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韻和還未收攏的腫脹感讓林緒的意識呆滯了一會才清醒過來, 海因裏希側躺在一邊,似乎是一直看著林緒的側顏, 沒有休息。
“我睡了多久?”
日頭還高掛著,不過透進冰層的光從純粹的藍白向偏黃的色調轉化。
“一個半小時!焙R蜓Y希迴答,他在林緒看過來時,小心翼翼地挪開眼,低垂下目光掩住眼中的深色。
林緒安靜地躺著,還在清空剛蘇醒時大腦和身體中的倦怠感,忽然聽到海因裏希低沉的嗓音。
他就靠在海因裏希懷裏,能感觸到說話時對方胸腔的震動,海因裏希深吸了口氣,隨後幾乎屏住唿吸,聲音緩緩放出。
“對不起……”
他的唇抵在林緒的額頭上,好像彷徨了很久, 但一直沒有鬆開手臂, 甚至越抱越緊, 讓林緒幾乎不能唿吸。
林緒掙了一下,海因裏希鬆開了一些, 但仍執拗地環著他的腰。
林緒沒有立刻迴答海因裏希的問題, 他感覺海因裏希的唿吸有一瞬間的錯亂緊張,在林緒掙紮時更是演變成猶疑的失落, 當林緒移開抵在海因裏希下巴上的額頭時, 失落感更甚。
海因裏希的臂膀強健有力, 英俊麵容上的寒霜一如往常, 可他緊抿著唇, 不知為何, 近乎泄露出一種脆弱感。
下一刻, 從他唇邊挪開的腦袋蹭進他的肩窩,林緒用鼻尖磨蹭過海因裏希的側頸,發絲冰涼地掃過他的下頜,激起皮膚上一陣戰栗。
林緒張口舌尖舔過頸後的傷口時,戰栗被驚地靜止,海因裏希整個人僵住。
之前林緒又抓又咬的,海因裏希身上不隻是後背,連露在外麵的脖頸也留下不少齒痕,不過血很快凝結止住了,林緒碰到的是一層血痂。
他又蹭了蹭,曲起魚尾頂住海因裏希還沒收迴去的龍尾根部,“別急著鬧……我隻是想抱抱你!
“你不用道歉,海因裏希。如果我不想,沒有人能強迫我……就算你是龍也不行!
他有無數種辦法從一個失去神誌、被欲望控製的alpha手下逃脫。
同樣,海因裏希過去也有無數種辦法拒絕林緒,而不是對林緒予取予求。
但在此之前,誰都沒有挑破這件事,隻在沉默中把兩人的關係假意偽裝成汪洋中的一葉扁舟,被意外和情|欲的風浪推著往前走。
可在這條路途上,遍布迷津,兩個人心中都藏著無數秘密,或是不願迴憶,或是不敢傾吐,仿佛懸崖邊的山石,在狂風中搖搖欲墜。
在這個時空中,林緒是孤身一人,他沒什麼可失去的,除了不想重複的記憶外,他從一開始就破罐子破摔地展露出鋒利傷人的脾性和秘密。
而海因裏希本就屬於這個世界,人們用讚譽和愛戴為他套上一層層太陽板耀眼的外衣,卻忘記了自己也如此用言語輿論詛咒過他。一旦揭開這層外衣,他害怕林緒也會這樣厭惡恐懼他,就像他自己厭惡恐懼自己一樣。
林緒抬起頭,看進海因裏希深邃的眼眶,金眸仿佛積累著一種翻卷的濃雲倒影在深潭中的深色。
“海因裏!绷志w喊著海因裏希的名字,喉嚨裏吞下一聲喟歎。
他該怎麼開口呢?
言語曾是林緒的武器,他會用著激昂深情的詞匯滔滔不絕。但沒有一種會像愛情這般極具侵占性和排他性,曾經的時候林緒是決不能用侵占性的態度和心理說話,他必須要將自己包裹偽裝成溫柔包容,關切、安撫著每一個人的心。
林緒沒有落下這偽裝的技術,現在就可以裝出一副甜言蜜語的貼心模樣,但海因裏希一眼就能識破。
他該說些什麼呢?是不是該直白地、不帶半點目的性地開口?
可他有明確的目的。
林緒的腦子亂得像將要噴發的巖漿,心上細細抽搐著的疼痛在冰洞的冷氣中讓他雙頰不正常地泛紅。
“海因裏!彼プ『R蜓Y希的衣服,褶皺順著他的手心向四處延伸,一直到達海因裏希肩部的成衣縫線,勒住他的肩頭!
龍翼輕輕扇動,撫拍林緒的後背。
“海因裏希,你說句話,叫叫我的名字!
“林緒。”海因裏希張開他那張邊緣線條分明的唇,吐出帶著香根草氣味的唿吸和兩個音節,他親了親林緒泛紅的鼻尖,仿佛隻是麵對麵地叫出這個名字,都讓他心滿意足地用實現描摹林緒的麵部輪廓。
林緒的麵頰浮著一層血氣微紅,但他這張臉是怎麼也和可愛、可憐扯不上關係的,蒼白的麵容印著冰層反射的藍光,更加冰白,唇上之前被咬得出血發腫,濃黑的眼睫和眉毛在剛才的胡鬧中被蹭得淩亂翻翹,對比之下極為明烈顯目。
灰眸中卻有一種朦朧,色彩仿佛是浮在虹膜上的,像一層霧氣。
仿佛是霧雨黑森林裏,一片拖著人下陷的沼澤。
這雙眼睛現在緊盯著海因裏希,“叫我的名字,然後說‘我愛你’,好不好?”
