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重人格具現化 自毀傾向 節點改變導致的摻水酒】
安靜黑暗的房間裏突然傳來清脆的玻璃破碎的聲音, 伴隨著略有些粗重的喘息和一聲低低的咒罵。
半晌,躺在床上的青年睜開了眼睛,猶如暮色一般深沉的鎏金色眼眸閃過一絲無奈。
他起身按亮了燈, 將客廳裏的掃把拿過來, 將玻璃碎片全都掃進了垃圾桶。
‘哲也, 又發生了什麼?’
青年在心中問著自己,卻沒有得到任何迴答。
‘已經迴去自閉了, 我估計是做噩夢?’略有些張揚的男聲在腦海中毫無預警地響起。
‘真是……’
青年緩緩歎了口氣,從旁邊的櫃子裏拿出平光眼鏡架上,接著用繃帶將手上正緩緩溢出血的傷口包紮好。
他走迴客廳,接了杯熱水,靜靜地靠在沙發上,有些疑惑到底發生了什麼能讓主人格變得那麼激動。
是的,到底發生了什麼?
在一片黑暗的環境中, 利口酒冷漠地仰躺在虛空中, 心中的煩躁疊加著,讓他恨不得直接手撕了那個莫名其妙的東西。
——能將他從消亡中拽迴來的,自稱是“論壇”的東西。
“到底想做什麼?”他有些嘲弄地自語道,“我弄崩了這個世界的劇情?他們都活著,我想去死了有什麼問題嗎?”
“既然能將我拽迴來,那麼為什麼間隔那麼久——是去找別的替代品完成你的‘漫畫’?貪心地想要兩手抓?”
“是抓住了那個世界的我……你許下了什麼籌碼?”
他的推論沒有得到任何迴應, 那個論壇仿佛就是將他從沉睡中拉迴來,再無所謂地丟到一邊——
像是個垃圾一樣。
利口酒感到無端的厭煩。
更煩的是腦海中還時不時傳來副人格對他的唿喚聲,而從他們的反應來看,他們的記憶並沒有與他同步。
有點可笑的時間迴溯, 但對他這種隻掌握了一點能力的偏科神明來說, 足夠使用了。
是的, 利口酒是隱藏在這個世界上的一個廢物神明,甚至廢物到還要跟這個世界的劇情線虛與委蛇。
明明已經救了一次,現在又一夜迴到解放前,難道還要他再表演一波舍己為人才能讓那些家夥活下來?
哦——然後再看他們抱著沒必要的憐憫把自己送進監獄,賞上個槍子?
利口酒麵無表情地想,這多操蛋的事情啊。
偏偏他還做不到讓那些家夥去死,僅僅因為那些人……是正義。
白發青年那雙淺金色的眸闔上了。他想起自己最初誕生的那場戰爭,那些表麵慌張、哀求著想要活下來,轉手就將對方幹掉的人的嘴臉。
隻有一個人……他用真實填補了他的另一麵,告訴他什麼是
——正義。
利口酒輕歎了一口氣,心中翻湧上來的負麵想法讓他手指不由自主地抽動了兩下,可在寂靜的意識空間,他連傷害自己都做不到。
沒有其他的選擇,在他迴過神的那刻,他就已經沉淪在黑暗中,與五號一起,誰都無法脫離這場命運的遊戲。
“反正都重新開始了對嗎?”他喃喃道,“那這次做得再隱蔽一些好了。”
隻要他再謹慎一些不暴露自己的善意,那些家夥也就不會抱有沒必要的遷就了吧?
之後指不定還能死得痛快點,免得互相折磨。
他有些踉蹌地從自己的意識中離開。
下一刻,端著水杯的青年恍惚了一瞬,睜開眼後,那流沙一般的金褪去,變作薄薄的晨曦。
他看著手上的繃帶,有些煩躁地“嘖”了一聲,手下卻不由自主地狠
狠按到傷口上,試圖尋找著那一份持久的疼痛——
“安室透,等下你的射擊訓練會交給利口酒。”保時捷內,琴酒冷漠的聲音響起。
降穀零猛地一個哆嗦,險些直接將腰間的槍拔|出|來對準聲源。
這什麼情況?!組織不是已經早被剿滅了嗎?
