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對我感興趣,一類是罪犯,一類是崇拜者,你是哪一類?”
黑澤秀明料定這個問題應侍生不會迴答,拿起一邊的杯墊擺在麵前,用食指指尖敲了敲空空如也的杯墊心,“三杯冰水。”
“了解。”
“喂——那邊的應侍生。”
男人身後傳來一位中年職員的吆喝,“這邊的芥末和醬油已經空了,能加一點嗎?”
黑澤秀明注意到這位渾身上下充滿違和感的男人先做出了微微轉頭的動作,接著故意頓住一瞬,然後才恍然道:
“請您稍等,新的調料會跟您的餐點一起送上,給您帶來不便實在不好意思。”
應侍生走向那位職員,將桌上空掉的料理罐收走。
“是我疏忽了,請問客人喜歡吃雞蛋嗎?如果多送一份小卷作為賠罪的話是喜歡玉子還是更喜歡魚籽呢?請不用在意價格。”
“啊……那要玉子就行……”
黑澤秀明收迴視線,沒再聽他們之間的對話。
值得注意的是應侍生剛才聽到聲音後的身體反應。
那不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反應。
長時間處於危險環境中的人才會在身後突然出現聲音時,肌肉緊繃,條件反射地想轉身確認聲源地的情況。
gin和zero都會這樣。
景光剛開始接受治療還沒有完全痊愈的時候也有這種情況。
而他們三個會對未知情況產生反射性的應激準備,是因為他們平常在極度危險的環境裏工作。如果不時刻警惕就會更容易喪命。
但顯然,壽司店裏的工作不需要這份警惕。
這位應侍生顯然也知道這點。
他做出下意識的反應之後頓了一下,接著立刻用正常人該有的反應應付了過去。
——他在避免被發現異常,但又裝得不是很認真。
黑澤秀明摒住唿吸,好像抓住了關鍵。
這位應侍生與別的客人對話時展現出的性格十分圓滑,但在接待他的時候卻讓人微妙地感覺有點不適。
他本可以裝到完美而萬無一失,為什麼不?-
“怎麼了?”諸伏景光順著黑澤秀明的視線看向應侍生,“他有什麼問題?”
“是個易容過的人。”黑澤秀明盯著木質桌麵上的花紋出神,“精妙的易容。”
諸伏景光和馬德拉對視一眼。
“他修改的地方不多,便於活動,不會因為碰水和出汗露出破綻。”黑澤秀明收聲。
三杯冰水被分別放在他們三人麵前。
“您的小票,壽司做好之後會給您送來。”應侍生將白色長條狀的熱敏紙放在黑澤秀明手邊,“請您確認一下。”
“嗯。”黑澤秀明掃了一眼,與他說出來的餐點分毫不差。
是什麼讓這樣一個人改頭換麵隱藏在一個壽司店打工?
他的目的是什麼?
既然裝了,為什麼不一裝到底?偏偏要在看到他的時候流露出莫名的敵意?
黑澤秀明的注意力完全被應侍生身上的違和感吸引。
牙齒是假的,臉上的輪廓也是靠視覺效果製造的假象。
這位應侍生整張臉上隻有遮住眼睛的眼罩不是做戲。
他的左眼受傷了很久,久到他完全適應了隻有一個眼睛可以視物時的日常生活。
當一隻眼睛的視力驟然受損時,視線餘光中物品的所在位置會與其在現實中的實際位置有一定偏差。
此時憑感覺伸手多半會拿空或揮空。
但侍者卻沒有這樣的煩惱,拿配料的手快速而精準。
不對勁,事情不太對。
煩。
黑澤秀明拿起麵前的冰水抿了一口,清涼的液體緩解了喉嚨的幹澀感。
喉嚨狀態的好轉卻沒有讓他像往常一樣感受到解謎的樂趣。
煩躁將人裹得密不透風。
“三位的壽司好了。”應侍生將三個竹製的木盒放到桌上,“請慢用。”
“你倒是很有耐心。”黑澤秀明看向男人,目光銳利,冷嗤一聲,“令人大開眼界。”
他喉嚨有點發緊,久違地感覺到了緊張。
他在賭。
賭這位應侍生在聽到這兩句話後以為被看破了目的和偽裝,進而惱羞成怒。
一般罪犯都會在這種氛圍下露出破綻。
而麵前的人卻沒有。
“客人您別這麼說。”應侍生無奈地笑起來,“壽司也是需要慢慢品味的料理,況且,午餐時間還沒過。”
這話意味深長。
就好像午餐時間過後一定會發生什麼一樣。
“對了。”他像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您身邊的這位客人看起來倒是很眼熟,以前也來過我們店嗎?”
男人說完這句,又啊了一聲,“奇怪,以前來過也不會跟我見過。畢竟我才來這家店沒有多久。”
黑澤秀明唿吸一滯。
竟然被用相同的方法試探迴來了!
“你記錯了?”黑澤秀明的坐姿和態度都沒有任何變化,“這位警官是從別的城市調來的。”
“那或許我們在別的場合見過也說不定。”應侍生又笑道,“這個位置很不錯吧?正對這店裏的電視,下次有機會還請多多照顧我們的生意。”
他說完完全沒有離開的意思,“黑澤警官,實不相瞞我是個推理迷,十分崇拜您和毛利先生,您能跟我講講你所破案件的細節嗎?”
“啊,當然不會耽誤您吃飯,據說您很喜歡芝士,不如先試試這個芝士三文魚壽司,他的口感和外表一樣華麗。”
“和那種表麵光鮮的壽司可不一樣。”
黑澤秀明指尖微微蜷縮,他好像……
知道這是誰了。
可他沒有證據。
總不能讓馬德拉把對方的門牙拔下來看看吧?
不合理,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