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緒還有一點疑惑, 帝國為什麼有信心和膽量讓考察團直接迴到地球？


    帝國與聯盟的交往極度謹小慎微，某些實權群體還兵行險招對某些古地球學者展開刺殺, 在這種態度的對照下，他們怎麼會不擔心地球上萬一有遺存的人類，記錄下了一切過往？


    還是說，帝國非常確認，方舟艦隊離開後，地球上再也找不到人類這一種族。


    他離開後，人類基地到底發生過什麼？


    林緒一路想著，手裏還抓著海因裏希的外骨骼的一根連接桿，在明月清輝下，二人重新來到之前和變異藤蔓作戰的森林，炙烤過後的焦糊味道彌漫在山林間。


    林緒幾步上前，撿了一根樹枝撥拉開藤蔓屍體留下的一團灰燼, 僅剩下一些纖維組織可以勉強看出形狀。


    變異動植物和喪屍沒有通過生殖繁衍後代的能力, 假如人類全部從地球上消失, 它們的食物來源很快耗盡，將不得不吞噬彼此, 一定範圍內的食物隻夠供養很少數的變異動植物, 隻有實力強悍的高等級獵食者才能存活到最後。


    不一會，林緒從灰燼裏翻出這株a級變異藤蔓的晶核。


    晶核是透明的淡褐色, 約有拇指大小, 海因裏希一直站在林緒背後, 默不作聲地看著林緒詭異的行為, 直到這顆不像是植物能夠擁有的無機體出現, 他才問道：“這是什麼？”


    “變異者的晶核。”林緒轉頭, “裏麵蘊含的能量和龍族晶石很像。”


    被泥土包裹的晶核髒兮兮的, 不好入口，但它的硬度遠小於龍族晶石，可以直接捏碎吸收，末世時，人類異能者依靠這種辦法避免接觸到感染源。


    林緒拉過海因裏希的一隻手，晶石被他放在海因裏希的掌心，海因裏希順從地讓林緒把玩自己的手指，五指合到掌心，林緒按住海因裏希的指關節輕輕下壓。


    哢嚓——


    海因裏希聽到一聲輕響，能量的暖流直接透過隔離手套鑽進血肉經脈之中，仿佛一股溫暖潮濕的溪流融匯進血管，被血液快速運送到四肢百骸。


    古怪的感受讓海因裏希顫了一下，有什麼東西在能量的催動下逐漸蘇醒，蠢蠢欲動著，讓海因裏希失去對它的控製力。


    林緒的手忽然被海因裏希甩開。


    “怎麼了？”他驚訝地問。


    林緒記得他給海因裏希喂下晶石能量時，海因裏希沒有出現如此強烈的反應。


    海因裏希甚至抿著唇，退後一步。


    他從銀白月輝下退迴到寬大葉片投落的陰影中，昏暗的光線讓海因裏希的雙眸晦暗不明，他壓低眉毛，神色壓抑而鋒銳。


    “……沒事。”海因裏希的言語間泄露出氣聲，垂在腿側的雙手握成了拳，林緒的目光明明一如往常，暗中悄然發生的變化卻讓海因裏希卻有一種想要從他麵前逃竄開的衝動。


    林緒看了他幾秒鍾，對海因裏希的迴答不置可否，也不知道相信了沒有，繼續低頭做自己的事。


    這株變異藤蔓富有經濟頭腦，沒有在殺死其他變異物的第一時間吞下晶核，而是儲存起來慢慢享用，這一策略甚至熬死了不少更高等級的變異物，給它的儲備糧中添上幾顆s級晶核。


    可惜，現在他們全部歸林緒了。


    海因裏希凝視著林緒忙碌著翻開土層尋找藤蔓變異物的身影，早晨他為林緒束好的發辮正搭在背後隨之晃動。


    林緒不愛打理自己的頭發，更不會想著要把長發梳出什麼花樣，但現在，這條發辮卻仿佛是海因裏希留在他身上的標記，昭示著alpha的所有權。


    打住。


    海因裏希再次告誡自己不要再想這些東西。


    晶核中充裕的能量打破關口，讓他失去對身體的掌控裏，覆著龍鱗的另一物悄然冒了出來。


    萬幸隔離服被設計做方便活動的寬鬆款式，動力外骨骼也廓形寬大，遮擋住穿戴者的身體曲線，林緒最多能夠看到海因裏希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卻不會看見更多。


