一定是因為認識……什麼的吧?
對了,那天鍾歲歲還說“學長和一個美女站得很近”,現在知道是唐檸了,那他們一定比普通程度的認識還要上一個臺階。
或許還有曖昧關係?
忽略其他,冷淡的博士學長和同組陽光開朗又大方的新學妹,簡直像偶像劇男女主角的搭配。唐檸甜美可愛,性格那麼好,會不會是陸朝南喜歡的那類型?
陸朝南喜歡的類型是怎樣的?
……在想什麼。
可完全控製不住瞎腦補。
陸朝南確實沒說過關於“喜歡”的任何話題,包括在遊戲中。他自作多情,居然會認為對方跟自己是一樣的,就這麼陷入了一廂情願的暗戀。
甚至連暗戀都不算,所作所為,就像自我催眠。
沒找到表達機會,沒捋清後續動作,陸朝南不來聽課的消息像突兀地給尚未發生的故事強硬地畫上句號。等綜述大賽結束,失去了見麵的理由,如果那時還說不清遊戲裏的身份,他們是不是立刻恢複成普通的學長學弟的關係?
可能還要糟糕,他們差得太多了。
但說清楚又怎麼樣呢?
頂多,閑暇時陸朝南可以找他一起刷刷副本。
思緒不可抑製地往壞結果一落千丈地俯衝,康辭心亂如麻,托著腮,手中的筆無意識地在白紙上畫著圈圈。
桌肚裏的手機忽然振動,康辭眨了眨眼,拿出來。
小南瓜:在上課嗎?
小南瓜:怎麼把qq名字改了
陸朝南是在檢查他有沒有好好聽課嗎?
康辭好笑地想,因為這句平淡的問話他剛才的糾結仿佛減輕一大半。手機放在桌麵,康辭抬頭看一眼講臺上正和同學們扯白扯到了外太空的教授,迴複對方。
kk:隨便改改,你現在幹什麼呢?
小南瓜:高鐵上,幫老板出差
小南瓜:我好不想去
kk:[疑惑]
小南瓜:隻能帶筆記本,跑不動遊戲了[委屈]
kk:哈哈哈我幫你做日常!
小南瓜:哼
看陸朝南的冷漠反應,康辭憋著笑,壞心眼地輸入:“告訴你個好消息,那個煩人的助教以後都不來聽課了!終於不用看他臉色啦!”
小南瓜:???
“小南瓜”撤迴了一條消息。
小南瓜:哦,恭喜你。
看清楚對方撤迴重發的全過程,康辭猛地趴到桌麵。
動作幅度太大,身邊,黃家新詫異地轉過頭,小聲問:“怎麼了,你不舒服?”
康辭搖搖頭,保持著把臉埋進兩條手臂中間正拚命憋笑。某人的前後轉變太可愛,他差點就忍不住笑出聲了,緩了好久,才讓表情別太扭曲。
康辭重新點開手機屏幕,對著這條咬牙切齒的“恭喜”思考對策。
kk:還換了個美女學姐代替他!
kk:學姐又漂亮又善良
kk:我也沒有很開心啦,一般般開心而已。
小南瓜:(′w`)
小南瓜:開心就好
不痛不癢的感覺,康辭撇嘴,繼續火上澆油道:“南瓜,你不是也在虹市嗎?有沒有女朋友哇?沒有的話,我可以介紹你和學姐認識哦!
為表真誠,他還憋著心裏泛酸的勁兒,給對方塞過去一個甜甜的貓咪表情包。
小南瓜這次沒有馬上迴複。
“玩笑開過頭了”,這是康辭腦內湧現的第一個念頭。
他們倆現在可以說叫透明馬甲,陸朝南當然知道他指的是唐檸。如果對方正是唐檸的男朋友,康辭的話顯然不知輕重,甚至,但凡陸朝南玻璃心一點,都會覺得他的語氣輕佻,很不禮貌——無論身份是唐檸的學生還是學弟。
被冒犯到了?
康辭有點後悔,同時,又有種詭異的報複快感。
手機終於重新亮了屏幕,康辭點開qq。
小南瓜:不用啊
小南瓜:有喜歡的人我會自己追的
kk:你喜歡哪種?
