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緒在凱瑟琳和海因裏希的對話中聽到過新生派這個詞, 當時凱瑟琳將這群人形容成“老貴族、帝國至上主義者、人類至上主義者”。


    它的“新生”恐怕是在很久以前了。


    海因裏希：“新生派不是一個明確的團體，它……更像是一種信念。新生, 是在說當年流亡在宇宙中的人類建立起帝國，帶來人類文明的新生。


    “方舟艦隊從古地球帶出的人口不多，途中還有一部分人員跟隨流亡艦隊離開，帝國建立後，人類人口爆炸式增長，當年手握權(quán)力之人以貴族稱號留存至今，他們的權(quán)勢源自帝國與人類，也為此堅決維護帝國體製，反對人類與外星種族通婚。”


    “方舟艦隊上發(fā)生了什麼？”林緒的聲音聽上去像冰，隨著海因裏希的解釋，思考讓他逐漸冷靜下來。


    如果方舟艦隊的曆史隻是一場可歌可泣、波瀾壯闊的遠行史詩，帝國沒有理由掩飾它, 而現(xiàn)在, 帝國官方史書中對方舟艦隊整個時期的描述都模糊不清。


    這一史實空缺吸引了不少曆史學者探究, 但星海茫茫，當年的人類宇宙定位技術(shù)落後, 航線無法被記錄, 許多可佐證曆史的文物、文獻被遺失在茫茫宇宙中。


    對方舟艦隊遠行的起因、經(jīng)過、結(jié)果的認知，充滿了推測和想象, 民眾甚至覺得還是帝國官方史書看起來靠譜點。


    現(xiàn)在, 人類即將找迴母星, 曆史謎影將被揭去麵紗, 見證了帝國崛起的新生派卻開始暗殺古地球研究者。


    但……也不是全部, 他們的目標很有針對性。


    瑪琳安娜…為什麼是瑪琳安娜？她的研究方向隻是古地球文學, 幾乎不接觸方舟艦隊曆史。


    還是說, 她接觸到了不同尋常的東西？


    陳靖山在妻子死後主動申請調(diào)去米迦勒防線，林緒一開始隻以為他懼怕舊景生悲，但現(xiàn)在連起來自米迦勒防線之後的海文星線索——陳靖山知道什麼嗎？


    海因裏希誠實地迴答林緒的問題：“我不知道。”


    周平波抬頭補充一句：“三千年過去，除了新生派自己，還能有誰記得？”


    一旁的伊卡靜靜聽著，手指按住自己的項鏈。


    “所以…”林緒想到另一個問題，“新生派幾乎囊括所有從帝國建立就流傳下來的老牌貴族？”


    “是。還有皇室家族。”


    林緒下頜緊繃，但海因裏希不得不問下去：“林緒，殺死瑪琳安娜女士的直接兇手都已死亡，幕後計劃源自新生派，你想怎麼做？”


    是就此停住？還是一路追查下去，向新生派複仇，把首都星攪個天翻地覆？


    可後者幾乎是不可能的。首都星上百個老牌貴族世家的聯(lián)合強壓下，政治與法律手段不可能扳倒他們，尤其是在，連作為帝國最高權(quán)力意誌的皇帝陛下也是新生派的情況下，皇太子當初赴宴的姍姍來遲，就是一種默許。


    “首都星……”林緒沉思著喃喃。


    伊卡聽到他的絮語，開口說：“我可以黑進帝國的殲星炮係統(tǒng)，對準首都星星核開火，湮滅整顆星球，林博士，你需要嗎？”


    伊卡平靜而認真，仿佛是在做一道客觀的數(shù)學題，如果林緒說好，他真的有可能將之付諸行動。


    林緒望著他這幅表情，愣了一瞬，周平波扶額：“伊卡，你冷靜。”


    伊卡眨眨眼，想說自己很冷靜，如果神尊冕下想要毀滅一顆星球，他不會覺得奇怪。


    “不用。”林緒隻當小孩兒在跟他開玩笑，思緒重新迴到新生派上來，“我至少要查清楚具體是誰指派了殺死瑪琳安娜的任務(wù)，還有誰在追殺我和瑞恩。”


