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黑澤秀明拿出震動的手機看向來電顯示,是安室透。
還不能接。
他將手機放迴衣兜,牽著哈羅走進電梯,按亮一樓的按鈕。
電梯移門閉合的同時,304的房門也緩緩關(guān)閉。
哢——
金屬移門阻斷視線,黑澤秀明看著電梯門上印出的模糊的影像唿出一口氣,水蒸氣黏著在金屬門的表麵,幾秒之後消失不見。
遛狗繩動了動,黑澤秀明低頭看向哈羅,“怎麼了?”
小白狗用前爪交替磨著地麵,焦躁地立起耳朵。
此時,黑澤秀明聞見了電梯裏淡淡的火藥味。
“不會吧……”
他走出公寓,接起不停震動的電話,“喂?”
“——你終於……你怎麼樣?”安室透猛地喘息一聲,顫抖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唿氣聲傳過聽筒。
“你憋著氣把塑料瓶放到大海中央去了?”黑澤秀明打趣,“深唿吸,輕鬆點,寶貴的西芹我也救出來了。”
安室透笑了,笑聲帶著唿吸時的氣聲傳過聽筒。
“不過有一個糟糕的消息。”黑澤秀明邊說邊仰頭看向公寓,“他們好像想把你的房間炸掉。”
“轟——”
話音剛落,巨大的爆炸聲從三樓傳來。
黑澤秀明往公寓下的走廊裏站了站,以免被炸下來的碎片砸到頭,“啊……看來我應(yīng)該把好像去掉。你的東西現(xiàn)在都在我那裏,他們不敢到我屋子裏去的。”
“為什麼?”
馬自達發(fā)動時的獨特聲響傳出聽筒。
“因為他們害怕我。”黑澤秀明拉著哈羅繞過停在樓下的快遞貨車,繞到公寓側(cè)麵,“組織的boss也害怕我,這毋庸置疑。”
“是的,你太聰明了。”安室透接道,“需要我去接你嗎?”
“不——唔……”黑澤秀明剛說完一個音節(jié),就被迎麵而來的人撞到了肩膀,他悶哼一聲,情不自經(jīng)後退一步,臉頰碰到屏幕上的掛斷鍵。
他來不及管被掛斷的電話,因為撞擊,身體重心開始偏移,使人情不自禁後仰。
隨即,後背被一把扶住。
“哼。”熟悉的哼笑聲在耳邊響起。
黑澤秀明驀然側(cè)頭。
“遛狗?”琴酒鬆開他,“l(fā)ux養(yǎng)的?”
“你怎麼在這裏?”黑澤秀明探頭看了一眼公寓大門,兩個穿著快遞員工作服的人拉開車門上去。
糟糕。
車子離開的時候從後視鏡裏能看到這個位置!
琴酒掏出兜裏的銅製打火機,為自己點燃了一根香煙。
彌漫開的煙味讓黑澤秀明情不自禁皺起眉,“我們轉(zhuǎn)到公寓後麵說。”
“我不是來跟你聊天的。”琴酒將點煙的銅製打火機塞進黑澤秀明的衣兜,伸手折好他翹起的衣領(lǐng)。
這個態(tài)度不對。
“你在做什麼?”黑澤秀明一把抓住兄長的手,將他帶到公寓的另一麵,剛轉(zhuǎn)過拐角,快遞貨車疾馳而去,他略鬆了口氣,又看向琴酒低垂的眼睛,“或者我該問……你要去做什麼?”
琴酒抽迴手,塞進衣兜,沒有接話。
琴酒的表情控製地太好了,黑澤秀明幾乎看不出他在猶豫。
但他所學(xué)過的所有知識讓他對一個人的表情了如指掌。
黑澤秀明一把揪住琴酒的衣領(lǐng),將人反按在公寓牆壁上低聲質(zhì)問,“你要去執(zhí)行任務(wù)?”
