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農戶打扮的少年悄然從狂歡的人群中退了出來, 佯作微醉,抱著酒壇子拐出了稻草垛,靠坐在稻草垛上歇息。
守在稻草垛外的羽林將士斜眼瞥了一眼此人,瞧此人似是坐在那裏醒酒, 便沒有多想, 繼續值衛。
沒過一會兒,又一名漢子也微醺著走了出來, 坐倒在了少年身側, 熟稔的勾住了少年的肩膀,說起了醉話, “你小子酒量不行啊!就喝了兩盞,竟醉成了這樣,來來來!是漢子就再陪大哥喝一盞!”
少年連連擺手,哪裏還能抱住酒壇子, 酒壇子落地之時, 便作勢欲吐。
漢子趕緊起身將少年扶了起來, “這兒可不能吐,殿下喜淨,大哥帶你去那邊吐。”說完, 漢子便扶著雙腿發軟的少年穿過羽林將士的值衛圈, 往田埂邊去了。
兩人走出十餘步後, 少年忽然清醒過來, 低聲急道:“駙馬居然跑來了,這下可就麻煩了,公主怎會當著駙馬的麵,接連跟七個小倌歡好?”
“駙馬跟七個小倌同時伺候公主,不是更好麼?”漢子迴頭匆匆掃了一眼外麵的羽林將士, “今日的酒都很烈,公主定然飲個幾盞就醉了,至於駙馬那邊,定要多灌他些酒,隻要他也醉了,事情便好辦了。”
少年總覺得不踏實,“若是駙馬酒量好,灌不醉呢?”
漢子冷笑,“便用迷藥……我也給他們準備好了……”
少年心領神會地笑了笑,佯作吐完舒服的樣子,終是直起了身來。
“一會兒迴去,你我一起敬駙馬酒。”漢子與少年定下計來,“另外一邊如常行事,隻要公主入了涼棚小憩醒酒,此事便成了一半。”
少年看向漢子得意的笑眼,心中頗有幾分羨慕那七名小倌,“公主生得嬌媚,真是便宜那七個小倌了!”
漢子邪笑著拐了一下少年的胸膛,“怎的?你也想分一杯羹?”
“這種掉腦袋的事,我可不幹!”少年倒是個清醒的,他與這漢子都是武三思多年的心腹,已經跟了武三思五年,之所以幫著武三思謀這樣的事,為的就是立個大功,他日若是梁王入主東宮了,他們兄弟借著這個大功,必定可以撈到一官半職。
所謂富貴險中求,來俊臣他們為武皇賣命至今,如今平步青雲,可是朝中一等一的紅人。這樣的美事,他們也想依樣畫葫蘆地分得一份,女皇畢竟已經六十七歲,他們兄弟兩個必須趁早押個寶。
放眼如今的朝堂,武氏子弟就數武承嗣與武三思最得聖寵,巴結武承嗣肯定來不及了,巴結武三思卻還來得及。
不久之後,漢子便扶著少年迴到了祭典之上。兩人高興地吆喝著,一人抱了一壇子酒,湊近了武攸暨,狠狠地敬起了駙馬酒來。
武攸暨的酒量本來不差,可今日這酒實在是後勁大,他接連飲下十盞,便覺頭暈目眩,瞧向身邊的公主時,隻見公主扶額身子搖了搖,似是要醉倒當地。
“殿下!”武攸暨匆忙抱住了太平,左右瞧了瞧,“殿下喝多了,先讓殿下歇會兒醒醒酒。”不然殿下這樣醉著上了馬車,隻怕要吐一路迴去,容易傷了身子。
“駙馬,那邊有涼棚,可以讓殿下進去歇會兒。”一名小倌趁機湊了過去,提醒武攸暨。
武攸暨被腹中的酒汁灼得難受,想來殿下怕是更難受,當即彎腰將太平打橫抱起,大步走向了涼棚。
涼棚並不大,隻有一間土房子,連門窗都是發黃的竹簾子。
武攸暨瞧見這樣的屋子,隻怕公主不喜歡,便又抱著公主折返到了馬車邊上,將公主抱上了馬車。
此時的太平酥軟無骨,武攸暨將她放下的時候,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便會把公主掐紅了。
“喝……再喝一盞……”太平醉語輕笑,半瞇著眼睛看著武攸暨,眼角含春,讓人莫名地心酥。
武攸暨看得心砰砰直跳,他繃緊了身子,強忍下了那些僭越的念想。不成,上次他捱了板子,就是因為不敬公主,他好不容易才與公主關係緩和,切不可在這種時候再讓公主恨他怨他。
他倉皇轉過臉去,不敢再多瞧太平一眼。
正當這時,一名小倌掀起了車簾,敬聲道:“駙馬,小人打了一盆涼水來,您可以給公主擦擦,公主能舒服些。”
“放下吧。”武攸暨肅聲下令。
小倌低眉將水盆放下,餘光瞥見了車窗上探出的一支竹管子,吹了一縷青煙。
這小倌連忙放下車簾,往後退了兩步,側臉匆匆看了一眼值衛在十步外的羽林將士,暗數著迷煙生效的時間。駙馬將公主抱上馬車,這是天經地義之事,是以羽林將士並沒有多做警戒。瞧見小倌端了水來,他們都將注意力放在了小倌身上,並沒有覺察另一個小倌以馬車為掩,悄悄地靠近了馬車另一麵的小窗,將竹管裏的迷煙吹了進去。
萬事俱備,隻欠最後的軟玉溫香。
小倌們不是不怕死,隻是他們做與不做,都是死路一條。要麼死在梁王手裏,要麼死在公主手裏,既然橫豎都是死路一條,倒不如享受這臨死前的最後恩賞,好好享用大周這位最嬌貴的公主。
那小倌算準了迷煙該是生了效,忽然迴頭,似是聽見了公主傳喚,快步走迴馬車邊上,揚聲道,“但聽公主吩咐。”
羽林將士都在十步之外,相距略遠,公主已醉,想必聲音一定很小,這邊聽不到也是正常。況且駙馬就在車廂之中,料想這人也不敢造次。
羽林將士緊緊盯著這小倌的一舉一動,隻要發現有半點不對之處,便立即拔劍上去拿下。
“啊!這樣不好……”小倌驀地麵露驚色,又自語了一句,“殿下真的……真要如此麼?”
