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們和金旭討論完了外地的抓捕任務,根據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到鄰省去實施綁架勒索犯罪的前科犯,極有可能並不是殺害常亞剛的真兇。
已經過了兩點,他們也要解決午飯問題,順帶休息一會兒,大家便暫時散了這臨時小會。
旁人走開,周玉才向金隊長問起尚揚來:“尚主任已經迴去了?”
“沒走,傍晚的飛機。”金旭道,“現在在我辦公室玩兒,說你要是不忙了,他再過來跟你見個麵。”
周玉笑道:“那我要請他來我們這裏喝下午茶,他請我吃水果,我這兒也有不少好吃的點心。”
她也不勞煩中間商金旭,自己給尚揚發了微信,叫尚揚快來找她玩。
金旭本來是想迴去了,見狀便仍待這兒沒動,也給隊員發了微信交代下午的工作,說了自己是在哪裏,讓有事再找他。
等尚揚過來,周玉吃完了同事幫忙從食堂打包來的盒飯。旁邊兩位男刑警一邊吃飯,一邊還對著電腦重複看案發前後時段的監控視頻。
周玉泡了壺花茶,拿了她男朋友給買的米糕、蛋黃酥等等出來,擺在桌上,招待尚主任,順帶也給其他同事嚐嚐。
尚揚跟她半年沒見,免不了寒暄一場,前陣子跟古飛聊天,聽他說周玉今年準備結婚,此時尚揚當然也要關心地問一問。
“看情況,五一如果辦不了婚禮,就要等秋天了。”提到快當新娘子,周玉倒有些臉紅了,可能自己覺得嬌羞不可,要崩了她的霸王花人設,速度跳過這話題,直問尚揚,“昨天跟金隊去哪兒玩了?我這幾天太忙了,下迴你再來,有時間的話要一起吃個飯。”
尚揚道:“也沒玩什麼,隨便走了走。”
金旭在旁邊悠哉悠哉地說:“主要是我的問題,惦記工作,玩得心不在焉,尚主任識大體,不但不責備我,還好心陪我去了兩趟航技職高。”
周玉聽得直樂,因為旁邊還有別的同事,她也不點破這倆男的。
尚揚看了一眼金旭,警告他不要隨便瞎說。
周玉又問道:“尚主任也去職高看過現場了?有沒有什麼新發現?”
她是出於尊重上級才向尚揚問這個問題,尚揚識趣地表示:“我懂什麼,隻是跟著金隊去玩。”
金旭道:“那邊監控不是拍著我師父了嗎?就是白原刑偵的栗傑隊長。”
他把栗傑托他與尚揚去給李南送手機的事說了,又把從李南口中聽說的消息說給周玉聽:常亞剛的兒子常風,在案發前,曾把常亞剛要去學校看自己的事,在同學中廣而告之。
周玉麵色一凝,道:“那這……知情人範圍擴大了很多。可是我們之前已經排查過學校裏的一幹人等,沒發現什麼可疑。”
“我知道你們早早就排除了校內人員,”金旭道,“有沒有可能,排除得太早了?嫌疑人知道常亞剛那天要去學校,還熟悉為了逃課方便留出的監控死角,得手後輕輕鬆鬆就隱匿了行跡,結合這幾點,嫌疑人如果來自校內,比從外麵來,更說得通。”
周玉道:“再篩一遍也對,案發後第一時間封鎖學校,當時在校園裏的教職工和學生家長,我現在差不多還記得大致情況,有作案能力的沒時間,有時間的沒能力。”
金旭向她詢問了重點懷疑目標:保安、校工。從體能上來說這兩類人群更具有作案可能。周玉憑著記憶迴答了少許,又抓過筆記本電腦來調了筆錄給他看。
這二位聊起案情來,語速一個比一個快,語氣也直衝衝,不細聽內容,活像在吵架。
尚揚安安靜靜聽著,慢條斯理地吃點心,還順手給他倆的杯子裏添滿花茶,而後自己也倒了一杯,又注意到旁邊另外兩位刑警。
人家也不受金旭和周玉掰頭所影響,都在聚精會神地迴看監控視頻,一位麵前電腦上的監控畫麵是職高門口小吃一條街,尚揚記得那就是昨晚路過,還被警戒繩圈出來的地段,另一位在看的畫麵則較為清晰但晃動,是民警用執法記錄儀拍攝下來的,一位老年婦女被兩位警察攙扶著,雙眼翻白,昏死了過去,旁邊人來人往,又拍到一位中年婦女和一名穿校服的少年,是那所職高的校服。
是死者常亞剛的家人?尚揚心念一動,他坐的是張帶滑輪的電腦椅,往那位刑警那邊滑近了些,想看清楚。
正和周玉說話的金旭發現他離開自己身邊,立刻扭頭看過來,見他是去看視頻,不是要走,才轉過來繼續對周玉說:“你別把嫌疑人的年齡限製得太死,職高學生也不是沒可能,你上班也好幾年了,沒見過少年犯嗎?”
把周玉說得一怔。
這邊尚揚問正看執法記錄視頻的刑警:“這是常亞剛的兒子嗎?”