    周平波幫海因裏希剪斷縫線尾部，又用酒精棉球清理幹淨紫紅發(fā)腫的創(chuàng)口附近的血漬，最後貼上一層修複凝膠隔離細菌感染。


    他把染血的醫(yī)用手套脫下扔進廢物盤，順著他的動作，林緒看見盤中盛著的幾塊銀白色龍鱗在血跡中閃著珍珠般的柔和光澤。


    林緒按住自己的膝蓋，指節(jié)發(fā)白，強迫自己的目光從托盤中包裹著濃鬱能量的龍鱗上挪開。


    周平波提醒他還有另一波敵人：“最近的襲擊者來自海文星，不是首都星。”


    海因裏希察覺到林緒似乎對猙獰的傷口有些反感，眼神一觸即離，他在周平波結(jié)束治療後收迴手臂，用軍裝外套掩住傷口，隨著鮮血熱氣氤氳出的香根草味道也被蓋下。


    林緒看著海因裏希的動作，又感到有點遺憾了，“能確認加裏耶和之前的炸|彈襲擊持有相同目的嗎？新生派派出的星盜攻擊不是為殺死海因裏希。”


    新生派不希望有人發(fā)現(xiàn)他們想要掩藏的秘密，動搖帝國的統(tǒng)治，那麼加裏耶這些人呢？光是殺死林緒以避免秘密被揭露還不夠，他們甚至想要海因裏希死！


    “至少有一部分相同，想要把深淵艦隊和考察團的水攪渾。”海因裏希說，“但他們都為沒有新生派的利益顧慮。”


    “海文星來的瘋子……”周平波感慨，無論是往維多利亞號上送炸|彈，還是當眾刺殺海因裏希，都太過瘋狂而不顧一切，至少新生派還懂得使用遠程狙|擊和近距離下毒保證成功率。


    說完後，周平波一下子反應(yīng)過來，快速向伊卡道歉：“沒有說你瘋的意思。”


    伊卡不太在意，隻是說：“海文星很大，人口不比首都星少，思想自由，持有任何觀點的人都可以在這裏學習和工作。襲擊者可能隻來自其中某一人群。”


    “孟莫實驗室，或者另外三家？等加裏耶清醒過來，我們會知道的。”周平波歎氣，“雖然瘋狂，但這些人應(yīng)該比新生派好解決，光是刺殺帝國元帥的名號就足夠?qū)⑾嚓P(guān)參與者全部逮捕。”


    的確，新生派的動作始終謹慎，又因勢力錯綜複雜，很難找出把柄。


    但來自海文星的襲擊者近乎孤注一擲，這讓林緒達成接下宴會邀請的目的——他們抓住了加裏耶。


    …


    幾人沒有繼續(xù)談太多事，可能是涉及某些軍事機密，海因裏希不便開口。


    林緒起身離開前，在周平波身旁停頓腳步，他咬著下唇糾結(jié)了一會，望向海因裏希，“元帥，我可以要一塊你的龍鱗嗎？”


    他幾乎全程都沒法把海因裏希的鱗片從腦子裏揮出去。


    海因裏希看了眼鱗片，又看了眼林緒，後者的雙唇因為輕咬泛紅，漠然抗拒的氣質(zhì)因為這一請求稍稍軟化。


    海因裏希沉默著坐起身，從周平波手邊的藥箱裏取出手術(shù)刀和消毒液，將盤中最完整漂亮的一塊鱗片清洗幹淨後遞給林緒。


    “謝謝。”


    海因裏希發(fā)現(xiàn)林緒的唇角似乎勾了勾。


    這實在難得，周平波以為海因裏希能繼續(xù)說出點什麼拉進距離的話，卻見海因裏希壓下眉峰，說了句慢走。


    拿到鱗片後的林緒沒有留戀地離開，但在周平波看來，這就是在表達對海因裏希暗帶逐客令的話語的不滿。


    他幾乎是痛心疾首地質(zhì)問海因裏希：“你這是在做什麼？還沒說幾句話就把人家趕走了？單身一輩子吧你！”


    海因裏希的眸色晦暗不明，周平波的語氣沒有在他冷峻的表情中激起波瀾。


    好一會，周平波憤憤地自己收拾給海因裏希專用的醫(yī)療器械，忽然聽見身後帶著沙啞和迷茫的聲音：“我覺得我不該這樣對林緒。”


    “你確實不該，哪有你這樣借著自己的身份地位下逐客令的？”


    “我不該瞞著林緒我知道的事情，把他騙上維多利亞號。”海因裏希的聲音在胸腔中悶響，“我們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些時間背後的操縱者是新生派，但直到林緒聽見凱瑟琳·希爾的話，知曉新生派的存在，我覺得隱瞞不下去，才決定告訴他。


