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要帶上背包,很難去背捷列金教授。
這裏是洞穴,很多地方狹窄難行,背著人走路根本不切實際,想要拖著人前進又沒有合適的東西做擔架。
胡安犯愁的事情在詹森麵前根本不是問題,一秒鍾就解決了。
胡安震驚地看著捷列金教授低著腦袋站起來,雙眼緊閉,動作僵硬遲緩,跟隨著胡安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不管是攀爬巖洞、擠過縫隙,還是在遊過地下水流,都用完全一樣的動作進行模擬。
胡安:“……”
胡安覺得更冷了。
這簡直是一個毫無意識卻會喘氣的“活屍”嘛!
再往前看,更窒息了,領路的是一個偽裝成人類的邪神。
所以這趟洞穴探險之旅什麼時候能結束?
詹森根本不喜歡胡安身上那個款式的登山服,他考慮了幾分鍾之後,換成了一件褐色的夾克衫與深色的厚帆布長褲,還戴上了一頂灰黑色帽子,這套衣服像極了1920年的舊畫報。
“我第一次看見約翰·多伊的時候,他就穿這樣的衣服。”詹森認真地給胡安解釋了一遍。
一位身手靈活的偵探可以這樣穿,邪神也可以,不可能不像人類!
胡安聽懂了這層隱藏的意思,於是他決定咽下勸說,繼續保持沉默。
詹森把腳步聲“換”成了胡安的。
就是非常生硬地更換,仿佛走路的動靜也像黑膠唱片一樣可以隨便播放,想放什麼就放什麼,反正跟詹森走動的節奏一個音都對不上。
這就造成了一個莫名恐怖的現象。
——在蜿蜒漆黑的洞穴裏,前麵多了一個自己的腳步聲,後麵多了一個模仿自己動作的傀儡。
胡安忍不住翻白眼,真神奇,他竟然沒被嚇死!
不僅沒被嚇死,還很安心呢!
畢竟領路的是邪神。
幾分鍾後,胡安就後悔了。
手電筒照射著前方忽然斷掉的“路”,胡安神情麻木地對著七八米外的詹森說:
“這個距離,我跳過不去。”
“嗯?”
詹森疑惑地轉頭,注視這一截塌陷的通道。
他走得很輕鬆,就像邁出一個小坑,前一秒身影還在胡安前麵,下一秒就到了坑的那一頭。
胡安不得不加重語氣強調:“正常人類都跳不過去的,加上助跑也沒用,世界冠軍除外。”
“世界冠軍?”詹森沒有聽懂。
胡安被迫解釋:“就是人類之中身體素質最頂尖的那批人。”
詹森打量胡安一眼,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胡安:“……”
胡安感覺自己被邪神嫌棄了,但是他沒法證明這一點。
詹森低低歎了口氣:“隻能換一條路了,要繞很遠。”
邪神的視力不受光線影響,還能看透巖石與山體,選擇的路線肯定是最短最快的。
胡安心裏的感覺更怪了,這就像邪神充當了免費向導,有一張準確無誤的路線圖,結果人類不爭氣,怎麼都走不過去,向導隻能從對麵懸崖跳迴來,帶著人下山重新找路。
這個世界真的越來越離譜了。
胡安低頭,沉默地走著迴頭路。
“嗯?”
走在前麵的詹森忽然又從手電筒的光芒裏消失了。
胡安震驚,通道沒斷,旁邊也沒岔道啊!
“在這裏。”
詹森彎下腰,對著胡安招手,
胡安麵無表情地看著頭頂的巖壁。
他錯了,其實有岔路的,隻是在頭頂。
這條路他們是第二次走了,胡安兩次都沒發現,直到詹森喊他。
胡安判斷了一下高度,用抓鉤繩索可以上去,他利索地開始爬。
上層通道非常低矮。
胡安撞了一下腦袋,緊接著爬上來的捷列金原模原樣的撞到同一位置。
胡安:“……”
胡安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
他費解地看著前方的詹森,隻有半米高的通道,詹森是怎麼站直了走路的?扭曲空間嗎?
邪神果然跟科學、邏輯毫無關係。
胡安以蹲著的姿勢小心地挪動。
這條低矮的通道裏空氣也很憋悶,十分鍾之後胡安體力就耗盡了,隻能蹲在那裏喘氣。
詹森發現調查員沒跟上,想了想,很體貼地鼓勵:“再堅持一陣,前麵就能換路了。”
“是開闊的通道?”胡安的聲音悶悶的。
“不,有河流,可以順水漂一段。”詹森覺得這是個省力的趕路方式。
胡安忍不住了:“人類在冷水裏泡久了,肌肉會抽筋,增加溺死的風險。”
他看穿了,邪神向導根本不值得相信!
詹森遺憾地想,近路不能走,省力的方案也被否決了,人類冒險的難度真大。
在休息的過程中,胡安聽著水流的聲音,問了一個憋在心裏的很久的問題。
“對不起,詹森先生,請問您認識住在這裏的邪神嗎?”
“為什麼你會覺得邪神之間互相認識?”
