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澤秀明在圍住工地的白色壓型瓦角落裏找到一個窄門,側身鑽進去後被灰塵嗆得又打了一個噴嚏。
壓型瓦圍成的空間內堆滿了碎石,一臺起重機停在不遠處。
越過碎石堆和起重機往前二十米左右,是一座剛拆一半的老舊大樓。從碎石堆裏殘留的招牌來看,這裏原本應該是個老舊的商場。
黑澤秀明靠在大樓外牆喘氣,他抬頭看向隔壁的廉租樓。
澤城租住的房子離施工處有一定距離,那個位置受噪音影響不大,比較安靜。相對的,澤城佑無法從窗戶處看到施工場所的具體情況。
這勉強算是個好消息。
黑澤秀明深吸一口氣,摒住一秒再緩緩吐出。
循環三次之後,剛才逃跑時上升的心律開始逐漸減緩,最終趨於穩定。
他靠著牆緩緩下滑,靠坐在牆根,曲起一條腿,右手臂搭在膝蓋上,左手緊握著手機。
哥哥的手機現在隻能看時間,沒有網絡的時候gps也使用不了,而且這個手機也無法使用衛星定位。
無法傳遞消息,無法確認位置,無法查看周邊地圖。
黑澤秀明將沾灰的屏幕在大腿上蹭了蹭,看向屏幕上顯示的時間。
距離跑出廉租樓已經過去2分鍾,但工地門口沒有一點動靜。
看來澤城佑還在接電話。
澤城佑作為常盤金成的下線,作為組織外圍一個連代號都沒能得到的人,沒有特殊理由不敢不接電話。
隻要澤城佑敢漏過一次電話,就很有可能被組織懷疑。根據組織寧可錯殺也不放過的保密作風,澤城佑如果不接電話,他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將被組織內派來的監視者調查。
澤城佑的邊緣行為承受不了任何調查。
因為綁架他這件事,澤城佑為組織外圍成員的身份已經暴露。
隻是一個外圍成員而已,組織不會在意,他們會殺害澤城佑,保全與澤城佑這條線有關的其他利益。
正是因為這些理由,澤城佑無法在常盤金成的電話鈴響起時下樓。
他必須準時接起電話,並且不能在電話中透露“綁架黑澤秀明且並未成功”的事實。
黑澤秀明疲憊地笑起來。
謝謝您了常盤先生,幫他拖延時間的恩情沒齒難忘。
等逮捕您之後會給您換一個稍微寬敞一些的牢房的。
還好澤城佑沒有用沾滿機油的手拿走gin的手機,否則他可沒有耐心陪著玩你追我趕的小遊戲。
黑澤秀明膝蓋站起來,迴頭看到牆上和地上被蹭掉一塊的灰塵。
施工大樓內堆積著灰塵,在其中行走會留下鮮明的腳印。
從地上其他腳印的深淺程度來看,這棟大樓裏早上還有工人在工作。
現在是正午12點,一般工人都會留下30分鍾左右的午餐時間,午餐後讓他們不會立刻上工,而是迴到施工場所中臨時搭建的休息點休憩。
他最好要在30分鍾之內找到妥善離開這裏的路線。
沒時間管腳印了!
黑澤秀明迅速找到樓梯,往大樓頂部跑去。
這棟大樓比廉租房高出近7層,頂層可以輕易看到遠處的景色。
手機的聯網定位功能無法使用,他需要通過東京塔和或bell tree一類的建築來確定自己所在的位置,運氣好的話或許能直接看到建築工地的大門。
黑澤秀明打開手電筒,但手機手電筒的亮度隻能照亮前進方向的一小塊。
他抓著撬棍的中段,以防在走路時敲到哪裏發出聲音。
粗重的唿吸聲在空曠的空間中無限放大。
他顧不上這些,澤城佑現在應該已經接完電話並且進入了大樓,時間不多了。
必須快一些,再快一些。
過量的麻醉劑令他在椅子上睡了近13個小時,醒來之後又未曾進食,還過度是用了能力。
現在,高強度的運動更是讓血液流速以及心律加快。
未能徹底代謝完畢的麻醉劑再次發揮了一點效用。
他開始有些心悸困倦,恨不得能倒在地上睡一覺。
可是不行。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會直接睡,就算被抓迴去也要先睡一覺再說。
但現在不行。
琴酒還在執行任務,降穀零和高田健同樣也有臥底任務,一旦澤城佑將他抓住並上交,組織一定會用他來試探這些與他有關的人。
絕不能給組織這個機會。
黑澤秀明擰開頂樓的鐵門,走到天臺邊上。
由於建築老舊,所以天臺並未裝網狀防護欄,隻有一個到膝蓋處的、光禿禿的石臺。
矗立在不遠處的東京塔讓黑澤秀明確認了自己的方位。
這個廉租房竟然就在東京都邊緣!
看來澤城佑這個窮光蛋沒能帶著他走多遠。
他蹲下來,扶著石臺往下看。
在這樣的高度下,肉眼已經看不清施工地的白色壓型瓦了,但施工隊為了節省時間,一般會在四麵能開門的地方都打上門,以便施工隊運送垃圾。
既然工人沒有選擇在施工地上訂盒飯而是出門用餐,那麼這周圍一定有可以供人吃飯的小吃街或者飯店。
那個方向一定有門!
