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這一昏倒, 整個原府都亂做了一團。
原培本來就憋了一肚子火，在外人麵前他強壓著怒火維持著自己的風度，沒想到原無跡不僅沒有反思自己的行為，還一進家門又開始拱火, 當場火氣就“蹭蹭蹭”往上冒。
“跪下！”
原培對這個長年沒見過的兒子的那一點點憐惜, 在頃刻間消失殆盡。
看著張氏竟然因為自己一句話就昏倒了, 原無跡覺得很沒意思，他轉過頭看向原培，完全不在意他眼中的怒火, 隻是淡淡說道：“大夫說，我體弱多病膝蓋不能彎，請恕兒子不能下跪�！�
原無跡雖然滿臉病容，但腰桿筆直，看上去氣勢比原培還要好。
“好好好！”
原培一連說了三個“好”字, 顯然已是氣極。
這些年在家裏，早就沒了敢忤逆他的人了。
便是張氏和那一雙兒女, 也是因為他的寵愛才可以放肆, 他們卻是不敢真惹他生氣的。
但是原培在原無跡的眼中看到的是桀驁不馴，對著他自己這個父親, 他這個長子心裏眼裏沒有一絲一毫的敬畏之心。
“不能跪是吧, 那就去祠堂，什麼時候想清楚了什麼時候再出來！”
這是要關他祠堂了？
原培該不會以為，他這麼個活生生的父親站在自己麵前自己都沒有敬畏之心，自己還會對著那些從未見過的牌位就有了敬畏之心吧？
原無跡的視線沒有絲毫的躲避, 就看著原培說道：“父親盡管懲罰兒子，兒子也必定會記仇的�！�
“你這個逆……”
原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原無跡打斷了。
“外祖母讓我明日去公主府, 若是我昏倒在祠堂裏，就麻煩父親去跟外祖母解釋吧？哦對了，若是沒昏倒我過去了，我也會跟外祖母好好說說，父親是如何在我迴京第一天就懲罰我的。”
原培：“……”
原培就沒這麼無語過，他有些不敢相信，眼前這囂張的少年到底是像了誰……林郡主知書達理，而他自己也是飽讀詩書的高雅之士，怎麼會生出這麼個兒子？
原培雖然心裏恨死了這個不孝子，但他還真就不敢懲罰原無跡了。
當今聖上對大長公主這個姑姑一直都是敬重有加的，也就是這些年大長公主沒過問過原府的事情，否則原培又哪裏敢對這個大兒子不聞不問？
原無跡搬出大長公主，自然就是�；Ｔ嗟�，但原培會相信，也是因為之前原老太的壽辰宴，大長公主真的過來了。
所以現在原培真的被唬住了，但他也不想看見原無跡了，看著就心煩。
原培轉身就準備走人，原無跡卻再次開口了：“父親，兒子住哪？”
原培很想說你愛住哪住哪，他是真不想管這個兒子了！
原以為是把兒子找迴來，卻仿佛是找迴來了個祖宗。
他剛想讓張氏處理一下，然後才想起來張氏已經被氣昏了。
這才一迴來，就把家裏攪得雞飛狗跳的，真是個禍頭子。
“去給你祖母請安，讓她給你安排住處�！�
原無跡一聽去見原老太，頓時就來了興趣，他可是花重金給原老太做了一副棺……哦不對，是花重金為她定製了一套紫檀木櫃子，這不得去問問老太太的使用感受度嘛！
看原無跡聽到讓他去見原老太的時候竟然露出了滿臉笑容，原培表示不解，難道這個不孝子的孝心點是在他祖母那兒的？
然而現在原培的腦子已經一片混沌，他也不及細想，就讓原無跡走人了。
原老太已經聽人說原無跡迴來了，但是她作為家中最大的長輩，自然是不可能去接原無跡這個晚輩的，得等著原無跡過來見她。
原老太是小門小戶裏出來的，然而當她憑借著兒子兒媳走入貴族圈之後，就更為好麵子，生怕被貴族圈那些人給比了下去，拿喬作態也比一般人更甚。
“孫兒過來給祖母請安�！�
“迴來了？”
原老太端著茶杯，用眼角餘光看著原無跡。
“既然迴來了，有些規矩你還是要學的，原家可不比外麵那些地方，你一言一行都要記著自己是原家人，切不可給原家丟人�！�
原老太就是想給原無跡一個下馬威，然而她這話聽在原無跡耳中就挺搞笑的。
原家是什麼家族？
當年若不是林郡主，原培這麼一個無權無勢的探花，又怎麼可能那麼快在京城站穩腳跟？
至於原家的家風……看看原西遠就知道，原家根本就沒有家風這種東西，也真是虧原老太能說得出口。