海因裏希掃視勾勒的目光瞬間頓在林緒的眉骨邊緣,轉向林緒的雙眼。
“林緒……”海因裏希的聲音末尾顫抖地變成了氣聲。
“嗯?”林緒微微蹙眉,注視的目光中仿佛有粗糙的冰鋒刮過心髒。
“林緒……”海因裏希俯身吻在林緒的眉骨上,第三次叫林緒的名字,每一次都帶著不同的情緒,他的聲音就在林緒耳邊響起,“我愛你!
“嗯。”林緒閉上眼,讓海因裏希的吻從眉骨一路順著眼皮蔓延到鼻尖、人中、下巴,他長吐出一口氣,低低的聲音像是在對自己的內心絮語。
“我也愛你。”
兩人就這麼擁抱著,什麼也不做,靜靜聽著彼此的心跳,海因裏希的心聲從一開始的極度劇烈無規律變成了緩和有力的跳動,把溫暖的血液從心房中鼓動到全身。
不知道過了多久,冰層外的太陽大概是沉落到地平線之後,冰洞內的光線逐漸黯淡下來,林緒吃了一顆晶核補充力氣後,手心燃起火焰作為照明和熱量來源。
冰層被染上暖黃色的光。
海因裏希借著光線開始收撿散落在冰洞中的物品,被扯壞的外骨骼、散落的醫藥品、武器……
他的尾巴和翅膀還沒能收迴去,隻能可憐巴巴地縮成一團,才能給海因裏希留夠在冰凍中行動的空間。
“你醒來之前,我向外界發送了求救信號。通訊器壞了,我隻能發送單向信號,希望他們盡快定位到這裏!
林緒之前看了眼堵住洞口的冰層,估算冰層有將近十米厚,還不知道外麵積雪狀況如何,這條路走不通。
不過帝國軍隊常年在環境惡劣的星球間作戰,搜索和救援技術高超,他們找到兩人,並用機器從外部打開冰洞隻是時間問題。
讓林緒更擔心眼下一件更為緊迫的事——他們兩個人,湊不出一條完整的褲子。
林緒的魚尾出現時撐破了隔離服和外骨骼的下半部分,海因裏希的隔離服尾椎後麵還擺著龍尾巴,一旦把龍尾收起,就有個漏風的大洞在那裏晃蕩。
深淵艦隊統帥丟不起這個臉。
海因裏希整理統計好剩下的隨身物品,和林緒一起分了兩條營養劑後,林緒和海因裏希說了這個尷尬的褲子問題,又道:“我記得我們從裏麵滾落後,經過了基地的應急包儲備室,那裏也塌了,整體順著山坡滑下來,打通這麵冰牆就可以看見它。”
海因裏希迴頭去看林緒圈出的冰牆範圍,“雪山的內部受力結構不穩定,很容易再次雪崩!
林緒上前敲了敲冰麵,“沒關係,我記得當時是有一塊巨石卡在這裏,打開冰層後,隻需要用激光在巨石中間切割出一個足夠通行的洞口。”
海因裏希找出激光刀,計算好冰層的受力結構後開始切割,後麵果然有一塊巨石,他繼續在巨石中切割洞口,但為了保證巨石不會從上部斷裂,這條洞口通道很窄,海因裏希張著翅膀的後背擠不進去,隻能由林緒鑽過去,取出兩個應急包。
儲備室結構坍塌,沒有從這裏找到出路的可能。
樸素的布麵應急包已經褪色,裏麵有過期三千年的壓縮餅幹和凍成冰的純淨水,以及繩索、生鏽小刀、發黃繃帶等小物件,最後是一套防輻射服。
海因裏?粗志w熟練地從應急包中掏出各種物品,看也不看一眼,仿佛早已確認包中內容。
林緒遞給海因裏希一套防輻射服,等他能把龍尾收迴去了再換上,自己則快速把魚尾變迴雙腿,換上褲子方便行動。
“林緒,你了解這個地方?”海因裏希挨個看完應急包中的古老物品,上麵印刷的文字他一個也讀不懂。
林緒的動作慢了半拍,直到他扣好褲子上的紐扣後,才完全緩過來,行動速度恢複正常,“說不上很了解……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我來自三千年前的地球!
“你來自三千年前的地球?”
兩人同時說道,一個陳述,一個發問。
“我所經曆的時期,被那時的人類稱作末世!绷志w繼續在海因裏希退讓的表態中繼續說,“核戰爭、生物變異、喪屍圍城……一切都糟透了。”
“帝國曆史發端於三千年前。”
“嗯。但我當時沒親耳聽說過任何逃離地球的計劃,方舟艦隊應該是在我離開之後才被組建。我以前住在湖泊底下的舊基地,不知道它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雪山裏的新基地應該是在我離開後建立的,但基本形製和內部安排同過去是一樣的!
林緒偏頭去翻背包,裏麵裝著嚴遠的筆記本,或許能找到舊時代的蛛絲馬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