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澤秀明笑著瞥了“朗姆”一眼,順著他的意思拿起芝士三文魚壽司咬了一口。
還行,比馬德拉做的差一些,勉強能用來充饑。
“外強中幹。”
黑澤秀明用手邊的濕毛巾擦了擦指尖。
——和組織現在的狀態一樣。
既然朗姆喜歡話中有話的對話方式,那他也可以稍微配合一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外表拉高了我對它的期待,但實際上它的質量……”
黑澤秀明一頓,學著之前朗姆說話的語氣,慢半拍似的道:
“啊,可能是因為你是學徒的關係吧?別急,技藝總是越磨煉越精巧。不過三心二意的話很可能一直都是這個水平了哦。”
——組織聽上去好像很厲害,但說起來也就那樣,再胃口這麼大的話到解散都隻有現在這種水平。
諸伏景光拿著壽司沾醬油的動作頓了頓。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他是這個應侍生,現在應該已經被陰陽怪氣的腔調氣得轉頭就走。
他將手握壽司快速塞進嘴裏,緊繃身體,時刻準備從暴怒的應侍生手下救人。
朗姆的表情凝滯一瞬,嘴角拉平,尾端往下落。
褪去偽裝出的和善神色後,他立刻從一位爽朗圓滑的服務生變成了不怒自威的上位者。
黑澤秀明靠在椅背上,期待地看向即將生氣的rum。
再憤怒一些,最好直接動手。
伊呂波壽司店內的監控照不到這個位置,但現在是午餐時間,店裏都是吃飯的客人,一旦朗姆動手就不會缺少人證。
隻要對方動手,他就有借口將對方以襲警的罪名帶到警視廳進行調查。
調查時他就能查看對方證件,接觸到一些貼身物品。
隻要有接觸,就能獲得證據。
就算沒有證據,服務生的身份也已經基本確定。
組織內隻有boss和朗姆會懷疑他身邊突然出現的盧克斯是早已死去的蘇格蘭。
根據之前的側寫,烏丸蓮耶不良於行,不可能親自出來試探,而且烏丸蓮耶喜歡一勞永逸,一箭三雕。
而朗姆接下來有大動作,由於他是個急性子,所以會將試探三個人的、毫無關聯的計劃放到同一天進行,哪怕準備得並不充分。
但澤城佑不爭氣,朗姆的計劃失敗,所以他隻能親自來進行試探。
不,與其說朗姆是來親自試探他,不如說他是被算計後主動送上門的。
zero不會輕易改變既定計劃,但各種性質不同的事情在他心裏有著不同的優先級。
有關組織和警察廳的事大概在他心裏排至首位。
能把zero臨時調開,朗姆確實有一手。
朗姆調離zero的借口有兩種。
一、以組織的任務為借口,直接明目張膽地將其調離波洛。
二、對東京峰會有關的事物出手,讓可能是警察廳臥底的波本因為警察的事物調離。由於伊呂波就在波洛邊,朗姆甚至可以通過這種方法來再次試探波本的身份。
接著,朗姆之所以覺得他會在波洛不合適吃飯的情況下選擇伊呂波壽司店,
是因為對方知道澤城佑口風緊,上午審問澤城佑已經花去他太多精力,沒心情再去找其他餐廳。
這是最基本的推理,隻要了解過他的人應該都能做到。
黑澤秀明笑著與朗姆對峙,但卻沒有等到朗姆出手。
“您看起來對自己很有自信。”
穿著白色和服的男人伸手拿起桌上的調料碟放好,主動打破凝滯到令人膽寒的氛圍,親自倒了一疊醬油放到黑澤秀明麵前。
“無論吃什麼壽司都不能忘了店裏特質的醬油。”
“黑澤警官,對於將您當成明燈的人來說,您應該是個英雄吧?”
黑澤秀明輕嗬一聲,沒有接話。
英不英雄對他來說根本無所謂。
朗姆將手心朝上攤平,接著快速翻轉,露出手背。
“但英雄和罪人這兩個身份在一瞬間就會被轉變。”
「就和我翻一下手背一樣簡單。」
黑澤秀明提住醬油碟邊緣,將其放到朗姆的手背,“你試試看。”
再翻?
朗姆用另一隻手將手背上的醬油拿起來,“看來你不喜歡我給你倒的醬油。”
“知道就好。”黑澤秀明捏起離諸伏景光較近的芝士金槍魚卷,在他的醬料碟裏蘸了一下後塞進嘴巴。
嫌棄地皺起眉。
好鹹,朗姆該不會在這隻芝士金槍魚壽司裏特意多放了鹽吧?
黑澤秀明拿起冰水喝了一口,咽下去時看見朗姆瞥了一眼電視。
他在看什麼?
