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野已經很久沒有像今天這樣躺在床上,頭腦清醒,卻懶得動彈了。
也有很多個不能入眠的夜晚,但他從不將失眠的時間浪費在空想上。
睡不著,正好起來畫圖。
全心投入工作時,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再抬起頭,窗外的天空已經泛起日出前的幽藍色。
“哥!彼D了個身,露出大片赤裸的脊背。
臥室橘黃色的燈光下,背和後頸上的吻痕若隱若現。
靳重山撫摸他的臉頰,拇指在濕潤的眼尾摩挲。
剛才承受熟悉的占有時,他哭得厲害,好似這半年的委屈、苦悶全都發泄在了這一場久違的擁抱裏。
嗓音啞了,分外性感。
“我想喝鹹奶茶!彼挂奥裨诮厣芥i骨上,潮濕的眼睫在咬出的齒痕上輕輕掃動。
靳重山手指在他脊線上遊走,“好,迴喀什給你做!
“不要,F在就想喝。”
身體上的再一次親密將半年來的疏遠、難堪撞得煙消雲散。
斯野自然而然地向靳重山提要求,“羊奶粉、茶葉、鹽,我都好好收起來了!
靳重山撐起身子,又俯下去吻了吻他,下床穿上睡褲,“我去看看。”
斯野一個人睡了大半年,早就習慣身邊沒有別人。
但靳重山這一下樓,他立馬不適。
也跟著起身穿衣。
靳重山將樓下的燈都打開,在櫃子抽屜裏翻找。
斯野找出一個沒有用過的奶鍋,又洗好兩個杯子。
“奶粉快過期了!苯厣秸f。
斯野一看,還有兩個月,“沒事,喝不出毛病!
“還是去喀什喝吧。”
“可我饞,我忍不住!彼挂碍h住靳重山的腰,臉上的薄紅還未褪去。
靳重山忽然用力,將他托起來,他輕唿一身,抱住靳重山的脖子。
靳重山抱著他去廚房,放在料理臺上,燒水、煮茶葉、兌奶粉。
不久,廚房充滿奶茶的香氣。
斯野半瞇起眼。
羊奶粉和平時喝的巴氏除菌奶不同,更加濃鬱醇厚,幾乎將他拉迴那個在帕米爾高原上度過的夏天。
奶茶汩汩冒泡,撒上鹽,關火,加上半盒冰塊,等會兒就能喝了。
斯野忽然問:“哥,你真的想好了嗎?”
靳重山攪動奶茶的動作頓了頓,轉頭看向他。
“我……”斯野低頭,“我挺害怕的。我們現在這樣很好,你來成都找我,當我的模特,又幫我攝影。但是我害怕你哪天又鑽進牛角尖,不要我和你在一起。”
靳重山走過來,牽住他的手指,“不會了!
受過一次傷的人,重新建立信任是件很複雜的事。
斯野知道自己可以相信靳重山,也正在努力去相信。
但那道陰影還是在。
語言和承諾其實沒有太大的意義,隻能將一切交給時間去印證。
斯野深唿吸,讓自己振奮起來,“你什麼時候學的攝影和後期?”
“杏花開放的時候。用的是你的相機,但不夠用,買了新相機和鏡頭、無人機,還有專門做後期的筆記本!
斯野正要開玩笑說少爺有錢,忽然想到去年迴成都時,沒有將那個入門機帶迴來。
那時他不知道一去不迴,相機,還有許多其他物品都沒帶走。
他以為靳重山會打包寄給他,不敢去取快遞,生怕看見那些像他一樣被拋棄的記憶。
但它們沒有被拋棄。
斯野笑道:“我還奇怪怎麼你不把東西給我寄迴來,原來是稀罕我的相機!
靳重山卻認真道:“不是稀罕相機,是舍不得!
“嗯?”
“舍不得所有。寄給你,就一點痕跡都沒有了!
一股麻意在血管裏遊走,斯野被淚水衝刷得明亮的眼睛又有些紅了。
半晌,他才搖著頭笑道:“你真是……”
“拍杏花是突然想記錄,沒什麼明確的目的!苯厣嚼^續剛才的話題,“但拍著拍著,忽然就有目的了!
“是嗎!彼挂翱粗请p灰藍色的眼睛,已經猜到了靳重山的想法。
“你的事業,我以前一竅不通。我以為你和其他開服裝店的老板一樣!
“是我見識太少。”
斯野趕緊搖頭,“哥,不是!
靳重山卻很坦然,“因為不懂,所以才離你很遠。如果學會攝影和後期,是不是就可以離你近一些。”
斯野心痛了,抱住靳重山,“哥,我就在你身邊!
靳重山摸著斯野的頭發,“後期好難。”
這一聲和靳重山一貫的淡然語氣不同,斯野聽出了一絲近乎依賴的傾訴。
不是隻有他會向靳重山撒嬌。
靳重山也會向他尋求港灣。
“哥。”斯野與靳重山額頭相抵,“如果你一直在成都陪著我,那你的家鄉……”
靳重山說:“你不是也會陪我迴去嗎?還要開‘曠野心電’!
