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迴過神,快步走到窗戶前張望,街巷裏空蕩蕩的,沒有詹森的身影。
“啪。”
窗戶關上了,隱約還能聽到偵探的歎氣聲。
——就像在輪船啟航前忽然接到一大筆訂單,很想把生意做成,又擔心風險的船主。
詹森站在房屋的陰影裏,借著屋簷遮擋隱藏自己。
其實他可以直接從原地消失,不過現在的詹森,不想動用任何力量。
詹森仔細傾聽著房屋裏的動靜,他的聽力遠超人類。
聽到了椅子被拉動,離開窗邊的腳步聲,還有約翰嘩啦啦翻閱報紙、找出筆記本抄寫有用信息的沙沙響動。
詹森離開了這處死角陰影,沿著狹窄的街巷來到另外一條人流比較多的路上。
提著籃子的婦人輕聲笑談,她們可能是商行職員的妻子,也有可能是中產家庭雇傭的女仆,現在是她們一天之中最愉快的時光,借著去市場購買食物的機會,她們交流著生活裏的趣事兒,聽著小道消息。
沒有人看到詹森,看到一個穿著打扮跟這裏格格不入的紳士從她們身邊經過。
忽然,街邊的一扇門打開,洗衣工推著一個笨重的木輪小車走出來,裏麵是洗好熨幹的衣物。
“這袋衣物送到24號的莫塔先生家,這五袋在隔壁街的公寓……”
穿著褪色布裙的洗衣工們圍在那裏等著今天的跑腿任務。
一個瘦弱的女孩有好幾次想要擠進去,都被身高體壯的婦人們推到了旁邊。
她看起來隻有十來歲,頭發與臉色都發黃,手指上生滿了凍瘡。
“哎?”
女孩驚訝地轉過頭,看著那個穿了一身厚絨大衣,手持藍寶石手杖的男人。
詹森察覺到了她的目光,轉過頭時神情有了細微的變化。
女孩的衣服上都是補丁,但是針腳均勻且巧妙,看起來像是裙子上的花樣。
她幹瘦發黃的臉上帶著驚訝、畏懼的表情,顯然對出現在這條小巷裏的詹森感到好奇,她的身體微微顫抖,不知道是冷還是接觸到詹森那毫無溫度的目光。
詹森看到一隻灰白色的蝴蝶落在女孩額頭,一道道暗紫色的線交織在女孩的身體裏。
人類看不到這些東西,女孩自己也不知道。
這是汙染。
來自某個神秘的力量觸須。
女孩已經遭受汙染,身體出現了異變。
詹森:“……”
“愛琳,你在做什麼?”
女孩的同伴發現她呆呆地看著街道,連忙催促。
“你沒看到那邊……”
“那邊怎麼了?”
名叫愛琳的女孩終於發現周圍的人看不到詹森,她驚惶得像一隻兔子,飛快地躥到了街道角落裏不敢冒頭。
“愛琳你不舒服嗎?我早就說過,不要跟那群怪人混在一起,相信什麼能夠保護自己的異教,那很危險。那些家夥隻是想騙錢,或者拐騙你這樣的年輕女孩,賣到一些骯髒的地方……”
“我看見他們在牆上畫蝴蝶。”
“據說得到神靈眷顧,就會蛻變……聽聽吧,全都是瘋話。上帝保佑,應該燒死這些異教徒。”
詹森認真地聽完這些議論。
他沒有去找那個躲藏的愛琳,也沒有試圖通過力量觸須追蹤這個神秘的本體,直接走出了這條街。
***
灰色蝴蝶棲息在女孩的肩膀上。
它的翅膀灑下半透明的鱗粉,全部沒入女孩的身體內。
***
這就是隱藏在倫敦這座城市濃霧裏的神秘?
