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澤秀明接過那個袋子,打開包裝吃了第一口。
這就像一個妥協的信號,北島鬆了口氣,“我們可以邊吃邊聊。”
他頓了頓 ,自己也拿出一瓶烏龍茶。
“心理疾病實際上是自己和自己博弈的過程,來之前我聽您的執事說過您之前已經發病過很多次。像您這樣厲害的專家一定已經弄清楚了為什麼會發病,可以跟我說說嗎?”
“這是你已經知道的內容。”黑澤秀明毫不留情的戳穿,“既然你在警察廳開過會,那就沒道理不知道我18歲時幫公安警察找臥底的事。你需要我再說一遍幫你迴憶迴憶嗎?”
北島:失策。
下意識就按照對待一般病人的方法去對待黑澤秀明了。
“啊哈哈……”他幹笑兩聲,“警察廳也在盡力彌補的嘛。你也知道,以前會發生‘信任危機’那樣的事,主要是因為敵人利用了全封閉狀態中人的敏感壓抑心理做了一個局。”
“我知道。但這不妨礙優秀的第三組別公安們將憤怒和無助發泄在我身上。”
黑澤秀明一邊吃那塊芝士蛋糕,一邊倒豆子一樣說道:“他們不能接受自己的失誤,無法正視自己的無能,對於我這個被特別請去的外援有著強烈的排斥心理。認為我名不副實,認為上層請我去,是對他們工作成果的否定。”
“所以才會在破案進度停滯的時候將失敗歸咎於我,這是一種典型的逃避心理。他們不想麵對自己的失敗。”
黑澤秀明說完這一長串,深吸了一口氣。
“這就像是犯人在被逮捕後的懺悔,他們總會哭喊著:‘是因為他太過分了我才殺了他。’這種話,實際上隻是在給自己的錯誤找借口。”
北島緊張地連續灌了好幾口烏龍茶。
來的路上他想過黑澤秀明會非常難應付。
比如板著臉戳穿他所有的小把戲,然後當麵說出他的衣服褲子是哪兒買的,最近又做錯了什麼事,說不定還會突然說出他寫論文時喜歡拔頭發的小習慣。毫不留情將他從裏到外扒的一幹二淨。
但沒想警界的明燈異常配合。
得抓住這個機會!
北島忠夫捏緊手中已經快見底的瓶子,做出不解的表情,“您既然知道發生在國安委員會的事情不是你的錯,為什麼又會受影響?”
因為害怕失去信任。
黑澤秀明閉緊嘴巴,沒有迴答。
“好吧,我換一種方式來問。”
北島將那瓶烏龍茶的塑料瓶放到茶幾上,“最近幾次sh back被觸發前,您想到的事都和什麼有關?比如這次,這次的是因為什麼觸發的?”
“是因為看到g……哥哥的傷疤。如果沒有我的話……他就不會受這麼多傷了。”
黑澤秀明不由自主地說完,懊惱地用舌尖抵了抵腮幫,拿起那個塑料小叉子吃掉了最後一口蛋糕。
他不想說的,怎麼迴事?
為什麼情不自禁就說出口了?
還差點將哥哥的身份說出來,以前他絕不會犯這樣的錯。
到底怎麼迴事?
黑澤秀明放下叉子,重新打量北島忠夫。
男人正在思考,食指和拇指不住摩挲——他有在思考時寫字的習慣。
但馬德拉為了保證信息的安全性,放他進來之前應該做了一個檢查,所以他身上沒有筆,手機和金屬設備也被沒收,就連皮帶也被留在了門外。
“你還有一個哥哥啊,資料上沒有寫呢。”北島忠夫喃喃道,“你哥哥也是警察吧,實在執行什麼特殊任務嗎?”
不是,他是……
黑澤秀明緊咬牙關,低頭湊近那塊芝士蛋糕聞了聞,沒有異常,商標也沒被人撕開過,外包裝上也沒有針孔。
出問題的不是芝士蛋糕。
【是你自己要喝三口的。】
gin的話在耳邊響起,出問題的是那個咖啡!
咖啡裏有一點吐真劑!
咖啡的味道濃鬱,苦味和香味幾乎掩蓋了其他一切味道。
黑澤秀明閉上眼,沉默幾秒,“是的,他在執行秘密任務,都怪我,是我讓他去的。”
琴酒看著監控,有些意外。
他原本已經做好了滅口的準備。沒想到黑澤秀明會真麼快就發現不對,並對抗成功。他明明沒有接受過對抗訓練-
黑澤秀明對著北島完美地偽造了哥哥的身份,然後立刻調整姿態,占據談話主動權。
“你想知道我這次為什麼會發病?”
北島縮了縮脖子,“是、是的。”
“我先看向鏡子,大約1秒後出現了視覺障礙,我看到了兄長身上的傷疤,接著sh back發作。”
黑澤秀明極其快速地說了真話,琴酒想聽真話,他可以說。
“我害怕最信任的人有一天也會離開我。”
“這才是我這次發病的根本原因。”
北島目瞪口呆,他什麼時候這麼厲害了?這個業內公認最難搞的病人怎麼就和倒豆子一樣全都說了?