原無跡倒是沒有變臉，他甚至還微笑著又奉上了一個錦盒，說是自己特意從江南給祖母帶迴來的禮物。
一聽到還有禮物，原老太想笑，但又要維持著自己祖母的形象，於是那張老臉上的表情便稍稍有些扭曲。
她讓丫鬟接了錦盒遞上來，單看著精致的錦盒，原老太就覺得這錦盒裏裝得一定是貴重之物。想想上次原無跡送給她的壽辰賀禮，雖然那櫃子的樣式看起來不好，但確實是用最好的紫檀木製成的。
原老太滿懷著希望打開錦盒，然而當她看到錦盒中的物品時，當即變了臉色。
錦盒中放著的，是一根繩子。
原老太反複觀察著那根繩子，確實沒有任何特別之處。
她拿起繩子問原無跡：“你送我一根繩子是做什麼？”
原無跡本就是坐在那兒喝茶的，一看原老太問他，就放下了茶杯，開口道：“祖母，這跟繩子單看確實無甚特別之處，這是配合我之前送您的壽辰禮一起使用的�！�
配合之前的壽辰禮一起使用的？
原老太想了一下，繩子配合櫃子一起使用……
能怎麼配合？
也不知怎的，她腦海中竟然突然出現了在櫃子裏上吊的畫麵……
是了，這個混賬東西，竟然是送她繩子想讓她上吊。
“你這個孽畜！”
原老太說著，一把將放在一邊的茶碗向著原無跡扔了過來，也不管那茶碗裏是不是熱茶。
原無跡就坐在那沒動，他甚至依舊在品著茶，原老太的品味雖然不怎麼樣，這茶倒是挺不錯的。
眼看著熱茶就要潑到原無跡身上了，躲在暗處的殺手直接出劍將茶杯劈落在地，發出清脆的響聲，做完這一切的殺手，再次隱匿到了黑暗中。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原老太甚至根本都沒看清怎麼迴事，隻看到黑影一閃，茶杯就碎裂在地上了。
“你……”
“祖母何必生氣？孫兒還不夠貼心嗎？那櫃子本就是橫豎兩用的，孫兒發現少送了一物，這不立馬就給您送過來了，您怎麼還生氣了呢？”
橫豎兩用……
還特意送來一根繩子，是讓她在櫃子裏上完吊直接就把櫃子橫放當棺材用嗎？
這混賬東西果然是不安好心！
原老太氣得喘氣都急了幾分，好不容易撫平胸口的氣，一抬頭卻發現原無跡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到了她的身邊坐著了。
“祖母何必如此生氣，要是氣得當場去世……那我原本送您的壽辰禮，不沒用變有用了嗎？”
“你、你、你……”
原老太氣得說不出話來，隻能用手指指著原無跡。
這短短的時間內，原無跡已經是不知道第幾次咒她死了……
“你這個討債鬼！原培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混賬東西！”
“討債鬼……”原無跡突然又靠近了原老太一些，在原老太的耳邊用隻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你這可就說對了，我正是迴來討債的。我母親的血債，我會跟你們一個一個全都討迴來的。”
原無跡說完這句話就退開了一些距離，再看原老太的時候，就見她憤怒的臉上，已經帶上了一絲恐懼，雖然還強撐著，但也真的很勉強了。
原無跡心下了然，果然林郡主的死……這原老太也有份。
他不過是詐一下原老太，這老太婆果然是心虛的。
原老太本來就上了年紀，被原無跡這種連懟帶嚇的，已經感覺不適了，她打發原無跡離開，見原無跡半天沒動，她幹脆自己走了，走的時候手還在不停顫抖著。
原無跡嗤笑一聲，便招唿小譚和茂茂跟自己迴去。
在原無跡火力全開懟原家人的時候，小譚和茂茂就化身了背景板，他們也知道這個時候他們隻需要安靜站在一旁不給公子添亂就好了。
不過要說他們內心不震撼那是不可能的……
一直都跟著公子，從未想過，公子這張嘴竟然這麼厲害？
不過……
好爽��！
這些人以前就知道欺負公子，現在公子這樣的態度，簡直太舒爽了！
茂茂崇拜地看著原無跡，他決定要和公子好好學學這本領。
最終原老太也沒有為原無跡安排住處，不過原無跡還是自己去了林郡主之前住的地方。
整個原府，最破敗的大概也就是這地方了。
自從林郡主死後，原培便再也沒踏足過這裏，真是連做樣子都懶得做了。