詹森邊走邊想。
從力量上看,對方似乎也是一位新神。
還沒有蛻變出完整的神智,不懂得如何掩飾,也不會探查同類的氣息。
但它有信徒,還有人在認真地發展信仰。
邪神根本不需要信仰,無論是新生的神秘,還是古神。
所以真正的答案是,有人發現了灰蝶的存在,並且通過儀式或者某些神秘符文,借取了灰蝶的神秘力量。
對信徒來說,神跡是真實存在的。
代價是受到邪神的汙染。
不過……
這個汙染有點離奇。
詹森用右手拇指摩挲著手杖頂端的藍寶石,有些好奇。
“不行,我不能接近別的同類。”詹森自言自語。
舊日主宰的力量難以想象,詹森也不清楚古神的能力範圍,他隻能跑,盡一切力量隱藏自己。
有好幾次,詹森感覺蓋密爾就在自己不遠處。
作為獵物,如果看不到狩獵者的身影,就是最危險的時候。因為你不知道對方是藏起來準備伏擊,還是放棄狩獵了。
***
下午四點,太陽就失去了它的威力。
迷霧像是一個去而複歸的幽靈,飄搖著從四麵八方聚集在街道上,準備開啟新一場徹夜狂歡。
在這座城市的某個角落,報童背著空布袋,跑向麵包鋪。
他希望趕上麵包商人打折的時間,這樣買粗劣麵包的錢,就能買到軟和一點的過期麥粉麵包了。
報童凍得通紅的手指揣在衣兜裏,掠過一枚枚硬幣光滑的表麵。
今天的生意不太好,退迴那些沒賣掉的報紙之後,隻剩下了五個便士。
報童已經聞到了那家麵包鋪飄出的香味了,他的臉上很自然地浮現出了一絲期盼,然後他就像石化一般僵在了原地。
不止是報童,整條街的人都停止了動作。
吵架的人憤怒地互瞪,從表情到眼珠都沒有絲毫變化;拉著四輪公共馬車的馬,鬃毛飄動的弧度沒有變化,邁出的蹄子甚至停在半空中。
一個披著黑色鬥篷的怪人突然出現在報童麵前。
鬥篷很大,他看起來像一個吉普賽占星師,就是那種連頭發都藏得嚴實的神秘家夥。
“……是你。”
發音奇怪,咬詞含糊。
明明聽起來音色很美,卻不像是在說英語。
或者可以說,這位神秘的吉普賽人,憑實力硬生生地把英語變成了一種奇特的未知語言。
如果認真傾聽這個聲音,意識會逐漸迷失——
吉普賽人從鬥篷伸出一隻手,掌心上躺著三個便士。
“這是你給一個人的找零,你從誰手裏得到的錢幣?”
吉普賽人說話的語氣非常認真,就像很少接觸到這些職業似的,每一件事每一個人對他都很新鮮。即使是錢幣的流通,也被他說得嚴肅鄭重得像是法庭宣判。
他還自帶一種古怪的陰影效果,無論什麼角度都看不見他的臉。
雖然有手掌伸出鬥篷,但是沒法分辨膚色。
因為最初伸出來的手掌,隻是一個圓圓的黑色物體,根本沒有手指,緊接著吉普賽人像是想起了什麼,慢慢變化出了人類的標準手掌形態。
——通體黑色,沒有指甲與手指的區分,就像戴著一隻黑色薄紗手套。
手套上的三個便士,在接近報童的時候,出現了很微弱的光亮。
“原來就是你,他從你手裏……拿走了兩份報紙?”
吉普賽人自言自語。
報童像是一座石雕,毫無反應。
吉普賽人隨手把硬幣一拋,硬幣消失了,他的手上多出了兩份報紙。
《每日電訊報》與《泰晤士報》,標題下麵的黑白照片吸引了吉普賽人的注意,他認真閱讀著報紙,就像在研究一門高深的學科。
吉普賽人走了幾步,就從原地消失了。
一切都恢複了正常,沒有人察覺到時間停止。
公共馬車的銅鈴繼續發出響聲,報童捏著口袋裏的硬幣跑向麵包鋪。
***
霧越來越濃,煤氣燈點亮之後,這座城市的空氣更糟糕了,漂浮著一層肉眼可見的黑灰。
但這卻是最繁忙的時候,街道上一輛輛行駛的馬車把那些體麵的紳士與夫人送到俱樂部與富麗堂皇的舞會裏。
“快一點。”
有人高聲催促馬車夫。
“抱歉,先生。今天的霧太大了,馬沒法跑快,會很危險。”
這輛出租馬車的車夫小心地迴答,他今天中午剛修完後車輪,不敢跑得太快。
“到哪裏了?”乘客探出腦袋,打量著沉浸在霧氣裏的建築,試圖辨認出這裏的位置。
車夫報了一個街道名稱,乘客悶悶地說:“算了,不去橋牌俱樂部,我可不想在路上耽擱半小時,下個街口拐彎到杜特夫人的花園。”
車夫發呆,他怎麼覺得杜特夫人的花園好像出了案子?
奇怪,他今天沒去過那邊啊!
車夫決定閉口不提,他今天忙著修理車輪,修完又趕著晚上的好時機賺錢,根本沒有時間停在廣場邊跟同行交談,所以不知道今天倫敦發生了什麼新鮮事。
馬車很快就抵達了那座倫敦聞名的花園,讓人意外的是,有幾輛馬車堵著路口。
“又怎麼了?”乘客很生氣地問。
“似乎出事了,先生。”
杜特夫人的花園隻在特定的日子謝絕客人拜訪,今天顯然不是休息的日期。
那些乘興而來的人,直接被攔在了房子外麵。
“怎麼迴事?杜特夫人呢?我想聽她親口解釋!”一個留著八字胡的男人憤怒地說。
他對麵是一個巡警,正在解釋著什麼。
霧氣裏緩緩走出一個披著黑色大鬥篷的吉普賽人。
他手裏還拿著報紙,不過已經從頭版新聞翻到了體育版的賽馬比賽。
他忽然抬頭,整條街陷入了死寂,就像美杜莎的視線剛剛掠過這裏所有人——
作者有話要說:
蓋密爾:埋頭學習
解鎖化身二,小黑(不是)
咳,是陰影主宰。
技能時間停止,痕跡追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