    但海因裏希覺得，如果自己再不把腦子裏的東西清空，龍鱗就會被漲得翕開，膨大一圈，被顯出輪廓。


    林緒的觀察力那麼敏銳，一定會被他發現……


    海因裏希一直知道這東西的存在。


    真正的龍族兩根都帶鱗，平時飛行戰鬥時為保護安全，不會放在外麵，而是收進尾部鱗片覆蓋下的一個地方。


    但海因裏希不是完全的龍族，他沒有龍族形態，卻多出個這東西……


    林緒見過的那一個是正常的人類alpha形態，而被鱗片覆蓋著的這一個，一般也是被收起，隻有在海因裏希生理和心理上都極度亢奮激動的時候才會不受控製地顯現出來。


    在林緒孕期裏，他坐在一旁幫林緒擺弄魚尾時，也有過那麼幾次。


    但當時的海因裏希一絲不茍地扣緊軍裝紐扣，不泄露一絲一毫異常，林緒則放任自己飄散在模糊的意識和欲望中，沒有注意到。


    而之後完全暴露在林緒麵前時，海因裏希無處掩蓋自己的異於常人之處，隻能盡可能克製自己的情緒，不讓它衝出體外。


    所以，他的動作總顯得緩慢溫柔，林緒死死抓著他的肩膀，灰眸含淚發紅叫他快些，他卻依舊保持著理智控製住自己的動作。


    現在突如其來的晶核能量差一點讓他破功。


    被林緒喂著吞食晶石時，雖然也有些能量四處湧動的感覺，但卻都沒有這一次能量的磅礴洶湧，以無可抵擋的氣勢橫掃海因裏希的所有自製力。


    他握緊拳頭，指甲幾乎要穿透隔離服。


    林緒在變異藤蔓四周收集到十幾塊晶核，確認沒有遺漏後，起身準備叫上海因裏希返程。


    地球整體氣溫升高，月明春夜裏，鳥鳴喧鬧，林緒活動了一會，竟然覺得渾身發熱，鼻尖冒出汗水。


    他轉頭一看，海因裏希像一尊雕塑般站在樹影下，夜影將他的麵容抹成灰藍色，五官投下的陰影是銳利的深黑，金眸正定定地注視著林緒，恍惚間竟覺得如同一頭盯緊獵物的野獸。


    林緒把晶核收進背包，走到海因裏希麵前，一個沒注意，就被濃鬱的香根草氣息包圍。


    他定了定神，“我們迴去。”


    “嗯……”海因裏希的聲音低沉沙啞。


    林緒沒有多問什麼，這讓海因裏希緊繃的神經放鬆幾分。


    兩人原路返迴，月石環帶的光輝變得更加潔白明亮，山穀之中，迴蕩著野獸的嚎叫，但它們離林緒和海因裏希的位置還很遠。


    野獸的嚎叫聲連綿不絕，仔細去聽，能夠分辨出好幾種不同的聲音，奇特的是，這叫聲並不兇暴駭人，綿長中帶著些沙啞淒厲。


    當林緒發現海因裏希的目光投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他開口解釋道：“是春天到了。”


    “什麼意思？”


    對著海因裏希的疑問，林緒想起來航行在宇宙中的深淵艦隊上不分寒暑，更見不到依據時令本能生活的動物。


    “帝國的alpha與omega依照一定的時間間隔在一年內可以進入多次發情期，但地球上，隻有春天是大部分動物發情交|配的季節，現在的叫聲應該來自某種大型貓科類動物，它聽上去正因為發情期的到來難受。”


    發情期……


    這個詞匯在海因裏希心中又激起了一番湧動，他深吸一口氣，再遠離林緒一步。


    解釋完後，林緒垂下眼睫，沒再說什麼。


    海因裏希以為林緒沒有發現自己的動作。


    兩人的行動速度很快，但迴到著陸器時，已經是深夜，卡珊德拉今晚在駕駛室值夜，阿諾德和瑞恩各自迴房休息。


    海因裏希和林緒暫時分別，去處理考察團發迴的消息。


    周平波在迴信中說，考察團的外勤調查員們也碰上了幾起變異動植物襲擊事件，有人員受傷，已經讓深淵艦隊和埃蘭艦隊加強安全工作。


    還有，除了海因裏希寄給他的樣本外，外勤調查員們也帶迴一些樣本，他在變異動植物的基因中有了新發現，想明天在工作間隙抽出時間和海因裏希談談。


    湖泊深處的挖掘工作還需要一段時間，林緒目前還沒有對明天的事務做出安排，海因裏希便迴信給周平波約定交流時間。


    又處理完一些其他工作後，海因裏希迴房間洗漱，一切本是平靜而正常的，無趣繁瑣的艦隊文書工作讓海因裏希覺得某物已經被控製住，不會複發。


    可剛一踏出浴室，原本黑暗的臥室亮起柔和的夜燈，他的床上趴著一個人，隻穿浴袍，濕淋淋的長發搭在肩頭，還在往下滴水，聽到海因裏希的動靜時便迴過頭看他。


    灰眸透出的目光冰涼似霧，卻又像一把羊毛刷子，觸感清晰地拂過海因裏希的五官和肌肉線條，帶起刺痛的癢意。


    海因裏希的皮膚又在被龍鱗戳著，脹痛不已，甚至跳動著。


    可他又不得不更加努力地克製住。


    海因裏希此刻隻在腰際圍了一條浴巾。


    小黑小白兩隻兔兔貓被周平波以防止外來物種入侵地球生態為理由，勒令強製留在維多利亞號，絕對不能踏上地球半步。


    床邊不會多出兩雙眼睛看著他倆。


    山穀中，大貓們還在嚎叫，林緒翻過身，看向海因裏希。


    剛才在樹林裏，他不知道海因裏希為什麼突然情動，用猛獸們春天的特有活動一試探，林緒發覺海因裏希是真的萌生起欲念。


    可又無端地，非要控製住自己。


    森林中荒蕪人煙，就算海因裏希直接吻上來，按倒他，兩人直接幕天席地也不是不可行。


    但海因裏希沒有半分逾矩，甚至在迴到著陸器後先去處理工作。


    林緒不明白。


    難道海因裏希被上次的那點血痕嚇住了？還是，海因裏希就是喜歡更加柔和的相融，林緒應該收斂自己的聲響？


    他一邊想著，一邊在海因裏希走到床邊時，踩住對方的膝蓋，聲音像覆蓋上一層濕潤溫熱的絨毛：“海因裏希，你可以做一切，不用擔心傷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