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霽上午看了一會書之後，就到這座空蕩蕩的城市裏轉了轉，老人給了他一張城市的地圖防止他迷路。


    這裏的建築宏大壯闊，像是天神降臨的造物，這裏的一切都是金屬製成的。蕭霽之前從來沒有想過，那些冰冷的金屬竟然也會如此美麗。


    他穿過一道道無人的街道，隨意推門進入路邊的商鋪裏。這裏的商鋪裏的東西一應俱全，隻是全都被歲月所腐蝕，落上了厚重的灰塵。


    蕭霽來到了這座城市最高的大廈頂端，俯瞰這座城市。


    城市的邊緣是四麵金屬的牆壁，伊甸園被關在巨大的方形盒子裏，沒有一條離開的路。頭頂是一片灰蒙蒙的白光，很難想象這樣一座宏偉的城市竟然是被建造在地下。周圍的一切都安靜無聲，甚至連一縷風都沒有，幾隻白鴿飛在空中，圍繞著他盤旋。


    “你們為什麼能活到現在？”


    蕭霽看著它們，伸出一隻手來，便有一隻鴿子落到他的手上，雪白的羽毛輕柔地拂過他的手腕。


    “你們又想告訴我什麼？”


    【今天為考試開始的第四天，考生積分增加10積分。】


    【目前考生積分排名為第六名。】


    老人有著好幾塊菜地，其中一塊架起一個洛伊鋼製成的金屬棚子，陳老說是為了防風，裏麵種植的植物很嬌弱。


    這種自給自足的田園式生活格外消磨時光。


    時間在這裏變成了一種跳躍式前進的變量，不再連續。文明變成了一個螺旋的樓梯，是莫比烏斯纏繞成的環，他們在城市毀滅的廢墟上恢複了傳統的農耕生活。


    “您知道要怎麼離開這裏，去上麵的庇護所嗎？”


    “為什麼要離開？”老人滿臉不解。


    “呆在這裏不好嗎，要知道外麵可是有很多怪物的。”


    吃完午飯後，陳老抱著一盆盛開的花，向著花房中走去。


    他除了種菜也種花，但是他卻尤其珍視他的花。在這幢小樓的地下室有著一間專門的花房，用於放置老人的花。


    “我幫你拿吧。”


    “不用了。”陳老連連擺手。


    “讓我自己來就行，這花盆很重的。”


    蕭霽跟在他的身後，想和他一起進入花房中，但是就在這個時候，陳老卻突然阻止了他。


    “這裏麵很亂的，你還是不要進來，別弄髒了身上的衣服。”


    陳老衝他笑著，臉上的笑容仍然很慈祥很溫和，蕭霽沒有堅持，看著花房的門在自己的麵前關上。


    “您聽說過淨化區嗎？”


    蕭霽在他出來之後問陳老。


    “淨化區，似乎是天啟計劃中很重要的一環。”


    老人抽了一根煙，白霧籠罩，這是他自己種植的煙草。


    “不過這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隻聽我的父親說起過。原本他們的計劃是使用死磷火來焚燒災難之木，但是illusion卻失敗了。


    於是他們被迫在全島上開啟了淨化區，隻要是身上存在汙染的人類，就會被淨化區淨化。不過現在外麵並沒有任何幸存的人類，按理來說，淨化區不應該被開啟才對。”


    老人思索了一會，臉上的皺紋攢動。


    “除非是ill主動開啟的，他已經不再是那個一心一意為了人類的智能ai了，他是一個想要殺死全人類的劊子手。


    如果你想知道更多關於淨化區的內容，我知道在書房的箱子裏應該有幾本書，你這幾天可以慢慢……”


    隻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一根黑而尖利的尾骨就穿透了他的胸口。


    老人的屍體倒在了地上，臉上帶著些許錯愕的神情，似乎沒有想明白蕭霽怎麼突然對著自己動手了，並且在動手之前沒有一絲預兆。


    蕭霽剖開了陳老的腹部，裏麵不是鮮紅的血肉，而是已經開始腐爛的內髒，肋骨則是淡淡的黃色。這一點都不像是一個剛剛被殺死的人，而像是一具已然腐爛多日的屍體。


    在他們周圍盤旋的鴿子落下來，如同食腐的烏鴉一樣迫不及待吃著老人身上的肉，它們淺黃色的喙上沾染了腐爛的血水。


    蕭霽從頭到尾都沒有相信這個詭異的老人，光是他突然從庇護所中消失，出現在這個所謂的第八區，他就感覺到了古怪。因為童年的一些經曆，蕭霽對於那些和他主動釋放善意的人往往都很警惕。在和老人的相處中，蕭霽還從他的身上聞到了一股腐爛肉類的味道。