“我認為,觸發我癥狀的鑰匙是自我否定。”
黑澤秀明看向北島,“您覺得呢?”
北島:“啊……這個。”
這個他還沒看出來啊……
“看來您也覺得是這樣。”黑澤秀明才不管他到底有沒有看出來,“18歲時的那個臥底案,最致命的不是案件發生時犯人對我的嫁禍和同事的不信任。”
“而是因為這兩件事讓你產生了自我懷疑?”北島試探地問道。
“是,我懷疑我真的像那個犯人說的那樣是個魔鬼。”黑澤秀明平靜地說道,就好像剖析的不是自己。
北島咬了一下唇,看向站在一邊的馬德拉。
“你想跟我的執事聊診斷結果?”黑澤秀明勾起唇,“不必這麼麻煩,我可以直接告訴你。”
“我對於現實世界有一定的認知障礙,你覺得我會將現實與想象混淆,sh back隻是創傷後應激障礙癥狀中的幾個表現之一。”
北島不自在的挪了下屁股,有了一種學生時代麵對老師抽查的窘迫感。
“你是不是覺得我應該先治好認知障礙?”
北島:“沒、沒錯?”
“我知道了,我會治的,你可以走了。”
北島:“好的……”
他總有一種再留下來會被布置一篇小論文探討一下典型病例的感覺。
天哪!他才不要寫小論文,他已經50歲了!沒多少頭發了!
“那我就先離開了,再見,診金我隻收取30%的預約金,剩下的不用給了。”
北島收拾好垃圾,飛快地溜到門口。
“慢走。”黑澤秀明氣勢洶洶的站起來,裹著小毯子上樓,把樓梯踩得邦邦作響,衝進書房,“你給我喝吐真劑!”
“本來隻有一口,幫助你敞開心扉。”琴酒慢條斯理地關掉監控,合上筆記本,“我在你喝之前也喝了一口。”
黑澤秀明的胸口極具起伏兩下,這意思是本來一人一口很公平嘍?
沒有這樣的道理!
“可是我喝了三口。”
gin不可置否,他將一小杯拿鐵推到黑澤秀明麵前。
那個杯子特別小,頂多五口就能全部喝完。
哪怕隻有這麼一點兒,上麵卻有十分漂亮的拉花,奶泡打的很綿密,聞起來還有堅果的香氣。
黑澤秀明不可避免地滾了滾喉結,“給我的嗎?”
“嗯。”
得到肯定的迴答後黑澤秀明伸手去拿,在碰到杯柄的一瞬間收迴手指,“萬一裏麵又有吐真劑之類的東西呢?”
琴酒微微抬眸,還沒說話,黑澤秀明就動作迅速地舉起那杯咖啡,小口啜飲起來。
真香!真好喝!有吐真劑也認了!
等這杯咖啡完全見底,黑澤秀明意猶未盡地抿了抿唇。
“你以前不會將現實世界錯認為虛擬世界。”gin看著心滿意足的弟弟道。
黑澤秀明不知道怎麼迴答,難道要告訴gin,這個世界其實是他在飛機上玩的一個遊戲?
“在你治好之前,不允許做任何有可能讓你發病的事。”gin冷聲道,“我會讓馬德拉24小時盯著你。”
這怎麼行。
雖然組織因為刺殺土門康輝失敗一時半會兒不會再有什麼大動作,可難保會有特殊情況。
萬一gin在這期間出了什麼難以挽迴的狀況他很難原諒自己。
哦對了……還得說一下防衛廳的那件事。
“關於這次土門康輝的案件,我查到防衛廳中有人和常盤財團進行交易,交易人企圖將泄露軍情的罪名強行安到土門康輝的身上。交易人為防衛廳防衛事務次官,我前去查找證據的時候,順便將刺殺的罪名也安在了他的頭上。”
gin有些驚訝,“你幫我掃了尾?”
“可以這麼說。”黑澤秀明板著臉,腰桿挺得筆直,偷偷瞄了一眼gin。
為什麼不說話?
這時候不應該說:‘你做的真棒’,然後再獎勵一杯咖啡嗎?
“做的不錯。”琴酒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也這樣誇獎了解圍的黑澤秀明,那一次還揉了一下他的腦袋。
“還想再喝?”
黑澤秀明一瞬間十分欣喜。聽這個意思,難道還有的喝?
“哈。”琴酒愉悅笑了一聲,“不行。”
不行?不行的話為什麼要問?
黑澤秀明控訴地看向琴酒,後知後覺地想到說土門康輝並不是因為想要兄長的誇獎,而是為了接下來的事。
“我想,因為這次失敗,組織應該會安靜一段時間,所以讓我和馬德拉24小時在一起也不是不行,但我要去一趟美國。”
“去做什麼?”
黑澤秀明想到那個他醒過來的充滿違和的衛生間,“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