從未想過還能聽到琴酒冷漠沙啞的聲音,但在此時此刻,公安警察還是迅速發揮自己良好的職業素養,按捺住自己的動作。
他下意識左右掃視了一遍,場景很熟悉,琴酒的話也很熟悉,正是他們第一次去見利口酒前的時候。
所以——這是時間迴溯還是做夢?
降穀零將驚疑不定放在心底,表麵不動聲色地問:“我記得我已經通過了全部的射擊測試,為什麼要再來一次?”
他上次隻是冷漠地迴了個“哦”,對利口酒是誰並不關注,但假設這是重生亦或是過去,降穀零覺得自己不能白白重新來一次。
關於前輩還有太多的謎團,盡管他們已經在一起生活了好幾年,降穀零依舊沒明白神穀哲也的過去和他的想法。
若是還有迴去的可能,那麼現在反倒是一次……機會。
琴酒似乎沒想到他會提出疑問,看手機的動作頓了一下,轉頭言簡意賅地道:“你不需要知道。”
接著,他直接對伏特加說:“去買個三明治,別加生菜。”
伏特加“啊”了一聲,有些疑惑琴酒怎麼會突然這麼說,但還是乖乖下車去不遠處的便利店買東西。
降穀零心知這是帶給神穀哲也的早餐。不過前輩吃生菜會反胃到吐這種事,他倒是在組織消滅後才知道。
而琴酒在伏特加離開後,又一次看了眼手機,發出不屑的冷哼。
“我倒是要看看他……”他低低地說了半句,將後麵的重點模糊掉。
隻見那手機屏幕上寫著加大量生菜的短信,被他隨手刪掉。
……
果然,這次射擊訓練隻是一個幌子,琴酒的目的就是利口酒。
降穀零定定地看著琴酒的背影,思考著如果這次重來怎麼能夠盡快掌握情報幹掉這個組織。
畢竟在組織被消滅的未來中,琴酒始終找不到蹤跡,讓紅方們心驚膽戰了許多年。
而現在,隻要他掏出槍對著琴酒的後背來一下,這個心腹大患就解決了。
但……這到底是什麼情況,他是重生了還是穿越了?
不管是重生還是穿越,降穀零在見到那個迎著晨曦走來的身影時,還是忍不住握緊了藏在衣袖下的拳頭。
白發青年一副冷漠陰鬱的模樣,絲毫不管因自己遲到而臉色黑沉的琴酒的想法,徑直要來三明治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他吃相很斯文,細嚼慢咽,但又帶著一種沒由來的怨氣。
那雙金眸與他對上一瞬,卻又毫無留戀地飄開。
還在組織中的前輩……
降穀零心中緩緩吐出一口氣,他有些記不清當時利口酒說了什麼,但好像與現在的差別不大?
如果與他記憶中沒錯的話,利口酒等下就會被琴酒觸發了自己的病癥,然後徹底惹怒琴酒。
他很想上前打斷兩人的對話,但——如果利口酒並非是他所認識的那個前輩呢?
現在時候太早了,他還要再觀察一下情況,不能那麼早暴露自己。
盡管安逸日子已經過了許久,但降穀零骨子裏的謹慎從未消失。
‘直接交給你了。’
‘誒?這次竟然這麼大方?’腦海中的聲音帶著躍躍欲試的味道。
下麵的事情利口酒已經經曆了一次,也懶得再跟見槍就興奮的副人格計較。
他幹脆地讓出了身體的使用權,冷眼看著神穀霧嶼一槍崩了屬於琴酒的靶子。
震耳欲聾的槍聲和爆炸仿佛從耳際傳來,子彈射入靶心迸射出黏膩熾熱的鮮血,利口酒感覺自己的思維停滯了一瞬。
‘別看。’另一個淺淡的聲音傳來,直接遮住了他的眼睛。
‘我果然很廢物啊。’一片黑暗中,利口酒喃喃道,‘這次如果可以就早些……’
‘我們還沒死。’神穀昭明安撫道,‘在這之前你別想了,沒可能的。’
‘嗬。’
都是騙子罷了。
不然他怎麼死迴來的?