    蕭霽猜透了陳老，或者說是陳容的意圖。他的確對於蕭霽沒有惡意，他對於蕭霽的問題有問必答——除了他不想要他離開這裏。


    信息看似很多，很雜亂，但是這些舉動的目的卻隻有一條。


    那就是拖延蕭霽的時間。


    他將蕭霽的注意力轉移到ill的身上，轉移到天啟計劃上麵，轉移到淨化區的上麵。


    他隻是想要蕭霽在這裏呆下去，呆得越久越好。


    蕭霽沒有在意地麵上的那具屍體，他走到了地下室，推開了花房的門。花房裏麵隻有陳老之前搬進去的那一盆鮮花，花開得正好，大朵大朵地湊在一起，鮮亮明豔。


    他轉而又到了陳老的臥室裏麵搜查了一通，一進去便同樣聞到了那種腐爛的臭味。蕭霽在床頭櫃裏發現了幾張從日記中撕下的殘頁。


    【2390年4月23日


    失敗了。


    在天啟計劃失敗之後，伊甸園計劃同樣失敗了。


    人類再次高估了自己。


    被戰爭耗盡了一切的我們再也沒有能力修建一座能讓所有的人類躲避起來的“伊甸園”，就和它的名字一樣，伊甸園不過是一場幻夢罷了。


    在全島投放死磷火來肅清怪物的計劃也因為illusion的不配合而宣告失敗。


    人類，再也沒有重新來過的機會了。】


    【2390年5月6日


    我被汙染了！


    今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的後背上生長出了魚類的鱗片。在白天的時候我佯裝無事發生，但是整個晚上我都在哭泣。


    我原本以為自己是人類的救世主，後來竟然發覺我連自己都無法拯救。】


    【2390年5月16日


    汙染越來越嚴重了，我閉上眼睛，眼前就是死去妻子的那張臉。


    我想我很快就要去陪伴她了，我已經活得夠久了。


    別急，等等我。】


    【2390年6月10日


    生物研究所那邊突然傳來了好消息，“進化液”研究成功了！


    我成為了第一批喝下藥劑的人類，現在我感覺自己好極了，我的大腦又像是迴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


    【2390年7月1日


    我們都錯了，這不是神靈的詛咒，也不是汙染。


    這是一場……進化。


    那不是災難之木，那的確是“神之木”。】


    【2390年7月8日


    我將拯救人類，即使我的身體腐爛，骨骼扭曲，成為瘋狂的怪物，即使我永遠無法死去。


    我將拯救。


    為了我的拯救，他們都需要做出犧牲。】


    在最後一張日記的上麵，寫著日記者的名字——陳容。


    蕭霽讀完了所有的日記殘頁，係統提示出現。


    【考生目前世界探索度已達到65%】


    【獲得線索三：伊甸園計劃失敗，伊甸園的第八區並未修建完成。】


    【獲得線索四：illusion的創造者陳容並未死去，他存活至今，想要拯救人類。】


    一隻冰冷的手向著他的後腦摸來。


    “你的臉，好漂亮。”


    衰老喑啞的聲音從他的身後傳來，蕭霽轉身，看到了身後陳老那張蒼老不堪的臉。老人的胸腔打開著，體內的內髒幾乎被那些鴿子們吃空，但是他的臉上卻還是那種慈祥的笑意。


    “頭骨的形狀也十分完美，我……我很喜歡。”


    蕭霽一腳對著他的胸口踹了出去，陳容的身子被他踢飛，撞到了床上，陷入了床和牆壁的縫隙裏無法移動。


    “怎麼離開這裏？”


    蕭霽將他從縫隙裏拉出，揪住了他的領子，聲音很冷。


    陳容不說話，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空洞洞的眼睛盯著蕭霽看，殘缺的牙齒上沾染著黏糊糊的黑色血跡。


    蕭霽沒有再理他，他大步走了出去，思索了一會，便走向老人最經常侍弄的那片菜地。


    他掀開了那個金屬製成的棚子，在下麵是一株株明媚盛放的鮮花，但是被各種鮮花簇擁著的則是一個金屬的花盆，在那裏麵栽種著一棵黑色的小樹苗。


    陳老所說，金屬是為了防風的根本就是無稽之談。在這個世界裏，根本就沒有風。


    樹苗生長得筆直柔軟，幾個嫩嫩的黑色芽片從樹苗的頂端竄出來，像是一團搖晃的火炬。蕭霽伸出手去，輕易地從根部掐斷了它。


    【考生殺死【災厄之木（偽）】，獲得世界劇情寶箱x1】


    【考生完成隱藏任務【伊甸園的覆滅】，獲得血腥點x2000，學院i級勳章x5】


    整座巨大的城市晃動起來，蕭霽看見天幕滑落，白鴿紛飛——


    蕭霽再次睜開眼睛，脖頸處傳來劇烈的疼痛感。


    他現在躺在一個冷凍睡眠艙中，周圍是低溫的冰涼液體，混合著古怪花香的臭味躥進他的鼻腔。


    有什麼冰冷的東西纏繞著他的身子，控製住了他的行動，自動浮現出現的白色鱗片保護著他的皮膚。即使是這樣，他的喉嚨仍然被切割開了三分之一，堅硬的薄金屬被卡進蕭霽脖頸的軟肉裏，防止他的傷口再次愈合。