其他神秘學者聽到邪神這樣說話,估計會嚇得立刻閉嘴,不再提這個話題,但是胡安憑著感覺猜測詹森的話可能就是字麵上的意思,他隻要老老實實地迴答就好了。
“呃,我認為對邪神來說,地球就像人類城市的一個街區,邪神們即使不認識,也是彼此熟悉的。”
“如果同住一個街區的鄰居從來不出門呢?”
“啊……”
胡安有點懂了,又有點沒懂,“可是房子裏麵有沒有人,住著誰,這總應該知道?”
“房子很多,鄰居很少,而且這些鄰居還會無聲無息地增加、消失……不管是搬家還是遷居都不會告訴其他人,那麼誰能知道這片街區住了多少人,又分別住在什麼地方呢?”
詹森沒有解釋鄰居為什麼會無緣無故地消失,不過胡安經曆過海盜首都的四個邪神對峙,很快就理解了。
好家夥,這還是一個殺人街區!無限製,無規則!
胡安渾身發冷,恐懼地問:“詹森先生來這裏拜訪鄰居,是、是……”
是來殺同類的嗎?
詹森覺得拜訪這個詞很奇怪,這就不是邪神社交會使用的詞,不過他很快就明白了胡安沒有說出口的意思。
“現在還不確定,我要親眼看看這個邪神,看了再說。”詹森沉思。
隱藏在這個地洞裏的邪神很擅長藏匿氣息。
如果不是調查員胡安掉在洞裏,詹森就是因為幽靈電臺的欠費使用問題路過營地看一眼的話,根本發現不了這座山裏麵還藏著一個邪神,估計會像那些人類一樣,以為是一個異變生物或者一個邪神眷屬。
這就很有意思了。
詹森現在見過、聽說過的邪神有幾十個。
沒有哪個邪神有這種隱藏天賦。
以詹森自己的成長經曆來看,邪神在還沒有誕生清醒的理智之前,主體形態就很完整了,有朦朧的自我意識,具備一定的行為習慣,也有獨特的喜好。比如詹森就是主體在海底找到了一條西班牙帆船,鑽進去拚拚湊湊,把船抬上水麵曬太陽的時候被人類的航海船隊發現了。
邪神不會遮掩自己散發出的力量與氣息,第一個發現幽靈船的船員們不是瘋了,就是死了。
根據人類書本上的幽靈船傳說,他們相信這種鬼船上有詛咒,也有寶藏。
相信詛咒的人類繞路離開,僥幸生還。
相信寶藏的人類冒險登船,死無全屍。
隨著神秘學者與調查神秘的冒險團隊陸續出現,幽靈船的行動軌跡被發現,所以才有了康納爾牧師的謀劃與老布蘭登的投資,才會發生了那一場向幽靈船邪神獻出祭品的荒唐悲劇。
所以即使是新神,沒有理智或者沒誕生理智的新神,一般也不會有躲藏的習慣。
邪神混亂無序的氣息以及對周圍環境的異變影響,是與生俱來的。
新神在深入了解同類跟脆弱的地球生物之前,完全不會收斂自己的氣息,因為祂們根本沒有這個概念。
詹森深信,在同類之中,根本沒有比自己更熟悉人類行為學的邪神!
難道這個洞穴裏的新神在這門知識上,比自己更優秀嗎?
不可能,肯定是智慧神的試驗垃圾產物,那個從巖石宮殿裏逃脫的新神,生來就畏懼被“主人”發現,盡管主人不在地球,還是保留了這個天賦。
詹森越想越有道理,視線透過重重巖壁,凝視洞穴深處。
“休息好了嗎?”詹森語氣溫和地詢問調查員。
胡安默默地爬起來,他敢說沒有嗎?
邪神做向導,他能怎樣?拒絕了就走不出去,不拒絕……這是要去找洞穴邪神的發展趨向啊!
“我能把捷列金教授送到地麵上嗎?”胡安小心翼翼地試探著逃生可能。
詹森看了一眼昏迷的捷列金,然後說:“按照你們人類的說法,他可能會被送到瘋人院。”
胡安臉色蒼白,他想得更多更糟,比如異變之後被送去人體試驗什麼的。
胡安知道一些接觸過神秘的人類是有輕微異變的,比如漢斯的眼睛、又比如辛蒂的耳朵。
如果捷列金教授不幸出現了這種癥狀,那就麻煩了。
“捷列金教授還有救嗎?或者我可以把他放到洞穴裏一個幹燥的、安全的地方,等迴來再去救他。”胡安努力地想著辦法。
詹森有些驚訝:“你能記住走過的路?”
以前也見識過胡安的認路能力,但那是在地麵上。
“很勉強,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胡安沒說謊,他的腦子就是地圖。
如果這裏不是漆黑無光,洞窟被水流侵蝕得割裂分散,就不是八成了,他敢說自己百分百能找迴來,不會迷路!
詹森搖頭說:“不行,這個邪神很會躲藏,我察覺不到那麼細微的力量變化,隻能靠你們人類。這個叫捷列金的人類又處在神智混亂的狀態,還是受到了洞穴邪神影響,所以他會比你更快地察覺到我們追蹤的目標。”
胡安:“……”
他錯了,原來在邪神向導眼裏,他們是敵情探測工具。
好一個互相利用。
這時詹森恰到好處地補了一句話:“我會支付報酬的。”
胡安的理智要拒絕,可是身體不受控製,他聽到自己發出了驚喜的聲音:“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