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晟人狠話不多,沉眼看著尹寒,心裏浮起程景森進門前說的話:打到他站不起來為止,別打死了就行。
泰拳的攻勢向來直接,他出其不意一個低掃腿,繼而跟進一記直拳。
尹寒側身以膝窩處緩衝了他的腿勁,同時左臂一抬,擋下了饒晟的拳頭。
饒晟身高187,身量也比尹寒結實,完全是成年男性的體格。
這些差距使他的進攻帶有天然優勢,但是尹寒堪為神速的反應還是讓他有點吃驚。
——難怪這小子能在西倉高中混下來,這麼優越的反射神經實在少見。
饒晟心中暗忖,起初幾招試探過了,他漸漸用上全力。
一記掌刀迎空劈下,尹寒揚手擋開,奈何饒晟這一下用了十成的力氣,尹寒雖然抵擋及時,還是被他切在頸部,整個人向側麵一跪,饒晟旋即抬膝一頂,攻的是他的下頜處。
尹寒雖有身處低位的劣勢,仍然迅速反應,以腰腹之力向後仰倒,同時雙腕交叉攔住饒晟的膝蓋。
程景森看了兩三個迴合,慢慢露出笑容。
尹寒是練過的,大概是散打一類的功夫。
練得不算係統,但要想在西倉這種不良高中裏平安活下來,他必然經曆了無數實戰。
所以麵對饒晟的強勢進攻,他絲毫不怵,甚至還有一直越戰越勇的頑強。
對戰之中他並非一昧閃躲,一方麵盡可能減低自身受傷的程度,另一方麵還在尋常間隙攻其不備。
有點意思。
程景森喝了一口酒。
看著饒晟已經鉗住了尹寒的脖頸,將他猛地砸向牆壁。
那副略顯單薄的身軀與牆體撞上的一瞬,發出一聲壓抑悶響。
饒晟暫且收住手,沒再迫近,尹寒往地上一跪。
空氣裏突然安靜了幾秒,饒晟抬眼看向程景森,偏了一下頭———還打嗎?程景森仍是神情懶散地靠在吧臺邊,示意他繼續。
接下去,此前還能勉強平手的局麵,漸漸變成了尹寒單方麵的被動挨打。
這些都在程景森的預料之中。
尹寒能在饒晟手下打平五六招已經令他意外。
饒晟曾打入世界mma錦標賽70公斤級的四強,是職業的格鬥選手,他的實力顯然不是尹寒一個高中生可以抗衡的。
可是全程觀戰下來,他沒有聽到尹寒多說一個字或多哼一聲,即使處於一麵倒的劣勢,這個少年眼中依然保持了可怕的冷靜,甚至還在尋找饒晟的破綻。
倒是小瞧他了。
程景森暗想。
伴隨著饒晟一記直拳砸在尹寒及時護住自己頭部的手肘上,這場惡鬥終於告一段落。
尹寒被兇狠猛烈的拳力帶倒,側身撞向吧臺邊的高腳椅。
程景森站在吧臺的另一邊,看著他一連摜倒四張椅子,從自己身邊踉蹌而過,最後重重撞在地上,其中一把木質高腳椅隨之砸向他。
他本可以拉他一把,或者扶住那把椅子。
但他沒有。
地下室恢複平靜。
隻聽見尹寒那裏傳來斷續隱忍的喘息聲,一點一點,像投石下湖後激起的波紋層層向外擴散,讓程景森的眼色慢慢沉了下去。
他走近他,蹲下身,麵對他那張在燈光下顯得分外脆弱蒼白的臉,以及額際嘴角滲出的鮮血,內心驟然生出一種難以抑製的嗜血快感。
“下一次如果再遇上饒晟這種對手,知道該怎麼說嗎?”他問尹寒。
少年抬起一隻手,擋住了自己的眼睛,似乎是對太過明亮的燈照有些不適,雙唇微微顫抖著,又喘了幾秒,沒能說出話———此時他渾身上下流竄一片劇痛,根本無法思考程景森話裏的意思。
程景森似乎沒有耐心再等他迴答,站起身,衝饒晟說,“去吃飯吧,徐媽應該做好了。”
於是兩個人一起上了樓,把渾身是傷的尹寒留在了地下室。
過了不知多久,也許是一刻鍾或者更長時間,程景森又下來了,仍是蹲在尹寒身邊,聲調平平地問,“想清楚了嗎,下次怎麼說?”尹寒慢慢撤下手臂,似是咬緊了牙,聲音暗啞,“不敢打……”話音落下的同時,臉上閃過一絲不甘願。
程景森盯著他那雙漆黑漂亮的眼睛,聲色不動,“再說一次。”
“不敢打。”
尹寒咬著的牙沒有鬆開,滲出一種似要吃人的狠勁,卻說著服軟的話,“再…遇到比我強太多的人,不敢打了……”程景森心裏微微一動,這小孩又烈又軟的樣子,實在很誘人。
他以手背拍拍他的臉,“在我這裏做事,不需要無謂的傷亡,也不用逞兇鬥狠。
就你這樣,不管多能打,遇上那些高大兇猛的白人黑人也一樣不是對手。”
說著,頓了頓,看見尹寒投來的目光裏似乎泛起了一絲波瀾,知道他已經聽進去這番話,又道,“別再把你那些高中生的脾氣拿出來。
沒學會伏低做小,就不要在我手下混,聽懂了嗎?”尹寒沉默地點了一下頭。
程景森俯下身,將他一把抱起。
這一瞬間,兩個人心頭都掠過一絲訝異。
尹寒沒有想到程景森竟然會抱自己;而程景森,則是沒有想到懷裏這個人竟然如此輕軟。
被突然抱起來以後,尹寒第一反應是攬了一下程景森的脖子,又迅速鬆開了。
程景森能夠聞到他身上似乎剛洗過澡後的清冽氣息,還有明顯的血腥味,二者混雜在一起……他把他一路抱迴了自己的書房。
這是兩間連在一起的套房,外麵是書房,裏麵是臥室和浴室。
他把尹寒放在床上,擰亮床頭燈,問,“咬破舌頭還是口腔了?”尹寒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撐坐起來,可能是因為心裏有情緒,他沒有馬上應答。
程景森眸色壓深,一把鉗住他的雙頰,見他立刻因為吃痛而眉間蹙緊,冷聲道,“我是想拿出耐心等到你成年的,別逼我現在就幹你。”
說著,手下發力,握開了他的牙關,一支手指探入他口中,旋即摸到了口腔內壁還未止血的傷口——應該是被饒晟的拳頭打到臉頰後,牙齒從裏麵咬破的。
他將他鬆開,抽出紙巾擦了一下自己沾血的手指,隨即摁下床頭的分機電話,“請林醫生過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