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知道有些事瞞不過武後,可沒想到武後竟是什麼都知道。
“謝謝。”婉兒沉聲道謝。
太平故作不悅,“所以還愣著?”說完,瞥了一眼握筆的手。
“諾。”婉兒領命,覆緊了太平的右手,挪了挪身子,與太平挨得更近了些。太平身上的淡淡香味傳來,輕而易舉地撩動了她的心弦。
婉兒下意識地退了退,哪知太平竟貼了過來,側臉對著她莞爾道:“婉兒,我要寫這個。”說話間,左手拿了寫了詩文的宣紙過來。
“這句沒有寫好,不妨……”
“信不信,本宮把你送去阿娘那邊?”
太平不等婉兒說完,便“威脅”了一句。
婉兒微微挑眉,驟然鬆了太平的手,“那便請殿下送妾過去吧。”
“……”太平杏眼圓睜,怎麼兩世都是一樣的性子,偏生她拿她沒有半點法子。
婉兒卻舒了眉心,嘴角有了笑意,“殿下還學不學書法?”
“你說本宮學不學?”太平竟把毛筆一砸,趁著婉兒微怔的瞬間,撓向了婉兒的腰間,忍笑道,“小小才人,好大的膽子!看本宮怎麼收拾你!”
“殿下孟浪!啊!”婉兒猝然被襲,又驚又癢,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太平壓倒在幾案邊。
她笑得眼角有淚,對上太平柔情眸光的瞬間,驚怔在了原處。
太平滿眼笑意,徐徐問道:“知錯了麼?”
婉兒張了張口,隻覺腦子一霎空白,竟不知如何迴她這句話。
一時氣氛寧靜了下來,靜得聽得見風吹垂簾的沙沙細響,也靜得聽得見自己的砰砰心跳聲。
婉兒生怕被太平看出什麼端倪,連忙別過臉去,語氣冷淡下來,“殿下快些起來,免得被人瞧去,招來不必要的非議。”
太平哂笑一聲,翻身倒在了婉兒身側,“非議本宮什麼呢?阿娘年少時,也跟宮人們嬉鬧過,我就不信旁人會說阿娘什麼。”
婉兒頓時語塞,連忙坐起,剛欲起身卻被太平扯住裙角。
“殿下……”
“別動!”
太平動作極快,話音剛落,便已枕上了婉兒的雙膝,一板一眼道:“再亂動,害本宮摔到哪裏,那可就是大罪了。”
婉兒蹙眉,如今是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正色道:“殿下!妾不是……”
太平接了她的話,輕笑道,“正因為你不是本宮的宮人,本宮才枕你小憩,尋常宮人誰近得了本宮的身?”
婉兒再次語塞,迴想上輩子伴讀太平的那些歲月,她也是喜歡這樣與她嬉鬧。輕輕一歎,婉兒勸聲道:“這裏涼,殿下若是想休息,該迴寢宮小憩。”
“也好。”太平坐了起來,
婉兒如釋重負,起身後整了整儀容,卻在抬眼之時,瞧見了端著鮮果候在殿門前的春夏。
春夏將腦袋更低了些,恭聲道:“天後賜了鮮果,請殿下嚐嚐。”
太平笑道:“端去寢殿吧。”
“諾。”春夏快步退下。
“還不扶本宮起來?”太平還坐在原處,對著婉兒伸出手去。
婉兒無奈,隻好伸手去扶。
哪知太平順勢扣緊了她的手,“走!”說完,太平便快速站起,拉著婉兒就往寢殿跑。
“殿下當心摔了!”
“你不是牽著本宮麼?摔了本宮就罰你!”
兩人跑入寢殿,太平給春夏遞了個眼色,“春夏,去給本宮傳膳!”
春夏連忙勸道:“殿下才用過早膳……”
“本宮心情好!想吃!”太平說完,便揮手示意春夏趕緊退下,“明日就要跟阿娘去東都了,換個禦廚口味定是要變,自當能多吃一頓是一頓。”
春夏隻得領命,退出了寢殿傳膳。
太平拉著婉兒坐定後,婉兒也忍不住勸道:“若是殿下喜歡那位禦廚的手藝……”
“噓。”太平比了個動作,示意婉兒不要多話。
隻見太平把裝著鮮果的果盤往婉兒身邊推了推,“嚐一個,如果酸澀,我就不吃了!”說著,擰了一顆葡萄下來,喂向了婉兒。
婉兒欲接,太平卻縮了手,“張嘴。”
“殿下!”婉兒肅然看她,“莫要胡鬧!”
“這是公主的命令!”太平也肅然看她,“抗命不從者,本宮可是會重罰的。”
婉兒低眉,認真道:“妾請殿下重罰。”
“這可是你說的。”太平果斷把葡萄放入口中,一邊嚼一邊指向自己的床,“既然不肯試吃,那便幫本宮暖床吧。”
婉兒不敢相信地看著太平的臉,“殿下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太平一本正經道:“覺得罰輕了?”