利口酒一直都知道,他自己是一個異類,沒有任何人會接納他,包括他自己——
果然,當時利口酒的恍惚就是人格切換的契機,開槍的明顯就是神穀霧嶼。
降穀零在一旁觀看著這與記憶中大差不離的鬧劇,比淺金色更灰一層的眸光朝他望過來時,還帶著一絲打量和趣味。
前輩看他的眼神毫無波動,仿佛什麼都不在乎,倒是神穀霧嶼還保留著一份好奇。
降穀零記得鬆田陣平等人的話,此時的利口酒正處於最陰暗抑鬱的時期,他為幫助諸伏景光而感到痛苦和煎熬,但又不由自主向光明伸出援手。
他的精神狀態很差。
不過這次似乎因為降穀零冷眼旁觀的打量過於明顯,利口酒並沒有問他能否看見幻覺這種事,而是在恍惚片刻後又一次切換了人格。
降穀零其實一直有些好奇,前輩到底是怎麼查到他的真實身份的。
明明見麵之後便沒有離開過他的視線,可就在短短接觸間,利口酒就已經做了第一次不應該屬於組織成員的舉動。
這麼想著,他的手機便響了。
他們同時接到了琴酒的短信,是關於“波本”的代號獲取考核任務。
之前還有問他行不行的問題,但這次,利口酒隻是冷漠地說了一聲“走吧”就率先離開。
降穀零清晰地意識到,這個時候的前輩有多麼頹廢和封閉。
像是一個已經死亡的靈魂,被重新塞迴破敗的身體裏。
之後的流程一模一樣,隻不過比起以前的小心試探,現在的降穀零反倒能夠肆無忌憚地打量利口酒。
因為他知道利口酒完全不會將這種目光放在心上,甚至說,在他與利口酒見麵的那刻,他屬於公安的身份就不再是秘密了。
前輩自始至終都在遷就他、保護他,隻是隨著臥底數量的增加,利口酒也愈發疲憊、捉襟見肘。
最終導致被安格斯發現端倪,一切崩盤,同樣,紅方也正是因為抓住了這個機會,才能一舉擊潰組織。
降穀零覺得他正處於一種很不尋常的狀態,需要上傳給公安的資料此刻卻無法另他打起精神,仿佛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靠在後座抱著保溫杯發呆的那人身上。
比前世更仔細的觀察自然看出了更多的端倪:那微微撩起的袖子下裹著繃帶,裏麵是烏黑的烏鴉紋身,但在這無足輕重的“傷”之外,還有其他零零碎碎的傷口。
手指抬起時露出的斑駁血跡;被後一截繃帶敷衍纏起的淤傷;另一隻藏在袖中的瘦削手腕顯得格外空蕩,上麵的傷口有著反複撕裂的痕跡,甚至還能看見明顯的指印。
是前輩自己弄得嗎?
“不要看我,開你的車。”利口酒終究還是冷漠地警告了他一聲,將袖子拉下來,整個人縮到了陽光照不到的角落。
像是一隻遇見生人便
警惕地想要躲起來的黑貓。
降穀零突然有些不想試探了,他很想張口就把自己的身份暴露出來,直接與前輩坦誠相待。
但看著對方陰鬱帶著打量的目光,他張了張口,又有些說不出。
畢竟作為公安臥底,如此魯莽的交付身份,哪怕說了利口酒也不會信吧?
隻能循序漸進了……
降穀零這次認真完成任務,沒有給利口酒上樓幫忙的機會,但對方依舊冷漠地以“組織不需要這份資料”做理由,隨意地將那份會暴露臥底的假資料丟到路邊。
金發臥底心情複雜。
不過這次迴去的途中,他並沒有詢問要不要吃飯這種事情,畢竟得到的結果肯定是平淡的“沒胃口”。
唔,也不知道是不是就隻有他一個人擁有記憶,等與hiro碰麵,可以讓他幫忙做一份甜點給前輩送過去。
懷揣著這個念頭,將利口酒送到公寓後,降穀零二話不說直接告辭。
利口酒靜靜地看著這個來自公安的臥底,屬於“正義”一方的存在離開,心中一片漠然。
降穀零比他上次經曆得更加冷漠謹慎,對他的防備心也更重,想必將他當成了琴酒那類的人。
但又怎麼樣呢?
