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的地底河流水溫很低,冷意直往骨頭縫裏鑽。
“不可能!不是!”
捷列金聽到自己的牙齒打顫的聲音,不知道凍得,還是害怕。
盡管這裏什麼都看不見,他還是圓睜著眼睛,嘶聲提出意見:“邪神的力量會波及到周邊環境,不管是動物還是植物都會出現異變,阿拉貝卡山隻是發生了幾起失蹤事件……不可能是邪神的!如果是邪神,在我們進入洞穴的那一刻,我們就沒命了。”
捷列金教授的話有錯嗎?沒有。
如果胡安沒有遭遇過邪神,他一定會相信捷列金的“道理”與“神秘學常識”。
可是胡安見過邪神的化身,知道邪神如果不想引起災禍的話,祂們就能隱藏在人群中,因為大部分人根本看不到祂們的存在。
雖然祂們出現時,總會有風暴、瘟疫、濃霧等等異象,但是跟書本裏描述的恐怖天災相比,可以算是“動靜很小”了。
而且邪神是有強弱之分的,還會因為特殊情況力量受到的限製——這是海盜首都的時空大冒險帶給胡安的寶貴經驗。
眼前這個深藏在洞穴裏的邪神是什麼情況,胡安並不知道,他也沒興趣知道,反正他隻需要明確兩件事就行了,第一這玩意是邪神,千萬不能麻痹大意,第二是逃出這個洞。
“捷列金教授,我沒有開玩笑,也沒有恐嚇你的必要!焙材芨杏X到捷列金抓著自己手臂的力量有多大,他沒有把人推開,隻是提醒,“再說就算是異變生物,接觸久了也會影響到我們,而且這裏到處都是水!
捷列金立刻往石頭上爬。
蘇聯人說那些異變生物是感染了病毒,這話其實很有道理,異變真的會傳染。
阿拉貝卡山的地下水脈發達,常年侵蝕著山體巖石,水流又互相貫通,簡直是天然的傳染源。
“我們從哪裏掉下來的?”
捷列金伸出手,發現已經按在了洞頂上。
那裏的巖石鋒銳,直接劃破了捷列金的手套。
這是登山用的厚實手套,就是考慮到人在失去平衡時扶住巖石經常會被割傷劃傷,結果還是沒能抵擋得住洞穴頂端的碎石。
捷列金感覺到不對就縮手了,有水順著裂縫流進手套,他一個激靈,差點以為是蟲子爬進去了。
換了平時,捷列金怎麼可能在乎一個蟲子,哪怕有毒,甩出去就行。
可是這裏太黑,什麼都看不見,他又被剛才那個消息嚇得夠嗆。
“你說得對,我們要逃出去!
捷列金做了一個深唿吸,然後就開始找路。
“這——四麵都是洞壁!
捷列金發現自己跟胡安在洞窟的所謂“氣穴”裏,四麵都是巖石,腳下是水流。
如果地下水位上升,就會把這個小洞徹底淹沒。
氣穴的空氣來源是巖石縫隙,存量不定,具體要看這個小洞窟距離地表有多遠。
他們進入洞穴之後走了整整三個多小時,洞穴通道一會兒陡峭,一會兒平緩,很難計算深入地底多遠了。之前背包裏有個氣壓表,現在也不方便拿出來查看。
反正這裏不能久待,一旦空氣變得稀薄,身體缺氧發軟,想要遊出去都困難。
捷列金驚慌。
他有幾次野外科考的經驗,但那都是在有充沛物資的情況下,洞穴探險是極端環境,他隻看過這方麵的資料。
“嘩啦。”
身邊響起了水聲,還有胡安的大口換氣聲。
“水底下有路,跟我來!焙怖潇o地說。
“你這麼快就發現了?”
捷列金有點失落,發現自己不僅不夠冷靜,連找路都落後一步。
胡安說:“剛才我聽到羅塔先生在那邊唿喚我們的聲音,就朝那個方向過去了,果然那裏的水下巖壁有個豁口!
迴頭路是沒法走的。
第一他們不知道邪神在不在那裏,第二他們是滾落到水潭裏的,當初掉下來容易,要爬上去就沒那麼簡單了。
還好這邊的積水不算太深,否則一個背包的重量就能把他們拖到水底。
捷列金不知道自己遊了多遠,離開氣穴之後他又浮出水麵換了兩次氣,終於感到水位逐漸下降,他爬到岸邊,趴在那裏休息。
“羅塔先生呢?”
“不知道,我沒看到他人。”
胡安脫下防水背包,摸出了一個手電筒。
忽然有光亮起,捷列金猛然閉上了眼睛,眼淚直流。
過了大概兩分鍾,捷列金才適應了這個亮度,他發現這裏是個較大的洞窟,一邊是繼續流淌的地下河,一邊是布滿零碎石塊的地穴通道。
地麵跟洞壁都很潮濕,凹凸不平,遍布著細小的裂縫。
“那是什麼?”
捷列金教授驚恐地問。
他看到細縫裏冒出了一簇簇鮮綠的絨毛。
它們似乎被光亮驚動了,正在拚命蠕動。
很快就有一個滾落到地麵上,像是毛毛蟲,發出了沙沙的聲響。
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它們組成了一個龐大怪異的圓球體,嘴裏流淌著惡臭的汙泥,伴隨著古怪奇異的聲音,巖石細縫裏又冒出了一隻隻黃綠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捷列金。
“不,不……”
捷列金抱住頭,麵容扭曲,不停地發出慘叫。
“教授,冷靜,什麼都沒有!你出現了幻覺!”