黑澤秀明很快找到了小型商業街。
令人高興的是,這條商業街在通往東京塔的方向。
不幸的是,他看到了吃完飯迴工地的施工隊和從在大樓內獨自尋找無果的澤城佑碰上了。
澤城佑一定會找理由讓施工隊幫忙找人。
必須快點離開。
也不知道他留給高田健的信息被收到沒有。
連續12小時杳無音訊,黑田兵衛估計已經開始著急了。
但願zero不要知道他被綁的消息,否則這個戲碼可不好收場。
不對。
為什麼要擔心這個?
黑澤秀明皺了下鼻子,握上天臺的門把。
‘又不承認喜歡我,我可不管你到底高不高興。’
他無意識地笑了一下,隨即拉平嘴角。
奇怪,有什麼好笑的。
倏然,一縷奇異的臭味湧入鼻尖。
不是澤城佑家裏的那種機油味以及化學製品的味道,更像是腐肉的氣味。
有一點酸,像排泄物和嘔吐物混在一起放了一個月之後散發出的氣味。
他曾在那些泡爛發脹的屍體上聞到過這種臭味。
——有人在這個天臺藏屍!
跑還是確認屍體?
當然是選擇確認屍體,因為兇手很可能就在施工隊中。
黑澤秀明立刻鬆開門把,環視一圈。
天臺上十分空曠,沒有能藏屍的地方。
但一般來說,這種老舊的商場都會在頂層設置一個蓄水池。這種蓄水池會在天臺出口的水泥頂上。
黑澤秀明很快找到登上水泥頂的梯子,越往上爬,那股令人作嘔的屍臭味就越濃。
白色的蓄水罐進入眼簾時,那股惡臭幾乎讓人直接吐出來。
蓄水罐的蓋子被人用布條綁住。
是個死結,解開不太容易。
但令人慶幸的是,在天臺頂端經過風吹日曬,布條的纖維已經十分脆弱,一扯就開。
他將扯斷的布條放到一邊,揭開蓄水罐的蓋子,然後和一個發脹膨大的眼球對上視線。
腐臭味濃烈到熏眼睛的地步。
他看著那顆眼球和勉強掛住眼球的腐肉半晌,沉默著將手中的蓋子蓋了迴去。
死者是女性,死亡時間在2-3月之內。
具體的死亡時間需要進行檢測才能確定。
兇手不太謹慎,應該是激情殺人。
兇手棄置屍體時應該不知道這棟大樓這麼快就會被拆除。
所以才會放心將屍體放置在這個閑置的商業大樓的蓄水罐中。
蓄水罐的水隻剩下十分之一,勉強沒過一半屍體。
屍體的表皮已經溶解完,脂肪形成的屍臘凝結在蓄水罐和脹大泡爛的肉上。
黑澤秀明抓著梯子斂目思考。
大樓一旦拆除,這個蓄水箱裏麵的屍體就一定會被發現,兇手一定會想方設法潛入大樓轉移屍體銷毀證據。
銷毀屍體最方便的身份是什麼?
是成為施工隊的一員。
當然,這位死相淒慘的女性也有可能是自殺,考慮到隻有小腿肚深的積水淹死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死者自殺的可能性同樣也微小得可以忽略不計。
單看那隻眼球的狀態,死者不像是被淹死的,而是被勒死之後拋屍在這裏。
她的死亡地點很可能不在天臺。
黑澤秀明轉身跳下梯子,輕盈落地。
施工隊的人已經知道大樓裏藏了人,混入其中的兇手一定會非常心虛,他害怕屍體被藏身在此的人發現。
因此,這位不太聰明的兇手會第一時間前來天臺查看屍體狀態。
如果他剛剛決定先跑,而不是查看屍體,那就很可能會在下樓時和前來樓頂的殺人兇手迎麵撞上。
算算時間,這個兇手應該已經快到頂樓,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無法和兇手硬碰硬。
要想從天臺安全離開,就要等兇手登上梯子,查看蓄水池的時候。
黑澤秀明快速轉到方形頂的側麵,剛握緊撬棍蹲下,就聽到了鐵門被打開的聲音。
一個肥胖的中年男人喘著粗氣看了一圈天臺,確定目之所及處沒有人之後,立刻攀上另一邊的梯子。
噔——
噔——
因為體型笨重,兇手的鞋底和鐵質梯子碰撞出存在感極強的響聲。
黑澤秀明數了5下,確定男人不會半路跳下來之後,立刻閃身貼牆,走到門邊,迅速一拉。
陳舊的鐵門在拉動時發出了吱嘎一聲,掩蓋在胖子踩踏梯子發出的響聲下。
黑澤秀明站在天臺外緩緩擰動握把,當鐵門的鎖扣完全和門框貼合才完全鬆開,接著抓住門把下的鎖扣一擰。
“哢噠”。
鐵門上鎖。
他輕舒一口氣,看向手中的撬棍。
澤城佑的指紋還可以再拿。
就算澤城佑見事情敗露想要離開,依照那個房間的惡心程度,絕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清理完畢。
他還可以從房間內拿到澤城的指紋,現在必須防備這個殺人兇手逃出天臺。
黑澤秀明將撬棍塞入握把和門框邊的把手,形成一個天生的阻門器。
他剛塞好撬棍,就聽見樓下傳來了一聲聲拖長了聲音的唿喊:
“黑澤先生,催債的人已經走了,不用再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