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緒跟著海因裏希走出駕駛艙時還在思考這個問題, 他不記得海因裏希那有鱗片……
同樣是銀白色，但是比偶爾會在傷口邊緣冒出來的鱗片小一圈, 每一片隻有小拇指指甲蓋大小，細膩光滑，正常情況下感觸不到縫隙，隻有逆著鱗片時會像逆著貓毛擼貓，翻著凸起來，膨大一圈。
林緒不得不鄭重思考，這種程度比他之前見到的還要過分，他懷疑隻有魚尾能用，人類形態(tài)恐怕……
海因裏希的幻象裏…林緒就是魚尾狀態(tài)，也就是說，他並非不喜歡魚尾。
那海因裏希一直憋著，是擔(dān)心林緒恐懼厭惡他異常的鱗片狀態(tài)嗎？
但林緒記得之前一切都是正常的, 這是需要特殊條件觸發(fā)鱗片嗎？
兩人從風(fēng)雪號舷梯走下時, 維修員震驚地看著跟在海因裏希身後的林緒。
海因裏希麵容冷硬, 壓低眉峰，仿佛在壓抑著什麼, 林博士若有所思, 腳步落後海因裏希半步，海因裏希在舷梯盡頭停住, 等待林緒走到自己身邊。
兩人站在一起, 氣氛冷沉卻又古怪的和諧, 林緒瘦削, 但高大的骨架讓他即使站在身材矯健完美的海因裏希身邊, 也不會顯得過分柔弱。
“元帥、林博士。”伊卡朝兩人點頭。
維修員看著這畫麵呆滯了一會, 直到伊卡出聲問好, 才猛地反應(yīng)過來向海因裏希敬軍禮。
海因裏希頷首，看向伊卡：“你也來了。”
“嗯，我來幫忙檢修風(fēng)雪號的智能係統(tǒng)和雙人駕駛係統(tǒng)，元帥有時間接入精神力係統(tǒng)輔助檢驗嗎？技術(shù)部想對精神力操縱係統(tǒng)進行升級改造。”伊卡說。
“可以。”
海因裏希的迴答讓維修員驚喜極了，他揮手叫來遠遠跟著的維修小組，自己親自上前，畢恭畢敬又激情澎湃地向海因裏希介紹他們的改造設(shè)計。
負責(zé)風(fēng)雪號機甲維修的小組有十來位成員，其他機甲的維修人員數(shù)量也在這個水平上下浮動，巨型科技造物總是強大恐怖又精細脆弱，需要人類在戰(zhàn)場之外細心嗬護。
維修員請海因裏希重新返迴駕駛艙，接入精神力係統(tǒng)，林緒留在地麵，看著伊卡搗鼓總操作器上的代碼和數(shù)值。
風(fēng)雪號智能係統(tǒng)遭到入侵時伊卡給林緒的程序修改器的傑作，現(xiàn)在有程序設(shè)計師本人在場，漏洞修複變得輕鬆不少。
伊卡張圓的眼睛緊盯著屏幕上快速滾動的字符，手上操作不停，又問林緒：“林博士喜歡風(fēng)雪號嗎？”
“還不錯。”林緒抬頭看向高聳的巨大機甲，兩人就站在機甲腳邊，距離實在太近，抬頭時視線無法到達機甲頂部，槍灰色金屬如同一團黑壓壓的烏雲(yún)，“我之前在《星海》裏嚐試過‘遊吟者’，它也很漂亮。”
伊卡點點頭，記下林緒的喜好。
“林博士，如果你準備繼續(xù)駕駛機甲，我建議你申請一張機甲駕駛許可。”
林緒低頭看他一眼，沒問伊卡怎麼知道自己實地駕駛過風(fēng)雪號，這小孩兒看著呆呆的，實際上不會放過一點蛛絲馬跡。
“我以為隻有從軍校機甲駕駛係畢業(yè)的學(xué)生才能申請機甲駕駛許可？”
“艦隊長官每年可以向手下軍官簽發(fā)駕駛許可，你可以去找元帥。”