再討厭他一點也無所謂,等屬於正義的一方撬動這個組織的節點,他自然就可以奔赴那無盡的黑暗。
屆時所有人一定都會拍手稱快吧?組織裏少掉一個廢物,警察那邊鏟除一個殺手。
他的死,是一件兩全其美的事情。
‘你需要吃點東西。’神穀昭明的聲音在腦海中迴蕩,‘吃不下飯也可以吃點甜食,房間裏還有很多。’
“沒什麼必要。”在沒有人的時候,利口酒不想掩飾自己的異常,他直接喃喃出口,“我現在什麼都不想吃。”
不管是死亡被拉迴,還是又一次見到冷漠的後輩,這些事情都令利口酒感覺到身心俱疲。
未來的日子漫長又如此無望,每次停留都是那麼艱難。
太累了,太不想思考了。
為什麼偏偏就是他呢……
利口酒走進公寓,徑直到自己的臥室,打開抽屜拿出一把鋒利的匕首。
‘你又想做什麼!’神穀昭明的聲音高了一瞬,‘怎麼又會突然這樣?’
是啊,怎麼會突然這樣。
連副人格與自己之間都沒有了絕對的坦誠相待,他還能做什麼。
“反正我死不了。”他拿著匕首離開房間,就像是一道遊魂,語氣帶著疲憊,“我想休息一下。”
神穀霧嶼冒出來,興致勃勃地道:‘你可以打遊戲,或者我來也行。’
“暫且沒興趣。”
已經玩過的遊戲機在他這裏沒有任何意義,二刷不會改變任何結局。
利口酒走進臥室,將水龍頭打開,任由冰涼的水淋到自己身上,在浴缸裏積出薄薄的底。
他拿著匕首,再次輕輕地道:“我隻是短暫地休息一下,反正你會叫醒我的,對嗎,昭明哥?”
隻要是昏迷到自我保護機製觸發,昭明自然就出現了。
他不會死。
副人格選擇了沉默——
降穀零迴到了自己的安全屋,但開門時就明顯地感覺到了有不對勁的地方。
將手/槍握在手中,降穀零推門後就是一個敏捷地翻滾,接著與一雙藍灰色的貓眼對上。
“hiro!”他有些無奈地放下槍,“你也過來了?”
降穀零沒有懷疑什麼,畢竟如果不是有什麼事情,諸伏景光根本不可能來找他
——起碼前世他們都是用短信聯係。
諸伏景光歎了口氣,坐在椅子上:“對,在你今天沒給我發信息的時候,我就知道有地方改變了。”
降穀零一怔,他這次又沒有懷疑利口酒的身份,自然不會跟諸伏景光打探情報。
“你見到現在的前輩了嗎?”諸伏景光又問,“他怎麼樣?有迴來嗎?”
降穀零拉了條椅子過來坐下,他搖搖頭:“沒有,利口酒還是利口酒,甚至我覺得他比我記憶裏的更加冷漠和頹唐。”
“真麻煩了。”諸伏景光揉了揉眉心,喃喃道,“要是我們倆來了這邊,那麼誰給那邊的前輩做飯?”
降穀零抽了抽嘴角,有些無奈:“神穀又不可能幾頓不吃,他都多大的人了……”
“你怎麼知道是幾頓?”諸伏景光反問,眼中帶著深深的憂慮,“我們為什麼會到這裏?以後又要怎麼迴去?還能迴去嗎?”
降穀零被問住了。
諸伏景光歎了口氣:“現在我們最容易接觸到的隻有利口酒前輩一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從他那邊找到線索。”
“你已經聯係公安了?”
“恩,都沒有重生的跡象,目前隻有我們兩人。”
諸伏景光道:“鬆田和萩原他們我沒聯係,百加得現在還在當警視……”
“走一步看一步吧。”降穀零一錘定音,“不管能不能迴去,這次我們不能再看前輩在組織裏這麼自我折磨下去了。”
前世——就暫且這麼稱唿吧,如果他們早些跟利口酒搭上線,也不至於害得他被安格斯堵截,更別說洗腦等之後的事情了。
不過也相對應的,現在的利口酒對紅方的好感還沒前世那麼深,想要獲取幫助,又或是給他活下去的動力,都比較困難。
諸伏景光幹脆地點點頭:“在你來之前我已經借用了廚房做了藍莓蛋糕——晚上一起去前輩的公寓看看吧。”
“找什麼理由?”
“我就說想請教一些事項,畢竟我已經在他手下了。”諸伏景光答,“至於你,zero,你不至於想不出借口吧?”
