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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 微風吹動垂簾,清暉閣一片靜謐。


    這是太平與婉兒這輩子第一次同室而眠,雖說一個在床,一個在榻, 可終於不再是陰陽兩隔。


    寢殿中的燈燭未滅, 隻因太平揚言熄燭後大殿空蕩蕩的,她睡得不安穩。借著燈燭的明光, 太平隔著屏風望著坐榻上翻閱書冊的婉兒。她每翻一頁, 書頁沙沙輕響,落入太平耳中, 竟是別樣的悅耳。


    婉兒愛書,甘之如飴。上輩子如此,這輩子亦如此。


    太平還記得上輩子曾經吃過詩書的味,現下想來, 隻覺可笑。分明那人愛她如命, 偏生當年不懂情深, 多惱了那些歲月。


    婉兒雖說在看書,卻隻能集中三成的注意,她聽著太平翻來覆去的聲響, 知道她定是沒有睡著。即便有屏風相隔, 婉兒也不敢抬眼往太平那邊望一眼, 以免被太平逮個正著, 又借機胡鬧。


    婉兒再看了一會兒詩書,終是有了倦意。她擱下了書,輕手輕腳地鑽入了錦被。明日將隨二聖東幸洛陽,她記得此事應該是明年開春之事,突然提前了數月, 定有玄機。明明她已經努力不去改變什麼,曆史的進程還是與上一世有了不同。


    往後……會如何?


    婉兒記得那些大事,記得那些即將離開,或是即將出現的人,如果從現下開始就不一樣了,那麼太平最後會是怎樣的結局?


    婉兒翻了個身,悄然深望屏風深處,心生陰霾,惴惴不安。


    “睡不著?”屏風那邊忽然響起了太平溫柔的聲音。


    婉兒本想裝睡,卻聽見太平起身下床的聲音。


    “已經很晚了……”婉兒看見太平繞過屏風,披著外裳似乎要出去,急忙坐起勸道,“明日還要早起,殿下還是早些安睡吧。”


    “好。”太平笑瞇瞇地坐到了婉兒身邊,不客氣地拉起被角就往裏麵鑽。


    婉兒大驚,連忙壓住被子,“殿下這是做什麼?!”


    “那邊一個人睡……害怕。”太平說謊臉不紅、心不跳,煞有介事地繼續道,“這邊多個人,心裏踏實些。”


    不等婉兒反駁,太平便躺在了婉兒身邊,額角在婉兒身側蹭了蹭,“睡覺。”


    婉兒坐也不是,睡也不是,“殿下……”


    “就一晚,好不好?”太平眸光楚楚可憐,那哀求的神色像極了一隻受驚的貓兒,隻想找個安穩的角落好好休息。


    婉兒哪裏還硬得起心腸?她緩緩躺了下來,本來坐榻便比床小些,即便兩人身形嬌小,共眠此處也顯得逼仄。


    若說太平的枕膝已經讓婉兒情不自禁地慌亂,那現下的共枕更是讓婉兒手足無措。誰料太平還極不安分地往婉兒這邊貼了貼,腦袋往婉兒肩上一靠,久違的肌膚相親讓兩人微微輕顫。


    想她……


    兩人不約而同地起了熱意,卻隻能佯作淡然,克製住那些不該有的舉動。


    氣息已亂。


    太平的身子變得有些燙,婉兒的唿吸也變得有些沉。


    意識到危險離彼此越來越近,兩人翻了個身,背心相貼,各自抱了一隻被角,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可隻要一閉上眼,腦海中浮現的便是上輩子那些沉淪的熾熱景象。


    思念太深,情火太盛。


    刻入骨髓的情深似海在翻湧,現下的情不自禁該如何紓解?


    太平開始後悔今晚的“胡鬧”,她與她久違地如此親近,她卻不能唐突地狠狠親吻她,這樣憋著如何能睡著?


    婉兒也開始後悔今晚的“答允”,那些深藏心底的渴望好似跗骨的軟針,每心跳一下,便刺得身體深處酥癢難耐。


    “唿……”太平選擇放棄,驟然掀開被子,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佯作嫌棄的模樣開口道:“八月蓋這樣沉的被子,是想中暑麼?”