“對,叫常風。”這位刑警明顯是去過常家,見過常風本人,道,“是個好孩子。”
尚揚看那視頻,背景是在醫院裏,看情況應該是死者被確認死亡後,家屬趕到了醫院,高清執法記錄儀錄下了去辦案的警官和常亞剛妻子溝通並問話的經過,剛才背過氣去的應該是常亞剛的老母親,常妻也已悲痛得難以自持,警官跟她說什麼,她都滿臉惶然,反應也慢,過好幾秒才像聽明白。
那個名叫常風的少年陪在自己媽媽身邊,低聲說著勸解媽媽的話,並在媽媽思維似乎陷入停滯時,替她迴答警察的問題。鏡頭拍到了常風的正麵,是個五官英俊很帥氣的少年,也確實如先前聽金旭所說的,這少年非常懂事,還很扛事,眼見得老人和媽媽情緒崩潰,隻能由他來當家裏的這根主心骨,能看出他在強忍著悲痛,可還是表現出了遠超實際年紀的沉穩作風。
和這位刑警聊了幾句,尚揚得知對方是微表情專家,看這一段是在觀察死者家屬的表情細節,反複看過幾遍的結論仍是,常亞剛夫妻感情和睦,親子關係也不錯,不過常妻和常母關係一般,很可能婆媳交惡,互相看不慣,不過死者的突然遇害對這一家人的打擊都很大,目前看家裏人應當都沒有作案動機和嫌疑。
尚揚又去圍觀另一位刑警在看的職高校外小吃街的監控視頻。
這邊周玉道:“我不是說未成年人不可能犯罪,隻是金隊你別忘了,常亞剛是被一刀刺中要害,水果刀刺入的角度和深度都是奔著快準狠要人命去的,120幾分鍾就趕到了,擔架抬人上車,急救醫生當時就覺得能救迴來的希望不大,這種殺人手法的難度可不小,十六七歲的小孩兒做得到?”
“不容易,是很難。”金旭道,“不是十幾歲的學生做不到,就是成年人也很難,這種手法其實更考驗經驗,我、你,也未必就能做得到。”
周玉:“……”
金旭道:“我說把學生篩一遍,也不是認定了就是學生作案,我現在是覺得,嫌疑人很可能就是職高校園裏的人。”
“你們倆,”尚揚突然叫他們兩人,道,“過來看看。”
兩人起身,圍到尚揚正在圍觀的刑警旁邊,刑警麵前的電腦屏幕上是小吃街的監控視頻。
周玉道:“尚主任發現什麼了?”
尚揚道:“不是我,是你們這位小哥。”
“是一起發現的,”刑警小哥忙道,“我隻是覺得不太對勁,是尚主任提醒我,我才注意到的。”
金旭問:“是哪兒不對勁?”
那小哥把進度條拖迴去一些,讓兩位負責人看,這段是那兩個小販還在正常擺攤,各人賣各人的小吃,和昨晚金旭與尚揚在那邊見到的其他小吃攤一樣,前麵是帶了玻璃隔擋的餐車支成的攤位,攤主在攤位後或炸或烤或煮地烹製小吃,後麵擺了簡易桌椅,學生們在攤前點單買好以後,一部分打包帶迴學校吃,一部分就到後麵的桌前坐著吃完再走,這兩個攤位也是這樣的模式,一個賣烤冷麵,一個賣錫紙烤粉絲。
時間是晚自習下了課,生意還都不錯,但很明顯能看出烤冷麵不如烤粉絲前麵等著的學生多,烤冷麵攤主麵前沒了客人等,就先去收桌上的餐盤餐具好騰地方,等下一撥客人,監控裏能看到他本來還手腳麻利地收拾,突然愣了一下,把餐盒朝著隔壁攤位的桌上一扔,大約是動靜不對,烤粉絲的攤主迴頭一看,梗著脖子質問對方幹什麼,烤冷麵攤主不甘示弱地迴嘴,兩人就這樣吵了起來,吵著吵著動起了手。
這段監控的內容,周玉是看過的。金旭的下屬隊員在案發當天就找這兩個小販問過情況,因此對這吵架的經過也很清楚,導火索是烤冷麵攤主發現自己桌上的餐後垃圾是烤粉絲家的餐盒,因為生意不如對方,對方食客還來占自己地方,心生不滿,把餐盒丟了迴去,本來吵兩句就算了,這倆人歲數也不太大,旁邊還有學生起哄,最終成了武鬥。
當然還有前因,這兩個攤主很早就因為擺攤誰占地方多的問題起過矛盾,發生過數次爭執。
“我覺得不對勁,是因為我沒看到有客人坐錯桌子,沒人坐錯,這邊的餐盒怎麼會到那邊的桌上?”刑警小哥又把進度條倒迴去一些,說,“是尚主任剛才發現了這隻手,你們看。”
兩名攤主爭鬥發生之前不到一分鍾,在兩個餐車後方的中間位置,一隻手從這邊伸到了另一邊,動作很快,馬上又抽了迴去。這隻手的動作很可疑,非常像是把一樣東西從這邊放到了另一邊。隻能透過兩輛餐車的縫隙看到手,人卻是被餐車擋住了看不到的。
金旭一直覺這場爭鬥引發的混亂非常可疑,才安排下屬隊員多觀察下這兩個小販,但兩個人似乎是沒什麼問題,和死者也毫無關聯,這讓他幾乎已經無奈地認為,死者從超市去學校的路上,發生這樣的“熱鬧”隻是巧合。
但現在看,他的懷疑似乎得到了一部分印證。
“看來這兩個人並不是好端端地就打起來,”金旭道,“是有人故意挑唆他倆打架,製造混亂,再趁亂動手殺人。”
他立刻給還在觀察這兩個小販的隊員打電話,讓他們再去問問這兩個人,那晚整件事的經過,要比先前問得更細致一些。
這裏周玉盯著電腦屏幕看了看,說:“這隻手,能看到半截衣袖,這人好像是穿了件白色運動服。”
她看了一眼打完電話迴來的金旭,沒有直接說,較為委婉地否定嫌疑人是學生的可能:“職高學生應該都穿校服,校服是藍色的。”
金旭皺了皺眉。本來他還在想,能精確地在小吃街這麼多攤位之中,找出能被挑唆的兩個攤主,還是要對學校、對小吃街都相當熟悉的人才行,那嫌疑人是學生的可能性,無疑又升高了不少。怎麼會又多了一個穿白色運動服的人?