降穀零還真的能想出來——
於是晚上八點,兩人一前一後地到了神穀哲也的公寓門口。
甚至為了追求真實性,前後相差十多分鍾的兩人還有模有樣地演了一波初次見麵互相防備的打探。
但利口酒隻任由門鈴響著,卻沒有來開門。
“會不會人不在裏麵?”降穀零皺著眉,“可是燈還開著。”
“那就踹門看看。”諸伏景光幹脆地道,“我很擔心前輩的安全啊,你也是對嗎?安室君。”
“確實是這樣的,綠川君。”降穀零無語地迴了一句。
也是,這些年裏雖說著是諸伏景光投喂神穀哲也,但反過來也算是神穀哲也寵著諸伏景光。
瞧瞧現在hiro也就表麵還喊著前輩,實際上每天按頭催飯都做得無比熟練了。
降穀零在心中吐槽著,以緩解即將見利口酒而產生的緊張情緒。
他們與組織中的前輩相處的次數並不多,且都沒發生什麼好事。
“轟!”
隨著兩人用力一撞,本就沒怎麼折騰過的安全門直接被撞開,露出幹淨又顯得淩亂的客廳。
這是第二次降穀零主動進入有主狀態下的利口酒的公寓,上次還是前世琴酒讓他去逮人,他好心送蛋糕還害得利口酒反胃吐了一頓。
這次兩人進來,還是看到了隨意地散在茶幾上的醫藥箱。
“前輩他……”因為擔心房間內有監控,諸伏景光話說到一半就憋了迴去,他徑直走過去,撥動了一下醫藥箱。
因為神穀哲也的身體恢複全由諸伏景光經手,他對藥物的熟悉程度也早已達到了滿級。
此刻更是一眼就看出了裏麵的藥物。
抗抑鬱的、穩定精神的、治療人格分裂的,還有胡亂拆開的染血繃帶。
從藥片淩亂拆開的數目上看,這家夥八成是想起來吃兩口,想不起來就丟著了。
精神類藥物不能隨意停藥,不然不僅會有很嚴重的副作用,甚至會加重病情。
降穀零站在一旁看著,想起自己曾經來時神穀哲也輕描淡寫地說是薄荷糖。
他深深地握緊了拳頭,許久沒有感受到的無力和刺痛糾纏著心髒,連帶著唿吸都停滯了一秒。
見鬼的糖!
“前輩!”諸伏景光看了一下便將藥放了迴去,他此刻冷靜地像一塊冰,將所有情緒隱藏在溫和的外表下。
他四處走著喊了兩聲:“您在家嗎?在下綠川間,有事情要跟您討論。”
“臥室裏沒人。”降穀零皺著眉,“會不會是在衛生間?”
神穀哲也雖然平日裏一副無趣懶散的模樣,但被人闖空門還是會支棱支棱,不至於他們在這都轉了一圈還不出來。
除非人不在,或者——
“砰!”
衛生間的門被粗暴地打開了,濃濃的血腥味從裏麵飄散出來,刺激得門口的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噴嚏。
狹小的白色浴室在慘白的燈光下像是冰冷的墳墓,隻餘下滿滿的逼仄和窒息感,橫放的浴缸沒有拉上簾子,就像是一塊掀開了蓋子的……棺材。
降穀零條件反射地看向地麵,在水窪的倒影中映出了一張帶著驚駭表情的臉。
被浸在浴缸中的蓬頭還在淅淅瀝瀝地更迭著冷水,將紅色的液體衝出浴缸,裹挾著流進下水道,全場隻能聽見淙淙的水聲,其他的動靜仿佛都被定格在畫麵中,呈現出一瞬間的空白。
白發青年像是綻開在水中的血色的花,柔軟的發絲貼著臉頰,下端隨著水流起伏,他靜靜地側躺在那,一隻手探出池子,鬆鬆地握著匕首,另一隻手則是浸在水中,又隨著浮力飄起,露出手腕上新添的猙獰傷口。
像是在做一場不願醒來的美夢,連那麼清脆的開門聲,也隻是激得對方不滿地皺了皺眉,含糊地嘟囔了兩聲。
“前輩……”
諸伏景光感覺自己的心髒一時間收緊,由於過度驚駭而一片空白的大腦直接關閉了氧氣的輸送通道。
他下意識後退了兩步,撞到了自己的幼馴染身上,腳下被踩的劈啪作響的流水像是他此刻淩亂的思緒。
怎麼會這樣?難道前世神穀哲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第二天就給他打電話說要去體檢?