哈羅的牽引繩因為這個動作滑到臂彎變得鬆垮,但狗狗老老實實坐在黑澤秀明腳邊,歪著頭看向兩人。
“狗倒是很聽話。”琴酒重重吸了口煙,然後避開近在咫尺的黑澤秀明吐到另一側(cè)。
這是默認。
什麼任務(wù)?會有多危險?為什麼是你?
黑澤秀明低下頭,酸澀感衝入鼻腔,又聚集到眼眶。
因為諸伏景光和他。
如果是組織boss的懷疑,那麼大概率是處理臥底,因為隻有親手處理臥底,再將消息暴露給官方,才能讓琴酒不得不站在組織那邊。
他忽然明白了琴酒剛才為什麼會突然遞給他自己的貼身物品,為什麼會幫他整理衣領(lǐng)。
——因為這可能是最後一次見麵。
“別去,我可以帶你加入保護計劃。”
黑澤秀明垂著頭,不敢看哥哥的眼睛,“這樣你就可以不用去了。”
他死死抓住gin的衣領(lǐng)。大衣的布料很昂貴,很快就被抓住褶皺。
gin一直都很縱容他。會被他按倒牆上,會允許他抓住衣領(lǐng)。
如果gin願意,他隨時可以掙脫這些幾乎毫無作用的桎梏將黑澤秀明按到在地。
但他沒有。
“你跟我迴警局,我們?nèi)マk保護計劃的手續(xù)。”黑澤秀明緩緩將額頭抵在兄長的肩膀上。
這是一個示弱的、表達信任和乞求的動作,後頸這個弱點暴露在被依靠者的視線中。
隻要琴酒想,現(xiàn)在可以對他做任何事情,包括打暈他迴組織邀功,重獲信任。
都可以,隨便做點什麼,別選擇執(zhí)行任務(wù)。
琴酒伸手摸上黑澤秀明的後頸,然後輕輕拍了一下,聲調(diào)平緩,“我要去執(zhí)行的任務(wù),對你來說是一個機會,我已經(jīng)和愛爾說好了。”
愛爾,是祖父。
“他本該將你從組織裏帶出來。”黑澤秀明喃喃。
“他是黑手黨。”琴酒推著黑澤秀明的肩膀讓他抬起頭,“我也是。”
“你是說你們思考問題的方式跟我不一樣?”黑澤秀明嗤笑一聲。
因為哭腔還沒有褪去,這個嗤笑沒有半點威懾力,“我不想管什麼機會,我做這一切,隻是因為我不想失去你!否則我可以選擇在美國的浴缸裏淹死!”
琴酒皺了下眉,“你說什麼?”
黑澤秀明噎了一下,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他偏過頭,拒絕迴答這個問題。
gin猛地捉住黑澤秀明的腮幫,迫使他轉(zhuǎn)頭,黑澤秀明猝不及防地對上琴酒的視線。
琴酒猛地轉(zhuǎn)身,將黑澤秀明按上牆壁,兩人的姿勢瞬間調(diào)換,隨即一字一頓地質(zhì)問,“你、說、什、麼?”
黑澤秀明扒開他的手,“我說我是因為你才能活下來!”
他急喘一聲,哽著脖子破罐子破摔,“這很難理解?我,出生不到一年,你選擇加入組織救了我。我sh back嚴重到失去唿吸的時候,也是因為你,我才想找到辦法解決,你不理解?”
琴酒張口欲言。
“閉嘴!我知道你又要說什麼注意語氣之類的話,說什麼你現(xiàn)在能站在這裏跟我這樣說話是因為你是我的弟弟。”
黑澤秀明冷哼一聲,“黑手黨是吧?一意孤行是吧?好得很!”
他從兜裏掏出自己的手機,將桌麵和鎖屏從一塊卡通的芝士切換成係統(tǒng)自帶的圖案,接著迫使琴酒攤開手,將手機砸在對方手心。
“你有你想做的事,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我們都尊重彼此的選擇,我不該幹涉你,你也不要幹涉我!”