都已經被氣成這樣了,為什麼還不離開。
朗姆好像不在意自己的身份被認出來。
為什麼?是因為他潛伏在這裏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嗎?
黑澤秀明將冰涼的玻璃杯貼上臉頰,從頭思考朗姆見到他之後的所有反應。
先不由分說地將他引到了這個直麵電視的座位。
接著話中有話進行試探和挑釁。
麵對試探和刁難也不離開,反而會挑起別的話題,好像非要一直待在這個位置確認什麼似的。
黑澤秀明忽然瞪大雙眼,猛地將水杯放下。
朗姆一直站在他邊上是為了確認他在看到某件事之後的反應。
而這件事會在電視上播出!
會是什麼事?
朗姆近期所有的舉動在這一刻連城一片完整的拚圖。
——派庫拉索偷取臥底名單。
——用橫田勇來試探他是否真的有聆聽心聲的能力。
——懷疑臥底名單真偽,設計試探琴酒、波本、基爾。
——利用澤城佑監視琴酒,並在其脖頸內植入防止審問的芯片。
——利用警察事務調離zero。
在警察醫院審問橫田勇時,他就已經預料到朗姆很可能會親自動手除掉他。
——利用電子產品和信息技術。
這兩樣東西直接殺人很難,但間接卻很容易。
比如利用輿論和新聞。
在朗姆的認知裏,他的心理疾病並沒有痊愈。隻要讓他麵對所有人的質疑,就有再次發病。
一旦產生shback和其他癥狀,按照之前病情的嚴重程度,後果幾乎無法挽迴。
在公眾心中,他根本不算一個獨立的人,他和警察廳警視廳永遠綁在一起。
隻要毀掉警察的公信力,就可以毀掉他。
同樣,隻要毀掉他,就可以毀掉警察的公信力。
所以朗姆會選擇利用本周舉行的東京峰會來——
“看來你想到了。”朗姆看了眼電視左上角的時間,“可惜你來不及做任何反應,時間到了。”
電視頻道叮得響了一聲。
“下麵緊急插播一條新聞,原定於本周舉行東京峰會的,位於東京灣填海地的場館與剛才發生爆炸,下麵是爆炸時的影像——”
爆炸畫麵被切到最大,圓柱形建築物的玻璃被完全震碎,黑色的濃煙夾雜著火焰噴射而出,爆炸產生的損害至少輻射了建築物周圍的20米。
爆炸畫麵整整播放了三遍,男主持的臉才再次出現在屏幕上。
“目前爆炸原因未明,在其中進行巡視和檢查的公安警察有15人犧牲,24人受傷,目前事件的情況還在調查。”
黑澤秀明的手指緊扣住桌麵。
zero在裏麵嗎?風見呢?風見會在裏麵嗎?
“還有。”朗姆又看了一眼時間。
話音剛落,男主持的播報打了個頓。
他控製住顫抖的聲線,轉頭從邊上接過一張a4紙。
“下麵為大家播報令一個突發事件,於11月7日正午導致杯戶町發生連環爆炸案的犯人佐藤正治於昨晚越獄,請於東京的居民減少外出,避免在人流密集的商場和娛樂場所停留。”
“我們將持續跟進這位犯人的情況。”
黑澤秀明看到諸伏景光驟然攥緊的拳頭,意識到這個越獄的犯人並不簡單。
犯人越獄和東京峰會場館被炸都算是“警察事務”。
看景光的反應,這個犯人多半和他們有點關係。
zero會在哪邊?
黑澤秀明覺得自踏入店門起無厘頭的煩躁都有了答案。
他將捏住桌角的手指緩緩放鬆,與朗姆對上視線。
但朗姆卻在視線與他接觸的剎那移向坐在黑澤秀明身邊的諸伏景光,“雖然沒有證據,但現在卻已經完全確定了,蘇格蘭,你真令我驚訝。”
“好好享受我給你們準備的禮物,準備好成為罪人了嗎?黑澤警官。”
“波本好像和你也有關係。”
朗姆又露出爽朗的笑臉,“琴酒也是。”
黑澤秀明剛張口,朗姆就立刻截斷他即將出口的話,繼續道:“這樣很好,我討厭叛徒,但喜歡叛徒之間緊密的關係。”
——關係。
朗姆不是有意透露這個信息,但他應該是想利用他們之間的關係做文章。
黑澤秀明冷靜地掏出手機。
景光就在身邊,無需確認安全,接下來得給zero和風見打一下電話,然後在問一問哥哥的狀況。
不會有事的。
都不會有事的。
一隻手猛地從側麵伸出,握住黑澤秀明的手機屏幕,諸伏景光沉著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akira。”
黑澤秀明清楚地感受到諸伏景光抓住他手機的手在微微顫抖,根本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麼平靜。
“先迴警察廳。”諸伏景光在心裏一字一頓地想:
「不要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