他一個人怎麼從這種情況下掙紮起來的?還是說這隻是當下的不同?
所有的驚慌變成了不帶掩飾的恐懼,沒有過多的猶豫,兩人徑直踩著血水走過去,顫抖著將工作狀態下的水龍頭關閉。
降穀零放掉浴缸中累積起來的水,一手輕巧地奪過利口酒手上的匕首。
僅僅是擦過他的指尖,降穀零都不由自主地顫抖一瞬。
太冰了,像是所有的溫度都被水流帶走,隻剩下無處可歸的靈魂還殘存體內。
兩人此刻都沒有發出聲音,他們已經過了遇事不決大喊大叫的階段,有了一套更加特攻神穀哲也的方針。
諸伏景光輕柔地將自己的手枕到青年的腦後,在降穀零的輔助下直接將人抱了起來。
明明是與冰冷的水脫離,落入更加溫暖的懷抱,懷中的那人卻在不由自主地掙紮著,那瘦削到不正常的蒼白手掌下意識抵住他的胸口,送往外推著,卻又無力地垂下
,反倒連帶出更加殷紅的血色。
本就蒼白的下唇被他緊緊咬住,又因失血過多造不出一絲血色,而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更是顯得如此狼狽。
像是在雨天從路邊被撿到的小動物,虛弱到連聲音都發不出,卻本能地抗拒著一切人的接近,隻能用發顫來表現自己的痛苦和求救。
比神穀哲也輕了太多。
這是諸伏景光的第一個反應。
他清晰地意識到麵前這頹喪如即將凋謝的玫瑰一般的利口酒,與他記憶中那雖平淡但依舊鮮活的前輩有著多大的差別。
他們真的是一個人嗎?
腦海中已經逐漸模糊的印象在翻湧著,卻始終無法將麵前這人與記憶裏的形象對應起來,就像是兩條相似的線路,卻因插口的不同無法對接。
諸伏景光慘白著臉,小心翼翼地從這冰冷潔白的牢籠走出去,他與身後的降穀零對視一眼,皆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迷茫。
‘是他嗎?’
‘不是……我不知道!’
但不管是不是,現在這都不是重點。
因為神穀哲也的臥室被他安裝得像是個刺蝟窩,兩人徑直奔向了放著醫療箱的客廳,將青年緩緩地放在柔軟的沙發上。
沾著血水的鞋子在地板上留下了一道道紅痕,換作平時注意整潔的諸伏景光一定會下意識皺起眉,可在此刻,他卻連多給一個眼神都顧不上。
‘不能帶他去醫院。’降穀零用唇語說,‘組織那關過不了,我去燒熱水。’
好在兩人對神穀哲也的體質都有數,知道盡管到了一般人都無法忍受的致命傷的程度,對後者來說也隻是輕飄飄地往曆來的疼痛上添一筆。
可悲又可恨的實驗,卻早就無法追究過往。
諸伏景光從醫療箱中翻出消毒酒精,將後者被血水浸濕的衣袖剪開,看著手臂上糊成一團的繃帶,毫不猶豫地一剪子下去。
沾了血水偏粉色的繃帶一瞬間散開,露出了下麵猙獰的紋身,深深烙在腕骨到小臂上的烏鴉此刻也失了亮色,被模糊的傷遮掩起來。
似乎是專門避免被深究,利口酒手上的傷沒有集中在小臂附近,而是如同碎裂的玻璃一般,自上而下密布著,一層疊一層,已經好掉的傷又被指甲撕裂,在本就脆弱的體質上顯得更加猙獰。
除了最新造的那一道外,其餘的都能輕鬆被長袖遮掩,不留任何痕跡,隻有當事人才知道自己行動間無法忽視的疼痛是多麼清晰。
諸伏景光頭一次覺得自己的理智在崩盤瓦解,他死死夾住被自己帶著晃動的醫用酒精,咬著牙才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神穀哲也身上的傷他見多了,比這血腥的也不是沒有,但……他傷和自傷的差別,中間是足以擊碎人靈魂的天塹。
不一樣……
他的舌尖抵著上顎,將痛心與憤怒死死地攔在口中,不管是哪個前輩,以他們此時的關係,他甚至連心疼的資格都沒有。
細碎的響動從身邊傳來,降穀零將熱水端到茶幾上,晃蕩的水麵上氤氳著熱氣,也熏得人鼻子一酸。
金發青年保持著放下水的彎腰姿勢,目光卻死死地盯著那顯露出來的紋身。
他還記得前世神穀哲也解開繃帶給他看的樣子,除了被他硬拽出來的一圈瘀傷外,並沒有其他傷痕,而此時……
若非是紋身刻上後便清洗不掉,連帶著大麵積的刮除都無法遮掩,想必一道道傷疤已經將烏鴉徹底扭曲成黑色的怪物,藏在潔白的繃帶底下。
以神穀哲也的體質,這種傷幾乎就是永久性的,根本不會隱藏。
最顯著的差別就在此刻出現了。
“不是他。”靜
謐的房間裏,傳來了輕微又篤定的聲音。
一種沒由來的慶幸和絕望席卷上兩人的身心,慶幸麵前這位青年並非是他們記憶裏的過去,他們沒有茫然地錯過忽視了如此多的苦痛,又絕望於這個世界的扭曲和改變。
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才會讓利口酒的命運走向另一條更痛苦的道路?