林緒想了想，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注意。
檢測一直持續(xù)到深夜，進行到一半時，海因裏希讓林緒不用再等下去，先迴去吃飯休息。
林緒對機甲技術(shù)全無了解，留在這裏幫不上什麼忙，就一個人離開了。
九個小時後，需要海因裏希配合完成的部分結(jié)束，他先行離開去處理這一天累計的文件工作，伊卡在機甲維修室多待了幾個小時，給智能係統(tǒng)編寫新程序。
一切結(jié)束後，他迴到房間，使用加密頻道撥通戈德裏克的通訊。
戈德裏克顯然已經(jīng)睡下，接起通訊時聲音模糊，“伊卡……發(fā)生什麼事了？現(xiàn)在幾點……”
“你知道‘遊吟者’嗎？”
戈德裏克剛剛睡醒，大腦遲鈍，聽到這個詞卻瞬間清醒過來，“那是拉戈·帕裏斯的機甲，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林博士說他喜歡‘遊吟者’。”
“哦，遊吟者是很不錯，拉戈·帕裏斯也會為他不能再駕駛這臺機甲感到惋惜。”戈德裏克鬆了口氣，談到拉戈·帕裏斯時語言間帶著惋惜，“林博士很喜歡嗎？”
“我想是的，他對駕駛機甲很感興趣。”
“遊吟者機甲現(xiàn)在被留在帕裏斯家族……我想想，我可以嚐試把它買過來，但交易速度可能沒那麼快。”
“好。”-
海因裏希迴到房間時，已經(jīng)是深夜了，陽光透過h區(qū)走廊盡頭的舷窗，淩厲地灑落在地麵。
他打開002的房門，淺淡的甜香飄蕩在空氣中，像是一個柔軟的懷抱。
那些被林緒偷去築巢的軍裝即使重複洗滌消毒，仍無法洗去林緒留下來的甜味，但別人聞不到，智能機器檢測不出來，連林緒本人都沒有察覺。
隻有海因裏希時時刻刻惦念著。
智能燈光隨著主人入戶自動開啟，但不知為何，今日的燈光比往常要來得更為暗淡。
海因裏希輕微皺眉，沒有開口詢問露絲，脫下的軍裝被他疊好掛在臂彎，他走進房間，繞過遮擋視線的一個轉(zhuǎn)角。
眼前的場景讓海因裏希慎重的眉目漸漸舒展。
離開時整潔的床鋪被打亂，被子的褶皺裏陷著一個長發(fā)人影，一黑一白兩隻兔兔貓蜷縮在枕頭中間，它們敏銳的聽力捕捉到海因裏希的腳步聲，機敏地立起耳朵抬頭，一見是熟悉的人，又塌下耳朵，舔舔爪子繼續(xù)睡過去。
林緒彎腰側(cè)躺在床上，黑發(fā)柔順散開，燈光下，他的皮膚看上去近乎透明。
一切場景與林緒在精神域中為海因裏希構(gòu)築的畫麵是如此相似，如果不是林緒的構(gòu)築中沒有若有若無繚繞著的甜香，海因裏希幾乎要以為自己還沒有從幻夢中醒來。
他走到床邊，手掌落在林緒的發(fā)尾，觸感冰涼又光滑。
海因裏希站在床邊凝視了床上的人一會兒才去收拾洗漱，等坐到林緒給他留出來的半邊床上，露絲已經(jīng)把燈光完全調(diào)暗，星光落入室內(nèi)。
床墊另一邊的凹陷起伏喚醒了林緒，海因裏希房間中的氣息和溫度讓他感到安全，沒有像豹子般警惕地彈起來按住黑暗中的接近者，醒來時意識還有些迷蒙。
林緒在柔軟的枕頭裏使勁蹭了蹭，“海因裏希……”
他朦朧地拉住海因裏希往身邊帶，海因裏希頓了頓，先伸手把兩隻兔兔貓挪開到地麵，再掀開被子躺在林緒身邊。