    婉兒趁機道:“殿下若是不慣,還是迴去睡吧。”


    “這可不成!”太平幹脆地把整個被子踢下了榻,涼意終於襲來,她下了榻,對著婉兒伸出手去,“走!”


    “殿下要做什麼?”婉兒認真問道。


    太平懶得解釋太多,將婉兒拉下了榻,拉著她來到自己床前,“這邊空些,你陪我睡這邊。”


    “可是……”婉兒覺得不妥,可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太平狠狠按在了床上。


    她隻覺心跳到了喉間,一雙明眸睜得極圓,“殿下!”雙手下意識地抵住太平。


    太平的聲音極是沙啞,像是黃昏時曬得滾燙的沙礫,“別怕,我又不欺負你!”說完,便倒在了婉兒身側,攔住了婉兒下床的路,“睡覺!”


    婉兒唿吸深沉,望著空蕩蕩的紗帳,似曾相識的一切不斷在心間翻湧——那個雨夜,就在這寢殿之中,太平不知節製地教訓了她一次又一次。


    不可再想!


    婉兒越來越滾燙,連忙蜷起身子側過身去,生怕自己的異樣讓太平發現。


    太平側臉望著婉兒的背影,凝脂一樣的頸上沁出了汗珠,不知婉兒可會如那時一樣,熱意退卻,雙頰羞紅,看得人想狠狠地再吻她兩口。


    她想撐起身子,悄悄看她一眼,可她害怕再看一眼,她會猶如脫韁野馬,不管不顧地恣意欺負她。


    忍住!太平握緊拳頭,壓製住內心的激動,翻過身去,緊緊閉上雙眸。


    這一夜雖不孤寂,卻煎熬至極。


    晨曦入窗,滿室暖意。


    太平醒來時,發現婉兒已不在身側。她急忙坐起,來不及穿鞋便繞過了屏風,赤足往前跑了幾步,當瞧見了妝臺前綰髻的婉兒,這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婉兒在銅鏡中看見了太平,她低眉起身,對著太平一拜,“拜見殿下。”


    太平怔了怔,這一幕太過熟悉,她害怕婉兒下一刻就會說出那些戳心的字眼,以至現下她隻能沉默。


    “殿下?”婉兒見太平滿額是汗,半晌不語,似是中魘。


    太平迴神,“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婉兒溫聲問道。


    太平搖了搖頭,故作打趣道:“我這寢殿何時來了一個好看的新宮人?”


    婉兒斂了笑意,“殿下妄語。”


    太平笑了笑,揚聲道:“春夏,本宮要梳洗了!”


    “諾。”春夏已在殿外候了許久,聽見太平的傳召後,緩緩推開了殿門,引著三名宮婢走了進來,準備伺候太平梳洗。


    洗漱之後,武後差了內侍來搬太平的行裝,收拾妥當後,一行人便隨著二聖的車駕出發了。吐蕃王子那日求親不成後,這次二聖出行,他也沒有理由再留在長安,便在同日領了賞賜離京西去。太子李賢送別吐蕃王子後,便留在了長安監國。二聖車駕沿著禦街一路行遠,浩浩蕩蕩,延綿數裏。李賢立在城頭,遠望車駕,陽光照亮了他的朱袍玉帶,也照亮了他臉上的自信笑容。


    那日與母後詳談之後,他知道他與武後誰也迴不到過去的母慈子孝了,隻要他是大唐的儲君,就避不了與武後的這一戰。


    君臨天下,必須大權在握,豈容身後有人垂簾擺布?


    趁著二聖這次東幸洛陽,有些事他必須先做,能削弱一點武後在朝堂上的勢力也是好事。


    馬蹄踏踏聲不絕,身後的長安隻剩下了一個依稀的輪廓。


    青山碧水,這是長安城郊草木最繁盛的八月。


    太平的車駕跟在二聖車駕之後,在她後麵,是英王李顯的車駕。


    婉兒掀起車簾,望向遠處的葳蕤山木,不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她不止一次地渴望遠離皇城囚籠,恣意山水之間。


    如今得出皇城,卻還是困在這方寸車廂之間,終其一世,隻怕依舊擺脫不了囚徒的宿命。


    想到這裏,婉兒頓覺索然,當下放了車簾,拿起了身側的詩文,徐徐閱讀。


    太平好奇地湊了過來,掀起車簾往外瞧了一眼,山水依舊,風景怡人,“難得出宮,婉兒不好好看看沿途風景?”


