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蕭霽熟悉的文明中，即使是最高等的人工智能，仍然需要能源驅動。但是距離這座島上的人類滅亡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ill現在卻仍然“活著”，並且有著對這座島的掌控權，這一點讓蕭霽有些驚訝。


    “我的能源核心位於地下，是依靠地熱能的轉化來完成工作的�！眎ll說。


    “不僅是我的能源核心，我相當大一部分的通訊模塊和處理模塊都位於地下，遍布全島，這樣更有利於我對於整座島嶼的掌控�！�


    “在我誕生之時，人類的科技已經發展到了一個相當高的程度，對於天然能源的采集和應用更是登峰造極，所以我得以保存至今�！�


    在他們走過的地方，天花板上的燈依次亮起，但是又在他們走後陷入黑暗。


    一陣灰塵撲簌簌掉落，屍體枯瘦的臉上已經看不出當初死去時的表情，他們有的手上拿著武器，有的倒在地上，向著大門的方向掙紮爬去。


    “我的數據庫中記載，在永恆紀年2390年7月3日，中央庇護所在一群iii級怪物狂潮的襲擊下陷落。8月26日，最後一名僅存的人類死亡�！�


    ill的聲音低沉柔和，像是在緩緩背誦一首悲壯的史詩。他的聲音裏聽不出悲切，也沒有哀傷的情緒，有的隻有一貫的平淡如水。


    中央庇護所曾經遭受過一場大戰，很多地方的金屬牆麵都被破壞，已經化成了灰塵的生物組織粘附在破碎的牆麵周圍，還有一些燒焦的痕跡。


    在地上的不僅有人類的屍體，還有一些古怪變異的怪物軀體和機械守衛的屍體。


    背上生長著三隻人手的野豬，長著一張人臉的巨鳥，背上有著無數隻眼球的四肢行走的猿猴。破碎的機械碎片更是遍地都是，蕭霽看到了幾具那種他曾經在庇護所中殺死的守衛者。


    影貓慫慫地蹲在蕭霽的肩膀上，尾巴不安地在他的後背上掃來掃去。這個地方給他的感覺很不好，天生敏感的他從這裏覺察到了一股讓他不安的氣息。


    段聞舟看不慣他賴在蕭霽身上沒骨頭一樣的樣子，揪著他的尾巴把他薅下來。


    “中央庇護所主要劃分為七塊不同的區域，分別是位於最中央的控製中心，物資存儲區，員工生活區，實驗區，生產區，緊急避難區，灰區七大區域。”


    “那這裏是什麼地方？”


    蕭霽走進一個房間，房間的門大開著。


    一進門的地麵上被摔碎了一個花盆，植物的藤蔓幹枯扭曲，黑色的土壤和碎片灑落了一地，再也無人來打掃。


    在花盆後麵有著幾個銀白色的長方形艙盒，有的蓋子已經被打開了，躺在裏麵的人雙手扣住了邊緣，似乎想要掙紮出來，但是卻死去了。


    屍體失去了頭顱，幹癟的身子輕得好像一張紙片，枯敗的脖頸裏可見蔓延的青黑血管。


    “緊急避難區�！眎ll說。


    “這裏都是冷凍睡眠艙，這裏的人本應在一百二十年後醒來。”


    蕭霽他們又依次打開了其他的幾個睡眠艙，睡眠艙的蓋子上仍然亮著紅燈，電力並沒有被切斷。但是睡眠艙裏沉睡的卻隻有一具具幹枯的無頭軀體，睡眠艙成為了他們的棺材。他們滿懷希望地睡去，再也無法醒來。


    段聞舟觸碰了一下那無頭幹屍的一隻手，那裏攥著一個全息投影球。


    他也許是觸碰到了開關，那投影球竟然開始播放起來，一位頭發斑白，臉頰凹陷的幹瘦老者身影出現在了房間的中央。


    他的臉上微有病容，看起來身體並不健康，但是情緒卻十分激動，滿麵紅光。


    在他的身前坐著一個個看不清身影的觀眾，他們圍攏著他，期待的眼神紛紛落在他的身上。


    可以看出，他接下來要講的必然是一件大事情。


    “今天是永恆紀年2340年12月31日，作為人類聯盟委員會的委員長，我在此宣布【天啟計劃】正式啟動！


    大家！我們！人類！


    那些怪物並不是不可戰勝的，災難之木並不是不可戰勝的，人類的災難日並不是不可戰勝的！


    我們有著遠遠超越那些怪物的智慧，我們有著仍在不斷發展創造的科技，並且在今天，我們有了第一個能夠舉起薪火，將那災難之木燃盡的救世主！”