這話問得沒有猶豫,康辭真的很想知道,也真的有點怕知道答案。
和上迴一樣,迴答來得很晚。
小南瓜:這個嘛[苦惱]
小南瓜:看他是哪種人。
小南瓜:到時候他會知道的。
陸朝南用的詞是“他”。
而且接連兩句。
治學嚴謹的陸博士會手誤不止一次的可能性太低了,康辭仿佛被閃電劈中,魂不守舍了好幾天——陸朝南心裏喜歡的人的指代詞,單人旁,男的。
那麼,會不會存在某種可能,陸朝南也對同性可以產生好感?
康辭不會理所當然地認為對方說的是自己。
“小南瓜”出差,陸朝南不在學校,少了見麵的理由隻能用微信溝通論文的事。初賽的死線逼近,康辭秉持著隻要不被刷下來就好的心態提交了。
沒過,就是天意讓他對這個人冷靜冷靜,進一步思考“說實話”或者“繼續裝”。
可現階段,康辭還無法做到不想他。
陸朝南替顧青出席的研討會在東河,離虹市不過三小時高鐵。說久不久,但陸朝南總沒迴學校,沒有設備也無法上遊戲,竟拉長了思念的距離。
每天按部就班上課、寫作業、看論文,閑暇時與室友打籃球,玩遊戲,幫小南瓜清日常任務,空餘時,再披著馬甲調戲調戲陸朝南——可惜對方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並不像最開始那麼好逗,很沒有意思。
日曆眨眼就翻到了月底,新助教很快和同學們打成一片。
最開始還有女生會問唐檸“陸學長什麼時候迴來啊”,到現在,似乎也覺得陸朝南的短暫助教生涯已經終結,帶著點遺憾藏起了疑惑。
秋天即將結束,虹市愈來愈重的晚霧帶著濕潤與冰冷裹挾深綠的香樟。
銀杏幾乎全黃了,可惜陽光不明亮,本該摧殘的金色蒙上一層陰翳。
連日的夜雨讓氣溫驟降,康辭還繃著不肯穿厚衣服。他在家連打了幾個噴嚏,客廳的莊女士坐不住了,拎起一件防寒服衝進康辭臥室。
“穿上!”她抖開外套,“去年買了,你一年沒穿過,還是嶄新的呢!”
康辭看了眼那辣眼睛的紅綠配色:“媽!春捂秋凍!”
莊怡麗不聽:“你都凍出病了!”
言罷拿著靠近,大有“你不自覺就我幫你穿”的意思。康辭反抗未果,哼哼兩聲,把自己裹緊了難看的新衣服裏,甕聲甕氣問:“行了嗎?”
“行了,走吧!”
周末在家,難免遇上應付飯局。
這天康寰教授約了幾個一起打麻將的牌友——沒什麼意外的都是虹大的老師——說是切磋,打完麻將又要吃飯?缔o作為家屬被迫列席,往飯店的車上已經想好了早退的一百零八個理由,就等著挨個實施。
飯店約在虹江畔,最近很火的一家新派本幫菜,據說一座難求。
康寰提前三天定位子,這才有了設宴的機會。他作東道主,家裏人自然也來得最早。莊怡麗幫忙安排菜色,康教授也湊過去,把兒子撂在一邊讓他自己玩。
隻是沒玩多久,客人也到了。
經管的陳教授和家屬,金融的李書記和家屬,教務辦的許老師和她剛結婚的先生……都是熟臉,看著他長大的一群人,對康辭而言都是“叔叔阿姨”。他乖乖地跟在莊怡麗後麵打招唿,匯報下學習情況,然後縮進角落裏。
眾人寒暄不已,這時,最後一個客人終於推門而入。
康寰笑著迎了上去:“哎喲,顧老師,就你姍姍來遲嘍——”
某種不祥的預感出現,康辭一愣,扭過頭,徹底僵在當場。
雕花的包廂門被外麵光線一照,柵格紋路全落在來人的駝色風衣上。他跟在教授身後,旁邊是個高挑女孩,正側過臉聊著什麼。
周遭的聲音仿佛走遠,他滿心隻看見那一對璧人,心口又開始發疼。
怎麼會,陸朝南也來了?
“……今天剛好開組會,想著就把兩個小孩帶過來一起蹭個飯。”顧青教授和藹地說,“康老師,貿然打擾,沒關係吧?”
“哪裏哪裏,是該讓康辭跟師兄師姐認真學一學……”
康寰轉頭叫人:“阿辭,過來!跟學長打個招唿,你們見過沒?”
四目相對時,康辭喉嚨有點發抖。
何止見過。
甚至是他現在最想見的人。
作者有話說:
明天還要繼續嗎~要繼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