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載海因裏希和林緒返程的飛行器直接飛往周平波主管的科隆號科研飛船。


    阿諾德離開前往戰場指揮時, 擔心手邊沒有重型武器的卡珊德拉和瑞恩會遭遇未知危險，讓他們駕駛著陸器先行返迴維多利亞號。


    科隆號停靠在南極圈以內, 三千年來全球變暖，南極冰川融化加劇，科研飛船停靠位置在冰蓋邊緣，已經非常接近極點。


    這艘來自星際時代的龐然大物沒有直接漂浮在海裏——它的設計師顯然沒有想過有那麼一天，科隆號會降臨在地球海麵。為了節省能源，科隆號也不會一直開啟浮空模式，有四根支柱從飛船下方伸出，砸入海床，牢固地支撐起科隆號。


    它的外表被塗裝成藍色，在南極的極晝日光下閃著光澤。


    也不知道是誰負責考察團宣發工作，竟想出把科研飛船全部塗成藍色和綠色，以表達對藍綠色母星的懷念之情。


    周平波說, 把科研飛船停在南極附近海域是為盡可能減少對地球生態圈的影響。


    氣候寒冷的南極圈生物量幾近為零, 研究員在南極冰蓋上打了幾百米深的冰柱上來, 檢測後認為地球在三千年前經曆過一次極寒時代，南極圈生物大量死亡, 氣溫恢複後, 難以像溫帶、熱帶地區一樣重新恢複生機。


    再加上目前地球殘留的大量核輻射痕跡，可以推斷出三千年前有過一場聲勢浩大的核爆炸和漫長的核冬天。


    這些資料是周平波的團隊內部資料, 不會上交帝國官方、也不會公開, 更不打算交給那些研究社會曆史的學者們。


    周平波隻能憑借自己的經驗猜測, 核爆炸源自人類最後的一場毀滅性核戰爭。


    獲得這些數據並作出相關推測不是什麼難事, 隨著地球被尋迴, 真相會隨之顯露。因此, 帝國才要通過控製研究人員所屬領域和研究方向, 來保證秘密一直處於沉默中。


    這種限製是一種很溫和、也很有力並且很難被懷疑的手段。


    除開那幾場暗殺。


    飛行器降落後，林緒當即說想去看周平波撈起來的人魚屍骨，周平波看他倆雖然剛剛獲救，但精神頭還不算太差，答應之後先把兩人推進休息房間，讓林緒和海因裏希收拾一下換身衣服，然後去做個醫學檢查，全部沒問題再說看人魚屍骨的事。


    冰錐給海因裏希造成的肺部貫穿傷已經在晶核能量的作用下愈合，之前在冰洞裏冒出來的龍尾巴和龍翼也是晶核的傑作。


    兩人身上沒什麼大傷，周平波不禁對二人的身體素質嘖嘖稱奇。


    正常人赤手空拳遇上雪崩，基本上救不迴來，他接到阿諾德的消息時嚇了一大跳，就差準備給海因裏希寫訃告了，直到接收到海因裏希主動發出的信號，總算放下點心，展開搜救行動。


    不過，智能醫療機器人在檢測到海因裏希肩背上的抓痕和咬痕時，發出野生動物襲擊警告，準備強製給他來一針狂犬疫苗。


    機械臂舉起的針管被林緒抬手奪走，周平波挑眉，正想著上去苦口婆心地建議還是打一針吧，誰知道地球上的病毒有沒有進化。


    但他忽然福至心靈，想起海因裏希和林緒迴來時都換了一身衣服，明白了什麼。


    他和善地笑笑，又遞給兩人營養劑補充體力，然後帶他們往實驗室走。


    周平波再一次把助手清了出去，原本埋頭實驗和計算中的助手們麵對著boss的無理取鬧，敢怒不敢言，抱著數據記錄灰溜溜地跑了出去。


    實驗室中隻剩下他們三人。


    人魚屍骨被放置在實驗室靠後位置的單獨房間中，進入前，周平波交給兩人顯色夜視鏡，讓他們佩戴好，並解釋道：“屍骨一共三具，我這裏有兩具，還有一具在另一艘飛船上。我們在海底三千米深度處發現他們，為了在轉移後不破壞屍骨原本狀態，房間內做了控溫控光處理，水箱內加壓到深海狀態，跟我進來吧。”


    踏入黑暗的室內，周平波飛速關上門，避免受到外界幹擾。


    房間裏的溫度比飛船內部正常的23c舒適均溫低很多，他搓了搓胳膊，“忘加衣服了，我們快一些看完出去。”


    顯色夜視鏡能夠呈現出物體本來的顏色，林緒靠近房間中央並排放置的兩個水箱，輕微發綠的原地海水中，躺著兩具人魚白骨，沒有半分肌肉或皮膚組織被留下，甚至有幾節骨頭從他們的胸腔和魚尾中散落下來，沉在水中。


    林緒從沒見過人魚屍體，他隻看過自己的全身x光骨骼圖片，構造和這兩具人魚非常相似。


    “在地球海水環境中，屍體腐化速度很快，幸好這兩具屍骨落在深海，才沒有連骨頭都被分解掉。”周平波說，“我們測過碳14，屍骨來自三千年前。不過我們在附近沒有發現更多屍體，也沒有任何文明造物的跡象。不能確定這些人魚是否是智慧生物。