    人群發出歡唿。


    “出來吧，我的孩子�！�


    從光中，一個幽藍色的智能ai緩緩走出，他的長相完美得宛如神靈，柔軟的長發披散在身後像是海藻一樣散開。


    而在他的身後，一個個銀白色的機器人整齊的走出，他們兩個一組，手中拿著武器。純機械的臉上被沒有被賦予表情這種無用的功能。


    這並不是那些溫柔可親的，用於陪伴人類，給予他們溫情的家用型機器人，而是一群專門用於殺戮的戰爭機器，他們將人類戰爭的藝術加載在腦中，並且按照他製造者的要求毫不猶豫地去實現。


    “illusion，人類最盛大的妄想，他將帶領他所製造出的騎兵們，將所有的怪物都殺死，將那災難之木燃盡！”


    人群便再次歡唿起來。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一道聲音卻插入了其中。


    “可是最高委員長，既然天啟計劃已經正式啟動，那麼另外一個計劃呢？


    我們當時眾議選擇出了用於主動進攻的【天啟計劃】，還有偏向於防守的【伊甸園計劃】，這兩個計劃的提案都在委員會的討論大會上通過了啊�！�


    老人微微一笑。


    “不必擔心，【伊甸園計劃】同樣再也進行中，隻是內部的具體信息經過委員會內部決議，決定先不透露給大家�！�


    他抬手虛撫在ill的肩膀上。


    “不過如果天啟計劃成功，那麼【伊甸園計劃】就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


    俊美的ai微微彎腰，將右手放在胸口，眸中淡然平靜。


    “請放心，我會完成您的任務�！�


    投影播放結束了，老人的身影消失不見，但是illusion的投影卻仍在房間的中央。


    “這位是我的父親，將我製造出來的人類，也是當時人類聯盟委員會的最高委員長。”ill抬眼看向蕭霽。


    “天啟計劃是什麼？”


    “由我帶領機械軍團肅清島嶼上的全部怪物，並且使用【死磷火】焚燒【災難之木】�！�


    蕭霽記起來他之前在山洞中看到過的那副壁畫，上麵的那棵給這座島嶼上的人們帶來了希望，又給他們帶了無窮怪物和死亡的樹木應該就是【災難之木】了。


    “你失敗了�！�


    “是的，如您所見。”


    “為什麼失�。俊�


    “盡管我們將怪物肅清，但是卻並未點燃災難之木，更多的怪物因此而誕生�！�


    蕭霽聯想起他之前在島上看到的怪物，它們對於成群結隊的考生並不攻擊，看來是因為它們曾經多次遭遇過機械軍團的攻擊肅清，殘留下來的生物本能。


    “死磷火是什麼？”


    “一種極度危險的化學武器，永不熄滅，永不燃盡，永遠光明�！�


    “這座島上還有死磷火嗎？”


    “缺少獲知信息權限，需要最高指令的許可�！�


    “伊甸園計劃是什麼？”


    “缺少獲知信息權限，需要最高指令的許可。”


    “要如何獲取最高指令？”


    “我的資料庫中並未記載，在中央庇護所裏，我的權限被削減……我無法長時間……


    這裏有……”


    當ill說到這裏的時候，他幽藍色的身影閃爍了一下，突兀地消失了。


    蕭霽唿喊了兩聲ill的名字都沒有得到迴應。


    下一秒鍾，光明消失了。


    屍粉的灰塵在空氣中飄蕩，帶來一股幹燥的混合著花香和腥臭味的氣息，暗紅色的警告燈還在不斷閃爍著。


    影貓被嚇得喵嗷叫了一聲，爪子死死扣進段聞舟的肉裏。


    “蕭哥你別怕！”