羽林將士看他躊躇再三,竟是驚掉眾人下巴地開始剝自己的衣裳。
“噌!”
他們齊刷刷地拔出長劍,卻不敢隨意上前,畢竟駙馬就在車上,若不是得了允準,這小倌怎敢剝了自己的衣裳,戰戰兢兢地爬上馬車?
是駙馬有龍陽之好,還是公主酒勁上頭,一個駙馬不夠,還多要了一名少年?
依著原計劃,這小倌舒服了之後,便下來傳喚第二個、第三個、甚至更多的小倌,今晚一過,便能坐實公主的蕩名。
就算時候太平強調自己隻是遭人陷害,可酒勁上頭發生了這些事,也不是沒有可能。況且,駙馬就在車上,倘若不是公主一意孤行,天下哪個男子肯與其他男子分享自己的妻子?事情一旦發生了,太平隻會百口莫辯。
此時春夏被人群有意無意地攔在裏麵,半晌擠不出來,她隻覺心慌,生怕駙馬單獨抱走公主,今晚公主怕是要出大事。
“讓開!都讓開!讓我過去!殿下……我要伺候殿下!”春夏奮力地在人群中擠著,好不容易要擠出來了,隻覺後腰上被什麼刺了一下,一陣麻意躥上脊梁,她兩眼一黑,便倒了下去。
“春夏姑娘,春夏姑娘!”不遠處的農婦眼尖,連忙將她扶了起來,可不管怎麼搖她,春夏雙眼緊閉,怎麼都醒不過來。
農婦擔心地瞧向一旁的熟人,“這可怎麼辦?”
“快把春夏姑娘扶去邊上歇會兒,定是酒氣上了頭,這才暈了過去。”熟人一邊說著,一邊幫襯著農婦把春夏扶到了草垛邊上。
“呃!”兩人驟然聽見一聲悶哼響起,下意識地循聲望去,瞬間驚得瞪大了雙眼。
隻見一個赤著上身的小倌從公主的馬車上翻了下來,心口上留有一個血窟窿,正汩汩地流著鮮血。陡然瞧見這樣的變故,羽林將士急忙提劍衝了過來。
另個趴在馬車窗上看熱鬧的小倌已被人釘死在了車壁上,此時埋在他體內的劍鋒緩緩抽離,小倌的屍體終是沿著車壁滑落在地。
劍鋒是從馬車中穿透車壁刺出來的,那行兇之人掀了車簾走了下來,竟是公主的貼身暗衛李淩。
羽林將士們大驚失色,“李……李將軍……”
“你們就是這樣保護公主的?”李淩全身上下散發著一股肅殺之氣,他掀起車簾,迴頭恭敬地對著裏麵轉醒的公主一拜,歉聲道:“末將救駕來遲,還請殿下恕罪。”
“全部拿下。”太平衣冠整齊,卻已是怒極,隻見她扶著車壁怒喝道:“逐一審問!”說完,失望地剜了一眼身邊臉色鐵青的武攸暨,“暨哥哥,你可真是可靠啊。”
武攸暨才聞過刺鼻的解暈丸,這會兒酒勁與藥勁混雜一起,腦袋還不甚清醒,可看見太平的怒容,他哪敢怠慢一分,當即從車上跌跌撞撞地跳了下來。
站穩之後,他憤怒地踢了一腳地上的小倌屍首,怒聲道:“玩陰招玩到殿下頭上,簡直可惡!”說完,拿出了自己腰牌,亮給最近的那名羽林將士,“傳我軍令,調集金吾衛封鎖祭典現場!反抗者,就地格殺!”
武攸暨的話音剛落,祭典人群之中便響起了好幾聲驚恐地尖叫聲。
“死人啦!”
“啊!”
混雜在人群中的其他四名小倌驟然倒地身亡。
少年與漢子將淬了毒的兵刃悄然收迴袖底,急切地在人群中找尋最後一名小倌的身影。今日已經事敗,必須立即殺人滅口,絕對要收拾幹淨,不能讓公主駙馬順藤摸瓜地查到梁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