    婉兒淡聲道:“不看得好。”


    太平疑聲問道:“為何?”


    “徒惹牽掛。”婉兒對上太平的眉眼,“殿下若是覺得無趣,可以看看這本書。”


    “你念……”太平在婉兒身側坐下,閉上雙眼,“昨晚睡得不好,我想閉目養神一會兒。”


    原來她也沒睡好。


    婉兒欲言又止,最終信手翻了一頁,尚未啟口念誦,太平已順勢倒在了她的雙膝上。


    “殿下!”


    “本宮頭疼,莫吵。”


    太平拉了婉兒的手,覆在自己的額頭,“給我揉揉。”


    婉兒看了一眼春夏。


    春夏掩口輕笑,小聲道:“殿下指名要才人。”


    婉兒無奈,放下詩文,指腹輕輕地揉上了太平的額角。


    太平嘴角輕揚,枕在婉兒膝上甚是舒服,雖說馬車入山以後搖晃厲害,可因為心裏踏實了,很快便倦意來襲,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婉兒低頭看了一眼太平熟睡的臉龐,車廂裏實在是悶熱,婉兒擔心太平中暑,便將車簾重新掀起。


    正當這時,一匹快馬從後馳向了前方,追上了二聖所在的車駕。


    “天後。”馬上的內侍恭敬一喚。


    武後掀起車簾,天子李治正躺在她膝上小憩。


    內侍將密信遞向了武後。


    武後接過以後,示意內侍退下。


    “諾。”內侍調轉馬頭,又朝著長安方向馳去。


    武後拿著密信,並不急著打開。


    李治瞇眼問道:“宮中有事?”


    武後淡淡笑道:“小事罷了。”


    李治皺眉,“當真?”


    武後把密信遞給李治,“陛下若是不信,可以拆信一看。”


    “朕怎會不信媚娘呢?”李治擺了擺手,翻身睡平後,喃聲道,“長安有太子監國,亂不了的,媚娘還是專心陪朕去東都休養數月吧。”


    “諾。”武後領旨。


    車駕浩浩蕩蕩地行駛了一月,在進入東都之前,二聖分道而行,驍騎軍先行護送天子李治與英王李顯進入洛陽,穿過天街,進駐紫微城。羽林軍護送武後與公主繞道西山,先行參拜剛修葺完成的盧舍那大佛。


    盧舍那大佛莊嚴寶相,依山壁鑿石而成,遠遠望去,八尊大像拱衛盧舍那大佛,或肅穆,或壯碩,或溫順,或猙獰,鬼斧神工,儀態萬千。


    武後與太平端然立在佛像之下,虔誠跪地禱告,不遠處是隨行的宮婢,再遠些是威武羽林軍。


    婉兒當年在東都時,也隨武後來盧舍那大佛前禮拜,世人都以為這是武後在祈願,可婉兒知道,每當武後準備痛下殺手,她便會來此誦經三遍。


    婉兒記得,太子李賢當初造反事敗,武後曾經來過這裏,如今離李賢造反之日還有兩年,武後又是為了誰而來?


    她忍不住把目光投向虔誠祈願的太平,她跪在那裏,安靜又明豔,大唐最得寵的小公主太平不論走到哪裏,都是最耀眼的一個。


    希望一切與太平無關。


    婉兒垂首,若是大佛真有靈,她希望太平可以遠離這些紛爭,至少這兩年,她不想太平卷入任何殺戮之中。


    太平並不知婉兒在為她祈禱,她之所以虔誠如此,隻因上輩子她死前三日,她遁入山寺許下的那個願望——


    冷雨初停,山寺瓦礫殘破,隻有東南簷角下懸著一隻生鏽的銅鈴,其餘的銅鈴皆以破敗隕落。


    叮鈴、叮鈴。


    偶有微風吹響銅鈴,發出破碎的聲響。


    那時的太平已經窮途末路,她並不怕死,準確說是已經等到了死的這一日。


    唐隆政變後,她手握大權,甚至四哥李旦已經動了廢太子李隆基的念頭,她本可步步為營,走上權利的巔峰。


    可走上了那個位置又如何呢?