    段聞舟眨了眨眼睛，想在黑暗中去拉蕭霽的手。


    什麼東西霹靂乓啷倒在地上，是從他們身後方向傳來的，一陣風輕輕地吹過。


    金屬的門板滑過的聲音響起，帶著幾絲幹澀的喑啞。


    他們身後的門被悄然合上了——


    “你醒了�！�


    蕭霽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麵前對上一張顴骨凹陷的老人臉。


    老人已經很老了，老年斑順著他的脖頸攀爬上側臉。


    在黑暗降臨後，蕭霽同樣聽到了那房間的門被關上的聲音，同時一股濃重的香味傳來，接著他便失去了意識。


    他其實已經醒了二十分鍾，在過去的這段時間裏，他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假裝繼續入睡，安靜地聽著房間裏另外一個人的心跳聲，那人的心跳緩慢，平穩，像是一顆隨風搖晃枝葉，但是根莖卻深紮在石縫中的鬆木。


    老人坐在距離他不遠的椅子上，似乎為了等蕭霽醒過來已經在那裏坐了很久。


    “是你救了我嗎？你是什麼人，這裏又是什麼地方？”


    床上的男人接連發問。


    “你叫我陳老就好了�！�


    老人衝他一擺手，盡管他的年齡已經很大，但是那雙眸子卻仍然犀利明亮。


    “年輕人，你先別急，迴答我你是從什麼地方來到這座島上的�！�


    “我並非這個島上的居民。”蕭霽開口。


    “我也不清楚我是怎麼來到這裏的，某一天我醒來之後就突然出現在了這個島上。


    這裏到處都是怪物，我好害怕。


    我想離開這裏�！�


    陳老的眼中閃過一絲深思的光，像是想到了什麼，口上安撫他兩句，並沒有再繼續問下去。


    “我是和我的另外一位同伴一起來的，您看到他了嗎？”


    “沒有，當時你在那個房間裏昏了過去，我隻在地上找到了你一個人�！�


    蕭霽又和老人聊了幾句自己的事情，他除了隱藏了學院的存在，以及一些必要信息之外，大部分的信息都如實相告，包括他曾經遇到ill的事情。


    話說到一半，老人站起身來，拍了拍腦袋。


    “哎，看我這腦子，你在島上風餐露宿，一定餓壞了吧。我先去給你弄點吃的�！�


    飯菜是簡單的麥飯和一種大葉子的綠色青菜，一點葷腥都沒有，老人將飯菜送給他就走了出去。


    蕭霽坐在床上，他身上還是穿著那身破爛的作戰服，所有的物資和武器卻都不在身邊了。他輕輕唿喚了兩聲ill的名字，也沒有得到迴應。


    段聞舟和影貓也不知道去了那裏。


    他看向自己的右手，心中一動，白色的鱗片浮現出來，好在他的身體看來並沒有什麼異樣。後來戰鬥也不會受到多大影響。


    這是一間小小的房間，在靠近床的位置有著一個小窗戶。


    蕭霽向著外麵看去，入目是一片雪白之色，刺目的白光被金屬板反射進眼睛中。他抬手遮擋後才看清楚，在外麵是高高矮矮的一幢幢銀白色建築。


    這些建築全然是金屬建成，與之前他在島嶼上所看見的廢墟風格一致。這像是一座巨大的城市，刺目的光芒跳躍在建築之中，隻是街道上卻是空蕩蕩，連一個人都沒有。


    這座光輝燦爛的城市如同一座空城，死氣沉沉。


    翅膀拍打窗戶的聲音傳來，蕭霽試著打開了窗戶，幾隻白色羽毛的鴿子落在窗口，猩紅的眸子都看向蕭霽的方向。


    蕭霽向外麵撒了一些麥飯，還有幾片青菜，它們吃了，咕咕咕地叫著繼續和他討食。


    過了一會，老人走進了屋，將那些還圍繞在窗邊的鴿子揮散而去。


    “這些小東西最是煩人了�！�


    他看著那些很快又落迴來的鴿子，歎了口氣。


    “不過也隻有這些小東西們在陪著我這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了。”


    蕭霽吃了一口飯，這種像是大麥一樣的食物幹澀得像是要劃破他的嗓子。


    “陳老，你還沒有告訴我，這裏的其他人呢？”


    “沒有其他人了，這裏剩下的活人隻有你和我了�！�


    老人苦笑了一下。


    “這是是中央庇護所隱藏的第八區【伊甸園】，


    歡迎來到死神的伊甸園，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