    “他對我不感興趣，甚至是反感，對古地球考察項目也不在乎。我隻是借著他想要調(diào)查殺死瑪琳安娜的兇手，展示我所知的部分信息，這才讓他來到這裏，遇上這麼多危險…隻為了我自己能常常見到他。但我現(xiàn)在對新生派也做不了什麼。”


    海因裏希·楚不可能帶著深淵艦隊衝進首都星皇城，一炮轟了皇帝。


    周平波很久沒聽海因裏希說這麼多話了，一時驚訝地轉(zhuǎn)身望向氣息低沉的海因裏希。


    他和海因裏希的母親是同一輩人，年紀稍小些，來到維多利亞號…不，那時候深淵艦隊的這艘旗艦還叫卡特裏娜號，用星艦設(shè)計者的名字命名。


    那時候海因裏希才八歲，周平波發(fā)現(xiàn)人龍混血孩子和普通人類小孩沒有多大區(qū)別，除了身體素質(zhì)和精神力遠超常人外，同樣依戀父母；再大一點，變得朝氣蓬勃又頑皮。


    一切改變始自海因裏希的母親、第七軍團前軍團長楚隨風的死。海因裏希開始變得沉默寡言，在一場場戰(zhàn)鬥的血雨裏，他積累起無數(shù)冷硬冰霜與果斷殺伐包裹自己，殺氣與威懾逼人。


    深淵艦隊的紀律從沒像海因裏希做元帥時這樣嚴明，他冷漠高傲、不近人情，就連跟在他身邊最久的副官阿諾德都時刻保持著緊繃的精神。


    林緒是不一樣的那個。


    周平波發(fā)現(xiàn)他完全不畏懼海因裏希身上隨時散發(fā)出的冷氣，也不會因為公眾戴在海因裏希頭上駭人的頭銜而對他另眼相待。


    甚至相比起林緒沒有攻擊性的、平淡沉默的頑固柔性抗拒，海因裏希周身的氣質(zhì)都有可親的可能。


    海因裏希當然會喜歡他。


    不過一見鍾情的說法還是超出了周平波的預(yù)料，林緒是個beta，海因裏希無法通過信息素和生理反應(yīng)來確認心意，周平波以為海因裏希至少要多接觸幾次才能發(fā)覺自己的心思。


    可現(xiàn)在不僅發(fā)覺，還煩惱起來了。


    “那你打算放棄，還是補償？”-


    林緒帶著銀白龍鱗迴到004房時，感覺渾身還被香根草的氣息包裹，他用後背抵著門喘了口氣，讓露絲把通風係統(tǒng)開到最大，嚐試著壓抑本能的興奮。


    但鱗片還在手中，他很難平靜下來。


    林緒仰倒在床上，對著頭頂投射下的燈光觀察龍鱗，露絲自動為他把光線調(diào)亮，明亮的燈光把龍鱗照得近乎透徹，像是地球夕陽下的薄雲(yún)隨著狂風湧動。


    指腹碾過龍鱗表麵，能夠感觸到生長時產(chǎn)生的波浪紋路，林緒尖利的指甲也長了出來，指尖刮過鱗片，發(fā)出一道刺耳的仿佛金屬相互摩擦的厲聲，讓人手臂發(fā)寒。


    但龍鱗表麵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林緒坐起來，用最大的力氣想掰斷龍鱗，也無果，銀白龍鱗有著和精美外表不符的堅固。


    他沒辦法了，龍鱗中溢散出的能量讓林緒幾乎心裏燒得慌，他直接張開嘴，用尖利的犬齒咬在鱗片中央，一個用力。


    哢啦——


    龍鱗碎成幾片，其中一半留在林緒的口腔中，被顯出鋒利邊緣的牙齒碾壓搗碎，蘊藏的能量逐漸釋放。


    入口冰涼，像是強效薄荷糖，可滑進胃裏後，燒得火辣辣的，如同極烈的酒，又猛地衝上林緒的腦袋。


    他暈乎地在床上滾了一圈，準備在醉意中睡去。


    門忽然被敲響。


    訪客通訊頻道傳來海因裏希的聲音，“林緒，是我，海因裏希·楚。”


    背景音是兔兔貓可憐的嚶嚶嚶叫聲。


    作者有話要說：


    以後，為了體驗被小緒的尖牙包裹，元帥必須覆上鱗片才行。


    立下一個g，五章之內(nèi)我要讓元帥看到林緒的尾巴。


    失敗我就隨即發(fā)二十個紅包，成功就發(fā)五十個。


    到那一章我能有五十個評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