這個世界上的諸伏景光和降穀零,又會與利口酒產生其餘的交集嗎?
更令人感到不解的是,究竟是什麼讓利口酒在今晚產生如此過激的舉動,明明從其餘的傷處來看,都還帶著淺嚐輒止的意味。
隻是想要品嚐疼痛和清醒才傷害自己,而不是像今天一樣,仿佛想要將靈魂都交給水流,用匕首送自己最後一程。
而今天發生了什麼?
諸伏景光隻能將疑惑的目光投向降穀零。
金發青年骨鯁在喉,他細細思考著自己白天的行動,卻始終找不到有任何端倪。
難道是因為自己過於放肆的打量直接令利口酒感覺到了難以忍受的入侵?還是因為琴酒的這番舉動帶來了比前世更嚴重的影響?
‘我不知道。’他說,‘利口酒比之前更為冷漠,他甚至連多餘的詢問都沒有。’
諸伏景光的了解比他更加空白,他們最近的見麵本該在明天。
那麼,這種情況下的利口酒,明天還會要去體檢嗎?他能過組織的那一關嗎?
諸伏景光想起了此刻還是雪莉的宮野誌保,又發覺自己並沒有聯係方式。
真是一個難以解決的棘手問題。
兩人沉默地幫利口酒處理著傷口,將他身上的血跡擦幹,又把室內的空調熱風開起來。
諸伏景光帶來的蛋糕早已被人遺忘在一旁,隻有上層的糖霜慢慢融化著,彰顯著時間一點點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將所有能處理的事情處理幹淨,連帶著地板都被諸伏景光拖了一遍。
兩人席地坐在地板上,有些疲憊地翻著自己過往模糊的記憶,試圖尋找一些可逆轉的節點。
‘我們不會一直停留在這裏。’降穀零說,‘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關鍵點就在利口酒身上。’
‘不管是哪個世界的前輩,我都希望他好好的。’諸伏景光想得比較簡單,‘他……隻是太孤獨了。’
朝夕相處間必會暴露本質,而細心的掌握廚房生殺大權的諸伏景光,自然掌握了得寸進尺的尺度。
一聲近乎於無的嗆咳聲從旁邊傳來,在落針可聞的環境中如同一聲驚雷。
陷入疲憊狀態的兩人如同兩隻嗅到動靜的大犬,瞬間將目光灼在了沙發上。
“你們是……?”低微沙啞的聲音響起,沙發上的青年睜開了雙眸,有些迷蒙地朝動靜處看去。
諸伏景光和降穀零一瞬間對上那雙流淌著濃鬱暮色的深色金眸,連麵上的激動都頓了一瞬。
“前輩……我是綠川間,這位是安室透。”
諸伏景光對著那警惕中帶著打量的眼眸,麵不改色地做了個自我介紹。
接著,在對方還沒開口問話的時候,直截了當地問:“您是——”
‘神穀昭明嗎?’
那雙濃鬱的金眸瞳孔猛地一縮,下意識撐起身子。
隻聽見“刷啦”一聲,像是受驚的野貓站在邊緣處想要露出爪子,卻不小心腳一滑直接跌下去一般,從頭到腳都寫著“炸毛”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