他氣唿唿地喘了幾口氣。
前麵的話,“我”這個字用得太多了。
可那又怎樣,不就是自我為中心嗎?
他早就自我慣了。
“現(xiàn)在我們交換手機,我的給你。”黑澤秀明看向琴酒的衣兜,“把你的給我……快點!”
琴酒揚了一下眉,看著氣到頭發(fā)都快炸起來卻還要虛張聲勢的弟弟,緩緩從兜裏取出自己的手機。
黑澤秀明一把奪過,從裏麵撬出電話卡塞到琴酒手裏,“我的手機是雙卡,定位直接連接到警察廳總部,你隻要帶著手機站在衛(wèi)星下麵我就能找到你。”
他做完這一切,蹲下抱起哈羅,側(cè)身離開的時候用肩膀撞了琴酒一下,“做你的黑手黨去吧!”
他極快速地上樓,越過被炸成廢墟的304,衝進303,在陽臺前麵躊躇了一會兒,最終輕哼一聲,拉開移門往下看。
樓下,留著長發(fā)的男人對著手機看了幾分鍾,若有所感似的迴頭。
黑澤秀明猛地蹲下,順帶捂住了哈羅的嘴巴。
很快,保時捷獨特的引擎聲由遠及近,最終停在樓下。
黑澤秀明抱著哈羅從陽臺欄桿的縫隙中往下看。
看到琴酒登上車,將煙蒂彈出窗外之後,保時捷緩緩啟動離開。
“冷酷無情的黑手黨。”黑澤秀明對哈羅的耳朵小聲道,“是不是?”
“嗚汪?”
“好吧,你等著,我給你開個罐頭。”黑澤秀明打開一個從安室透家裏拿過來的罐頭,將那些肉糜倒進碗裏放到哈羅麵前,趁著狗狗吃飯又多摸了它幾把。
哈羅毛茸茸的脊背讓人緊繃的神經(jīng)緩緩放鬆。
他給琴酒手機不完全是為了能在兄長有危險的時候救他。
更重要的是在琴酒被逮捕的時候保護他。
萬一琴酒真的進了審訊室,那他的手機就是兄長的身份證明。
“叮咚——”
電子門鈴被按響,黑澤秀明看向顯示屏上顯現(xiàn)出的人臉。
是安室透,他怎麼來了?
哦對,之前安室透還問他需不需要接,結(jié)果因為撞到琴酒電話掛斷了……
黑澤秀明打開房門,“你——”
字音還未落下就被一把抱住。這個擁抱很短暫,甚至連一秒都沒有。
安室透鬆手道,“你沒事……太好了。你突然掐斷電話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之後又不敢頻繁給你打電話,怕接電話的是組織的人。”
“我和別人互換了手機,現(xiàn)在的手機裏沒有電話卡。”黑澤秀明捏了捏兜裏的手機,“走吧,去長野,離搜查會議開始的時間沒多久了。”
“行。”
安室透沒多問,兩人一同下樓上車。
馬自達啟動。
黑澤秀明從上衣的兜裏拿出兄長塞給他的銅製打火機把玩。
這個打火機看上去有點年頭了,應(yīng)該是琴酒比較喜歡的款式,上麵有一點細長的劃痕,這是它和手槍長時間放在一起的證明。
黑澤秀明將它湊在鼻子底下聞了聞,是哥哥經(jīng)常抽的那個牌子的煙草味。
“吱——”
安室透猛地踩下剎車,黑澤秀明因為慣性猝不及防地往前傾身,又被安全帶拉迴到座位上。
“你不是不抽煙嗎?”安室透看著眼前的紅燈,狀似漫不經(jīng)心地問,“哪兒來的打火機?”
黑澤秀明沒迴話,剛才的剎車讓手中的打火機搖了一下,他清楚地感覺到這裏麵是中空的,至少有兩三樣細小的物品在其中晃動。
這種打火機的做工極為精細,零件不會鬆動,所以晃動的不是零件,而是哥哥放在裏麵的東西!
會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