    “我對比過來自泰勒斯星星際人魚的屍骨標本，結構上重合度很高。那些曆史學家和神話學家認為人魚屍骨的出現會使帝國人對地球神話的認知大為轉變，宇宙裏有龍族、有人魚，說不定地球神話裏出現過的鳳凰也存在，還有種種擁有超自然力量的神明或許也不是虛構。”


    “人魚標本？”林緒問，他從沒在星網上搜索到過星際人魚的詳細資料。


    “人類無法突破泰勒斯星的神降結界，不過人魚可以自己出來。”海因裏希告訴他，“這種情況很少發生，因為人魚族沒有星際航行能力。那條人魚不知道為什麼從泰勒斯星跑出來，在真空中窒息前被一艘人類商船救下，人魚和人類語言不通，商船遵循宇宙智慧生物保護法，想要帶他去醫院治療輻射傷。


    “但他們降落的邊區星球上，反叛軍、星盜、第六軍團正在混戰，商船被意外擊落，星盜俘虜了人魚和船長。人魚被星盜製成標本，船長被殺死，直到三年後，船長頗有勢力的父母才把二人的屍體尋迴。”


    周平波補充道：“星際人魚零號標本現在被存放在帝國研究院。這畢竟是一場災厄，出於對智慧生物的人格尊重，研究院謝絕參觀，也不允許屍體圖片在星網流傳。


    “但眼前這兩條人魚隻是看上去和零號標本相似，我不能武斷地說他們有生物關係。我已經向愛因斯坦星係發送信息，請他們把零號的基因圖譜傳給我，信息往返需要一段時間。林博士，這期間我可以要一點你的樣本做基因對比嗎？”


    “沒問題。”


    林緒的聲音聽上去很冷靜，直到海因裏希問出了他的真實想法，“會是他們嗎？”


    “什麼他們？”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代詞讓周平波摸不著頭腦。


    “……說來話長。”林緒答道，“周教授，我們先出去，在這裏站太久，低溫會把你凍傷。”


    周平波答應下來，推門迴到明亮溫暖的實驗室，一時鬆快不少。


    智能機器人給三人端來冒著熱氣的□□飲品，林緒覺得苦得過頭，隻喝了一口。


    “周教授，我一直沒有說過我的真實來曆。”


    周平波點點頭，看了眼波瀾不驚的海因裏希，確認後答道：“我們知道，你來自邊區的身份證明是偽造的。不過你到底來自哪顆星球？真的不是泰勒斯星嗎？”


    周平波迴憶剛才海因裏希講述零號標本曆史時，林緒很平靜地聽著，沒有一點物傷其類的哀傷或悲憤。


    他大概猜錯了，可還有什麼地方會有人魚？


    地球嗎？


    周平波都要被自己的聯想能力逗笑了。


    然後，他聽見林緒一字一句地說，“我來自地球。”


    如果這一句話的威力還不夠，那麼林緒的補充語句足以讓周平波用水把自己噎死。


    “三千年前的地球。”


    “咳咳咳！”周平波被一口飲料卡住氣管，智能機器人見勢不妙，立即上前，伸出機械臂一拳砸在周平波腹部，實施海姆立克急救法，讓他把水吐出來。


    “咳咳……咳……”他努力平複唿吸，抓過幾張機械臂遞來的紙巾擦去水漬，“讓我再確認一遍，你剛剛說的是帝國語，對吧？內容是，你來自三千年前的地球。我有沒有聽錯？”


    海因裏希瞥他一眼：“沒有。”


    “你是，你是怎麼……你活了三千年？”


    “我通過時空黑洞落到邊區。”林緒說，“這些都不重要。我想說的是，我原本是純種人類，接受深海變異生物基因改造後，有了一條魚尾。我離開後，人類還在繼續進行這項實驗。”


    “你的意思是，這些人魚可能是人工產物？”


    “是。我們找到的文件資料上顯示，改造實驗因為被泄露而暫停，這可能是指有改造品逃出去了。”


    “文件又是什麼？”周平波又頭痛又茫然地看著眼前兩人。


    海因裏希說：“我們在雪山裏找到了一座人類基地，那裏有些文字資料，可以確認基地的建設時間也是三千年前。”


    “基地……”周平波喃喃，“其實我一直奇怪，為什麼帝國給那些社會學家、曆史學家指派的任務裏不包括尋找方舟計劃的起源地，人類遠航宇宙的起點包裝一下會是個很不錯的誇耀勇氣的噱頭。


    “考察團一開始也的確沒有找到任何可能的跡象。直到那四顆大隕石落入地球，我們在廢墟裏發現了巨型軍事堡壘遺存，可惜被破壞得太徹底，留下的線索很少。”


    海因裏希目光一凝：“隕石？”


    “哦，當時你們在雪山裏調查，四顆隕石落下的時間點和雪崩的時間點基本相同。”


    “我們遇上的不是普通的雪崩。”林緒的眉頭深深促起，“是基地的爆炸自毀程序被開啟。”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


    前腳四顆隕石砸爛地球上遺留的軍事堡壘，後腳山中基地就自毀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