    她掌握天下,終是可以許她一世太平,那個與她並肩天下的心上人卻再也找不迴來了。


    她聽說了那個誓言,那是婉兒用命換來的誓言。


    “我不稀罕你送我的太平長安!我要的隻是你,隻是一個活生生的你啊!”


    太平幾近癲狂地在空蕩蕩的佛寺中怒喝,聲音迴蕩在佛堂之中,像極了一聲聲的譏笑。


    “我隻要你迴來……你迴來啊……”


    雖然已經過去三年,雖然太平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再哭,可每次憶起婉兒的點點滴滴,那撕心裂肺的痛感便會排山倒海而來。


    窒息。


    深切而無望的窒息。


    痛哭一場,並沒有宣泄任何痛楚,反倒將絕望放得更大。


    生何歡,死何苦?


    熬到了這一日,她終於將李隆基徹底激怒,對她下了狠手。


    一陣癲狂的大笑之後,太平跪在了爬滿青苔的佛前,她重新整理自己的儀容,然後虔誠許願:若能再見婉兒,她願在佛前誦經百遍,來世折壽十載。若是百遍不夠,她便誦千遍,倘若折壽十載不夠,她便折壽三十載。隻要,還能見她一麵,親口告訴她“別怕”。


    太平在山寺誦經了整整三日,她已經記不清楚自己到底誦了多少遍經文,若不是李隆基派人來“請”,推倒了大佛,壞了她的祈願,隻怕她還要再誦上幾遍,換來世一個善果。


    迴到現下,當初佛前種下的那一點點善因,終是換來了重活一次的善果。再見盧舍那大佛,太平虔誠禱告,一為還原,二為祈壽。


    若是這輩子她還是隻有四十餘歲的壽命,減去十年,她便隻有三十餘年保護婉兒,實在是太短。


    好不容易能與婉兒從頭開始,好不容易能有機會重新許婉兒一個太平長安,她貪心地想要多幾日壽元。


    “願佛憐憫……”


    當太平虔誠許願結束,睜眼才發現武後已經看了她許久。


    武後微笑,“太平許了什麼願?”


    太平也笑了笑,“阿娘呢?”


    “佛曰,不可說。”


    “那兒的也不可說。”


    武後迴頭,示意緊跟的宮人退下,“退下。”


    “諾。”婉兒與宮人們一起行禮,退至羽林軍前。


    偌大的盧舍那大佛前隻剩下了武後與公主,隻見武後拿出了密信,遞向了太平,“拆開看看。”


    太平接過密信,上麵的火漆尚在,“阿娘沒看?”


    武後似笑非笑,“你看便是。”


    太平把火漆拆開,把信箋從信封裏拿了出來,看完後震驚地看了看武後,低聲問道:“二哥在削阿娘的權?”轉念一想,更覺不妙,“阿娘不該離開長安!”


    武後輕笑,“為何不該離開長安?”


    太平正色道:“阿娘在長安坐鎮,二哥行事便有顧忌……”


    “既然結果都一樣,坐不坐鎮並無區別。”說著,武後扶起太平,仰頭望著盧舍那大佛的臉龐,那張臉龐與她很是相似,隻是是她鮮少出現的慈祥模樣,“不入地獄,焉能成佛?”


    太平滿臉疑惑地看了看大佛,又看了看母親。


    “掌局如下棋,有些子該舍時,切勿不可遲疑。”武後摸了摸太平的後腦,“等你真正懂得這句話,你便可以謀你想謀之事了。”


    太平一直以為,謀事當先下手為強,可看阿娘這胸有成竹的模樣,想必是做好了後發製人的準備。


    “善謀者,知進退。”武後又語重心長地說了一句,“你越想要一個東西,就越要克製自己,遠離那樣東西。”聲音沉下,“不要讓任何人看出你的心思。”


    “兒受教了。”太平恭敬地對著武後一拜。


    武後臉上重新有了笑意,眸光瞥向遠處的婉兒,“需要阿娘教你如何馴人麼?”


    太平連忙道:“阿娘,兒可以的!”


    武後從太平手中拿過了密信,不說可否,反倒換了一句,“天色也不早了,迴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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