“是光線問題,夜晚和路燈,會讓許多顏色跟白天看起來不一樣。”尚揚不是很清楚這兩個負責人在討論什麼,但是聽他們說顏色,就示意他們看屏幕,道,“你們看這個過路的學生,有車經過的時候,車燈打過來,他的校服看起來也像白的。這隻把餐盒丟過去的手,可能就是個穿藍校服的學生…… 大部分人也不會穿白色衣服去吃路邊攤。”
“……”周玉接受了這個結論,對金旭道,“那……真要查查學生嗎?社會影響可不太好。”
金旭並不因獲得了認同而喜悅,隻是說:“有古指導兜底,他就是幹這個的。你們已經摸過底的學生中間,有沒有值得懷疑的?你剛才說的有一點很對,普通人很難能有這種作案能力,不管是學生還是成年人,很可能學過或練過什麼特別的技能。”
眾人靜默了片刻,旁邊一位刑警開口道:“那個和常風打過架的小孩兒,姓程的,頭發跟刺蝟似的那個。”
“程延凱。”尚揚記得這男生的名字。
“他怎麼了?”周玉道。
“他家裏是開屠宰場的,”那位刑警道,“會不會耳濡目染,知道怎麼……怎麼殺得快。”
周玉和尚揚:“……”
金旭道:“現在屠宰場都是用現代化技術,壓根不用殺豬刀,殺牲畜和殺人兩迴事。”
尚揚也道:“這男生也不像那麼狠毒的人,有點流裏流氣,不過還是挺單純的,和同學打架輸了,真氣不過應該也是再找人家多打兩架,應該不會找同學家長泄憤吧?”
“說起這個程延凱,”周玉想起一事,道,“我去學校了解情況的時候,問過幾個老師和學生,都說這程延凱有點……有點……”
一個男警以為她不好意思說這種事,替她說道:“這職高男生多,一個班才幾個女生,跟男校差不多,這學校裏,男生跟男生搞曖昧都是光明正大的,不一定就是同性戀,鬧著玩的,互相叫老公老婆的,非常常見。”
周玉哪是不好意思說這事,是覺得當著金旭和尚揚說這個不好,見他倆神色如常沒什麼反應,才自己接過來說:“別人是鬧著玩的,但是有老師和學生說,程延凱是真有點那個傾向,不跟女同學玩,還老是喜歡欺負長得好看的小男生,他和常風打架,就是因為他欺負常風班裏一個這樣的男同學。”
“被欺負的就是李南。”金旭道,“李南和常風關係是很好,特別好。”
“如果是三角戀呢?”一位刑警猜測道,“人家不跟程延凱好,他就因愛生恨,衝情敵家裏人撒氣。”
周玉道:“我沒接觸到他本人,尚主任見過,剛才不是說,這孩子不像這麼狠的人?”
“是不像,”尚揚道,“我也不覺得你們這猜測是對的,我覺得他不喜歡男的。”
周玉臉色有些微妙,以為是男同之間的什麼雷達。
但尚揚說:“昨天金隊假裝教過他的老師,套了他幾句話,他就全信了,如果他是喜歡男的,怎麼會不記得見沒見過金隊?這不可能。他對男的應該就是完全沒興趣。”
包括周玉在內的所有人:“……”
金旭摸了下臉,抱起手臂,肩背挺直了些,還莫名把下巴也抬高了少許。
尚揚忽然反應過來了,一下子麵紅耳赤,道:“我不是說他帥得超群……我是說他長得……是說見過總不該不記得……不是說……”
“我喝口茶去。”尚揚向旁邊滑動椅子,退出了這個聊天群,道,“你們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