胡安衝上去把人摁住,又及時往捷列金嘴裏塞了一塊布,避免他咬傷舌頭。
捷列金蜷縮在地上發抖,胡安關上手電筒,摸索著用衣服袖口浸泡冷水去擦捷列金教授的額頭。
其實巖石縫隙裏隻有最常見的苔蘚,捷列金突然崩潰,估計還是險些遇到邪神的影響。
胡安聽漢斯說過,意誌力太差的人會當場死亡,普通人會勉強支撐一段時間,然後出現譫妄癥狀。
胡安以為捷列金可能會在今晚發高燒,沒想到發作得這麼快。
他不僅擔心捷列金,又想起沒了蹤影的羅塔先生,更愁了。
胡安懷疑羅塔剛才也發作了,昏迷之後落水被河流帶去了洞穴更深處。
譫妄癥狀最少也要持續三天,一般是七天,嚴重的話這輩子都好不了。
這應該送進醫院,可是他們在不知道多深的地下洞穴裏,進退不得。
胡安愁得都要揪頭發了,每當他覺得自己的運氣已經到了穀底,接下來應該好轉的時候,這個穀就會馬上崩塌,帶他體驗一下跳崖的窒息感。
“呃?”
胡安忽然感到腳下一滑,差點摔倒。
是冰。
洞窟地麵上出現了一層薄冰。
胡安早就感覺到寒冷,可是他剛從水裏上岸,也沒機會烘烤衣服,覺得渾身發冷很正常,又擔心刺激捷列金所以關了手電筒隻能摸黑,胡安就沒留意氣溫的變化。
“哢、哢!
細微不可見的冰塊撞擊聲。
胡安急忙轉身,擰開手電筒準備查看情況。
光亮照在水麵上,那裏竟然無聲無息地站了一個人。
“砰!
胡安嚇得差點摔了手電筒,他倒退一步,結果撞到了蜷縮在地麵上的捷列金教授。
兩人相撞,胡安的膝蓋壓在捷列金的肩背上,兩人同時發出疼痛的悶哼。
“唿、唿……”
胡安不明白這是哪裏來的風聲,過了一會他意識到這是自己在喘氣。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費勁地用滿是冷汗的手指捏住撞歪的手電筒,語氣複雜地問:“詹森先生?”
水麵上的人慢慢走過來。
胡安很迷惑詹森為什麼在水麵薄冰上都能走出均勻好聽的腳步聲。
聲音還酷似穿著那雙漆皮鞋在大理石地磚上走出的動靜。
難道這是邪神的愛好?
(詹森:以為模仿人類走路的聲音,可以緩解調查員的緊張)
詹森這次穿著一件黑色的英倫大衣,裏麵是淺灰色的毛衣,脖頸間還鬆散地繞著一條格子花紋的羊毛圍巾,筆直的黑色長褲下是熟悉的漆皮鞋。
這身衣服沒有一點不對,除了這個出現地點。
胡安幹巴巴地問:“我很抱歉,這裏……難道這裏是詹森先生的家?”
“不是!闭采櫭肌
這個一點陽光都照不到、最寬的水道都塞不下一條船的巢穴?送給他都不要!
不說這陰暗狹窄的環境,就連力量的流入也不理想——
地球上有很多邪神“宜居”的巢穴,這個真的排不上號,差點沒資格登上提豐的“空置房產”地圖。
所以才會被某個新神占據。
是的,新神,力量似乎不強。
詹森看著胡安,似乎也很詫異:“你怎麼會在這裏?”
胡安很想說,這是他要問的話。
可是在邪神麵前,還是一位很有信譽(給報酬)偶爾惡趣味(看失憶的胡安跟空氣鬥智鬥勇)的邪神,胡安還是迅速調整了自己的態度,用最簡單的語句把事情描述了一遍。
然後詹森的神情就變得越來越古怪。
胡安發誓他看到詹森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把幽靈電臺的喇叭對著洞穴擴音播放?”
詹森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群螞蟻真是敢想敢做?
關鍵是他好像還要謝謝這群螞蟻。
因為聽到幽靈電臺的聲音驚慌逃竄的都是邪神眷屬或者異變生物,邪神隻會覺得吵鬧,不會迴應。
這個會迴應的同類是誰?
很有可能是智慧神托特的垃圾產物,也是蓋密爾急尋的巖石宮殿修補材料,所以它在聽到來自流沙島的死亡樂章時會有激烈的反應。試想明明逃離了出生地,怎麼音樂又出現了?
詹森低頭看昏迷的捷列金教授,又看受到刺激而警惕發光的胡安。
“你遇到那個邪神了?”
“差一點!焙彩轴崤。
“我要找它。”
詹森很幹脆地說,他收斂了自己的氣息與力量,薄冰很快就融化了。
“從現在開始,我就是在這個洞穴迷路的探險家,或者像你們一樣是被逼迫進來的探測者……隨便你怎麼說,我要偽裝成人類!
胡安想說什麼,又閉上了嘴。
“怎麼了?”詹森問調查員。
胡安委婉地說:“您得換一件衣服,再改一改腳步聲,否則就算我不開手電筒,也沒人相信您是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