林緒發(fā)覺海因裏希平躺下後，再也沒鬆開過手，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被放在海因裏希腹前，海因裏希逐漸加快的唿吸和心跳順著皮膚和衣物傳遞出來。
“海因裏希……”林緒用頭頂撞在海因裏希的肱二頭肌上，嗓音帶著沙啞鼻音，似乎有點不耐煩，“你不睡嗎？”
林緒困得聲音逐漸減小，最後幾乎和兔兔貓的嚶嚶嚶叫差不多音量。
海因裏希一直沒有閉上的雙眼轉(zhuǎn)向林緒，發(fā)覺林緒輕輕皺眉閉目，完全一副被打擾了休息的不耐煩狀態(tài)。
他還以為林緒又是來……
不，他把林緒當(dāng)成什麼人了……
海因裏希打住自己的思緒，嚐試著用林緒交給他的辦法控製住意識內(nèi)容，慢慢鬆開林緒冰涼的手。
或許是把手臂搭過去的動作並不舒適，束縛解除，林緒一下子縮迴自己的手。
海因裏希無奈地閉了閉眼。
下一刻，冰涼的發(fā)絲劃過他的脖頸，林緒半夢半醒地挪到海因裏希身邊，把自己擠在一個嵌合的位置。
林緒一直縮在輕薄保暖的被子裏，雖然手掌冰涼如常，但唿吸和身體已經(jīng)被捂得溫?zé)幔褚粔K柔軟的大棉花團，散著甜味-
露絲在居住者入睡後，開啟舷窗隔光功能，並在第二天一早啟動模擬日光係統(tǒng)。
林緒醒得比海因裏希早，模擬日光落在海因裏希的銀發(fā)上，每一根發(fā)絲都滾過金色的光珠，他想起身，卻發(fā)現(xiàn)海因裏希把自己完全鎖在懷裏，隻要林緒一動，海因裏希就會被吵醒。
而且……林緒還發(fā)現(xiàn)了一些特殊情況……雖然宇宙航行狀況下沒有自然晝夜，但人體還是會依據(jù)時間節(jié)律激發(fā)不同的生理狀態(tài)。
早晨嘛，難免充滿生機與活力。
林緒沒動，他隔著還在沉睡的海因裏希，用控物異能給跳上床沿的兔兔貓擼毛，一時貓毛亂飛，小黑小白瘋狂扒拉自己的長耳朵。
模擬係統(tǒng)的日光功率達到最大值時，海因裏希逐漸蘇醒。
即使是楚元帥，在剛剛睡醒時也不是不近人情的，那點點殘留的迷茫甚至讓林緒覺得有幾分可愛，海因裏希看著林緒的臉反應(yīng)了一會，逐漸想起林緒昨晚上就留在002房間了。
“早上好。”海因裏希說。
“嗯。”林緒看著海因裏希散亂掉的銀發(fā)。
海因裏希注意到兩人之間過於貼近的距離，鬆開手臂坐起身。
林緒隨之翻了個身，從側(cè)躺變成平躺，他偏著腦袋看海因裏希，臉頰壓在枕頭上。
這是個毫不設(shè)防、極其鬆懶的姿態(tài)。
但林緒的雙眼從不是鬆軟而清澈的，灰眸上總蒙著一層霧似的色彩，使得虹膜與眼白的邊界變得模糊，在霧氣之後，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遊動著，審視著人。
又好像沒有，林緒落在他人身上的目光常常一觸即離，並不在乎。
現(xiàn)在，他的雙眼鎖定住海因裏希，如同使人深陷不可自拔的沼澤，帶著濕氣和涼意。
可他低啞的聲音卻帶著木頭和絨毛的暖感：“跑什麼。”
他伸腳踩住海因裏希。
清晨，果然不太一樣。
但觸感和林緒之前親手試過的相同，暫時還沒有覆蓋上龍鱗。
海因裏希被壓住地方，喉嚨一澀，“我……”
林緒用了點力，“你喜歡魚尾，還是現(xiàn)在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