    一個幹癟的人頭出現在睡眠艙的上麵，他的眼眶深深凹陷下去，臉上浮現出一種青黑的色澤，他的牙齒很尖，暴露在外，頭頂的頭發幾乎掉光了，隻剩下幾絲淡黃色的頭發還貼在頭頂。


    一根纖細的像是蜘蛛腿般的蟲腿從那人頭的口中伸出，正抓著一塊鋒利的金屬片，慢慢地貼在蕭霽的脖頸上一點點磨著，想要將蕭霽的腦袋割下。


    係統提示音響起。


    【警告警告，考生的生命值已經滑落到百分之十五！】


    如果蕭霽再在那個虛幻的伊甸園中呆的時間久一點，那麼他可能就永遠都無法醒來了。


    在看見蕭霽醒來之後，那怪物發出了一聲尖利的慘叫，那聲音不是從它的口中發出，而像是直接從它的腦子裏竄出來的。


    蕭霽忍住失血過多造成的眩暈感，鋒利的尖尾刺穿了那人頭，將它釘在地上。八隻生滿青毛的纖細長足從那人頭的口，眼，耳朵，鼻中鑽了出來，在地麵上拚命扭動掙紮著。


    用兩根手指夾出了喉嚨裏的金屬片，鮮血順著蕭霽白皙的脖頸流淌下去。


    那不知道何時從脖頸移動到鎖骨位置的血色薔薇紋身顫動了一下，從上麵流過的鮮血不知不覺少了一些，同時薔薇開放得卻更加濃豔了。


    一隻手捂住了自己的脖頸，蕭霽能感覺到自己的傷口在逐漸愈合起來。他喘了一口氣，他們仍然在中央庇護所中，他們剛進入的那個房間裏，在他的身後躺著還沒有醒過來的段聞舟和影貓。


    所謂的什麼中央庇護所的第八區伊甸園，不過是一場幻境，他們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這個房間。


    “ill。”蕭霽開口。


    “我在，很高興看到您醒過來了。”


    再次聽到ill的聲音讓蕭霽放鬆了一瞬。


    “這是什麼？”他從隨身攜帶的背包中取出了藥物和繃帶，給自己的傷口止血。很快，他的生命值就恢複到了百分之四十。


    他指得是那個此時還在地麵上掙紮著的怪物。


    “陳容。”ill輕聲迴他。“也是將我創造出來的人類，我的父親。”


    “他為什麼會變成這種樣子？”


    “因為他想要拯救人類，他嚐試製造出一種“超級進化液”藥劑，可以讓人既保存屬於人類的理智，又擁有怪物的力量。


    但是為了完成他的目的，他必須活著。可是他已經很老了，即使是被汙染都無法讓他繼續活下去。他發現了一種辦法，就是將死去不到十二個小時的屍體的頭顱和自己的交換。”


    蕭霽聽到這裏的時候，已經差不多明白了。


    陳容異變之後的怪物攻擊力很弱，但是卻掌握著很強的精神力，之前便是先用了迷藥，再將他拉入了“伊甸園”中拖延時間。


    隻要蕭霽在外麵的肉體在這段時間內被殺死，那麼蕭霽就將永遠無法醒來。


    並且蕭霽可能不是他第一個殺死的人，陳容應該用這種方法殺死了很多本來應該沉睡在睡眠艙中的人。


    蕭霽猜測，那些被他殺死，後奪走肉體的人就會變成伊甸園裏的鴿子。所以那些鴿子會給出他警告。


    他將陳容的人頭提在手上，而後在影貓和段聞舟的臉上灑了點水，喊醒了他們。兩人看到蕭霽脖頸上被繃帶緊緊纏起的傷口都是一愣，蕭霽和他們大致說了一下現在的情況。


    “放了我！放了我！”那人頭還在蕭霽的手上不斷掙紮著。


    “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嗎？”他的語氣中滿是狂熱。


    “我是這個世界的救世主！我在拯救這個世界！


    你殺了我，就是在毀滅世界的最後希望！”


    蕭霽咬碎了口中的止疼片，語氣淡漠。


    “那和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