婉兒倒抽一口氣,“既是殿下想要的,妾遵從便是。”當下婉兒起身,沒有走向床,卻是往殿外去了。
太平倒也不攔她,隻是看婉兒的目光中多了一抹狐疑。
她記得上輩子年少時,與婉兒也曾忘情嬉鬧過。至少在她紫袍玉帶在殿上一舞之前,婉兒從不會避嫌成這般。
今日婉兒的反應太過,反倒不像年少時的她了。
婉兒走出寢殿時,瘋狂跳動的心終是平息了不少。春夏看她雙頰微有霞色,麵無笑意,料想定是被殿下責罵了。
春夏趨步走了過來,對著婉兒福身一拜,低聲提醒道:“殿下偶有胡鬧之舉,才人不必與殿下認真的。”
“她也曾與你們胡鬧過?”婉兒低聲問道。
春夏點頭,“以前不高興時,也曾拿毛筆畫過奴婢。”
婉兒欲言又止,太平對春夏,那是胡鬧,可太平對她,絕對算不得胡鬧。
“還曾在冬日嚷著要吃荔枝……”春夏又小聲補了一句。
婉兒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現下並非冬日,何須暖床?太平是在胡鬧?還是在試探她?
春夏看婉兒陷入了思慮,忍不住喚道:“才人。”
婉兒迴過神來,微笑問道:“暖壺放在哪裏?”
“暖壺?”春夏眨眨眼睛,看了一眼天色,現下哪裏用得上暖壺?
婉兒點頭,“殿下夏日要暖床,既是命令,妾自然要遵從。”
春夏苦笑,“才人稍待,奴婢這去就給你備好。”說完,還是忍不住再提醒一句,“殿下隻要高興了,什麼都好說,才人不妨多哄哄殿下。”
“嗯。”婉兒怎會不知太平的脾性?
春夏退下片刻後,便準備好了暖壺提著走了過來,把暖壺雙手奉上,“才人,給。”
婉兒接過暖壺,對著春夏點頭一笑,便走迴了寢殿。
太平這會兒已經連吃了好幾顆葡萄,瞧見婉兒迴來了,故作慵懶道:“快些暖床,本宮乏了。”
“諾。”婉兒捧著暖壺走至床邊,把暖壺放入了被下。
“嘖嘖,果然是沒良心的,真舍得本宮夏日中暑。”陡然耳側響起了太平的聲音,婉兒大驚,看向太平時,太平往前走了一步,她一後退,腳跟撞上了床腳,隻得坐倒在了床上。
退無可退。
“妾隻是遵照殿下的吩咐行事。”婉兒佯作鎮定,徐徐迴了一句。
太平順勢捏住了她的下巴,對上了她的眸子,在她眼底捕捉到了一抹慌亂之色,“是麼?”
婉兒涼聲反問:“難道不是麼?”驚覺太平欺身靠近,婉兒急聲道,“殿下自重!”話音剛落,便瞧見了太平臉上繃不住的笑意。
“哈哈。”
“你笑什麼?!”
太平鬆了她的下巴,笑意不減,“你讓我自重什麼呢?”
“殿下心知肚明!”婉兒扭過臉去,隻覺又羞又惱。
太平負手而立,滿臉疑惑,“女子跟女子之間,如何自重?”說著,她得意地揚了揚眉,“上官才人博學多才,不妨教教本宮?”
婉兒不得不承認,今日太平占了上風,可也讓婉兒多了一分肯定,太平與上輩子年少時的太平不一樣。
“殿下想學?”婉兒冷靜問道。
太平看她不急不燥,知道婉兒定是想好了對付她的辦法。
避其鋒芒,方是上策!
“這宮中的規矩已經夠多了,我已經聽倦了!”太平擺擺手,心生一計,走至婉兒的榻邊,抖開了錦被,笑道,“那邊太熱,這邊涼快些。”
“那是妾的……”
“整個清暉閣都是本宮的。”
太平話中有話,說完便除了鞋,鑽入了錦被下,拉著錦被蓋住了半個腦袋,深深地汲了一口氣。
錦被中有婉兒身上的淡淡香味,就像是當初共枕的那些夜晚,睜眼有婉兒,閉眼有婉兒的香味。她貪戀地蜷起身子,抱緊了一隻被角,揚聲道:“別吵本宮小憩。”
婉兒無奈輕歎,深吸了好幾口氣,終是從慌亂之中緩了過來。
她安靜地看著太平的睡顏,與上輩子一樣,睡到酣處,她總會輕輕蹭蹭懷中人,好像一隻撒嬌的小貓兒,讓人忍不住喜歡。
唯一不同的是,此時太平懷中抱的隻是被角。
想她抱抱她……
婉兒意識到自己起了危險的念頭,連忙打住,也不知是因為她離暖壺太近,還是因為外間的暑氣太重,婉兒隻覺一股熱意從心間湧出,蔓延至四肢百骸。
寢殿越來越靜,婉兒也越坐越不安寧。
她急忙起身,放輕腳步,走至寢殿門前。
“禦膳來了……”殿門前的春夏指了指身後端著菜肴的內侍們,小聲道。
“讓殿下休息吧。”婉兒壓低了聲音說完,退出了寢殿,輕柔地拉著殿門掩上。
太平悄然睜眼,看著虛掩的殿門,啞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