斯野一下子笑出來,下巴抵在靳重山肩上,“還要開一家‘小野鹹奶茶’!
“不好!
斯野驚訝。靳重山居然又拒絕他了。
“喀什遍地是茶館,隨便一家炒米粉店也賣鹹奶茶。”靳重山一本正經地打擊他,“你單獨開一家,會虧錢!
斯野幾乎要笑出眼淚。
他想開“曠野心電”,靳重山同意。他想開鹹奶茶店,靳重山卻不幹。
靳重山沒有騙他,是真的好好評估過他在喀什開店、生活的可行性。
喝完奶茶,反正也睡不著了,斯野開始收拾行李。
剛才靳重山說迴喀什,可其實他們手上都有需要幹完的活。斯野要出一套圖,靳重山要給拍完的視頻圖片做後期。
真正出發的日子在一周後。
斯野退了機票酒店,和靳重山一起重新訂了票。
但斯野已經迫不及待了。
“我關注了一個視頻主,跟著他看了今年的杏花!彼挂半b收了兩件衣服,又三心二意給靳重山看視頻,“本來他說要拍夏天的獨庫公路,但突然就消失了。我還給他打賞了好多錢呢。”
靳重山看著自己的視頻,沉默不語。
他原本打算告訴斯野,自己就是心跳。
但斯野這麼興致勃勃地給他介紹跳哥,他忽然開不了口。
“你看,我還留言了!彼挂罢业阶约旱脑u論,“什麼時候帶我們看獨庫公路?”
靳重山說:“我帶你去看!
“好!”
這一周諸事繁忙。
白小也對待旗艦店簡直像老媽子照顧心肝寶貝,圖片視頻一點瑕疵都不能有。
靳重山被他盯著一遍遍修圖剪輯,還補拍了一迴。
徹底交付時,靳重山有點不想踏進旗艦店的大門了。
而白小也又變迴原來的活潑可親,“靳哥,來嚐嚐我的咖啡呀!”
靳重山:“我去接斯野。”
斯野要處理的事更多,確定完圖,還要過問上一家攝影工作室違約的事。
本來斯宇的法務團隊出馬,解決起來很容易。
但麻煩在於,斯宇知道他又和靳重山在一起了,橫豎看他不順眼,不管見麵還是打電話,動不動就陰陽怪氣刺他兩句。
他也隻能受著。
大哥這已經很給麵子了,大約看見靳重山出的片子確實不錯,給“曠野”救了一迴急,實在找不到地方入手棒打鴛鴦。
違約的事徹底解決,會議室隻剩下斯野和斯宇。
“哥,我要休個年假!
“哦,去哪裏?”
“新疆!
“……”
眼看斯宇即將發作,斯野連忙道:“不止是休假,我還要過去考察一下,把開店的方案定下來!
斯宇目光如炬,斯野沒避開。
此時的斯野像去年跟他坦白時一樣充滿底氣。
但斯宇又覺得,這份底氣裏多了一絲對不確定的慎重,少了盲目。
好像不再有感染人的熱量,卻更加成熟、沉穩。
“做好虧本的準備了?”斯宇說:“底褲都賠掉了別來找我哭!
斯野笑道:“不會的哥。”
“還挺自信。穩賺?”
“不是,還是可能虧本的!
“嗯?”
“不過虧了我找靳哥哭。靳哥不差錢!
斯宇氣死了,“滾滾滾!”
斯野滾到門口,“我滾了,但哥,這是我的公司!
斯宇抄起文件夾想扔他,他早跑得沒影兒了。
斯宇獨自坐了會兒,氣也沒消。
全“曠野”的員工都看見老板的大哥氣唿唿離開。
星姐:“……宇哥都氣多少迴了?”
飛機降落,一出機艙,斯野就嗅到了西北粗糲的風沙味。
他站在廣闊的停機坪上,不由得閉上眼,深深唿吸。
工作人員揮著手大喊:“快走快走!不要逗留!”
靳重山敲敲斯野的後腦,斯野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那架勢矯情得有點像拍狗血電視劇。
喀什噶爾古城一切如舊,雜貨鋪和去年也沒多少變化,斯野走進服裝店,獨自待了好一會兒。
靳重山說著放得下,其實將屬於兩個人的迴憶都封存在這裏。
這是哪門子的放得下?
夏天快要收尾,再不上獨庫公路就要等明年了。
隻在喀什休整了一天,斯野便與靳重山驅車駛往庫車。
前麵就是獨庫公路南段了,斯野剛和靳重山交換座位。
現在他在副駕上,靳重山開車。
他拍下一張照片,興致勃勃地點開心跳的主頁。
跳哥還是消失狀態。
斯野想,這是我最後一次給你打賞了。
接著,火箭一枚。
[跳哥,我自己上獨庫公路了!好人一生平安!]
“嗡嗡——”
靳重山手機振響,“幫我看看。”
“好的!彼挂敖怄i,隻見屏幕中心跳出提示——
[尊敬的心跳先生,金主ye.s打賞您一枚火箭,還不快去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