原無跡來這邊主要也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線索。
等他還原了當年林郡主死亡的真相，原家這些人是一個都逃不掉的。
在原無跡檢查的時候，小譚和茂茂把房間給打掃好了。
原無跡搜查一番沒有什麼線索就準備睡了，連懟了好幾個人，他這身體確實是有些吃不消了。
喝完茂茂端來的藥後，原無跡就睡下了-
原西遠自醒來發現自己斷了三指後，就一直不停地在哭鬧，張氏抱著兒子痛哭，要原培為他們母子倆做主。
“老爺，妾身侍奉您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妾身也願意將大公子當親生兒子一般對待，但他怎麼可以這麼傷害我的遠兒！老爺，您一定要為妾身和遠兒做主��！老爺……”
張氏的哭聲越來越大，隻讓原培覺得頭疼不已，偏生這個時候原老太讓人過來叫他過去，說讓他好好管教一下自己的兒子。
原培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那個逆子他又做了什麼？
原培讓原老太派過來的人帶消息迴去，說自己吃完早膳就過去，又哄了哄張氏和原西遠，說是一定會給他們一個公道，好不容易才哄得這二人止住了哭鬧。
然而原西遠的手是真疼得厲害，十指連心，他就這麼生生斷了三指，這疼痛讓他覺得生不如死。
不僅僅是身體上的疼痛，還有心理上的。
若是讓他的那幫小兄弟們看到他如今這幅模樣，還不知道會怎麼笑話他呢？
原西遠從小到大又何嚐受過這麼大的委屈！
“娘，你說那個野種是我大哥？”
“你怎麼說話的呢？”
張氏故意斥責原西遠，雖然她私下就是叫原無跡野種的，可那是因為她看不慣林郡主和原無跡。
原無跡是原培的兒子，當著原培的麵說他是野種，不就是在罵原培嗎？
“你以後說話注意點！”
罵原無跡可以，但他也被罵了，原培就相當不爽。
“阿爹！我才不要那個病秧子做我大哥！我不要！”
原培皺了皺眉，他也感覺到這個小兒子是被他和張氏給寵壞了，尤其是昨天見過如今的大兒子後。
雖然原無跡的態度讓原培很是不爽，但他又怎麼看不出來大兒子無論是容貌還是氣質，都比這小兒子要優秀許多。
果然孩子的母親還是很重要的，林郡主……確實不是張氏那樣的女人能比的。
想到林郡主，原培隻覺得更煩躁了。
他是愛過林郡主的，那樣優秀的女子，很難讓人不動心。
但在林郡主麵前，他又一直都抬不起頭來，讓他身為男人的尊嚴都沒有了……所以，他又是討厭林郡主的。
林郡主死後，他傷心之餘，更多的，確實慶幸和解脫。
也因此，他很不願意麵對和林郡主長得極為相似的大兒子，聽從了張氏的話將他送了出去。
原培想著大兒子，又看了看小兒子，難得緩和了語氣：“好了，吃飯時間不要說那些不開心的事情，今天廚子特意做的都是你最愛吃的，先吃飯再說�！�
一大清早的，本不該吃得這麼油膩，但是原西遠喜歡。
想到他剛被斬斷了手指，原培也想讓他吃得開心一點。
看著滿桌都是自己愛吃的肉類，原西遠終於稍稍安靜了一些。
雖然他心裏恨透了原無跡，但是手指已經被斬斷了，他現在隻能先忍著。不過……他一定要將那個野種的十根手指頭全都砍下來。
原西遠這樣想著，連吃飯的動作也是異常的兇狠，仿佛他咬的是原無跡一般。
“父親，你們吃早膳怎麼不通知我？”
聽到原無跡的聲音，原培，張氏，原西遠三人同時感到不適，仿佛胃裏痙攣了一般。
“你……”
原培張嘴，說出一個字後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對於這個大兒子，他真的無話可說。
然而他無話可說，原無跡可是有話說的。
“真是枉費我特意請了大廚過來為父親做一頓大餐，父親竟是用膳都想不到我，兒子真是太難過了�！�
吃飯的時候，原培是真不想看到原無跡的。
但是原無跡來都來了，他也不好將這個大兒子趕走，就招唿他坐下來一起吃飯。
然而吃飯也堵不住原無跡的嘴，他笑瞇瞇地問原西遠：“弟弟，這菜好吃嗎？”
正大口吃肉的原西遠停了下來，惡狠狠地瞪著原無跡。
“想來一定是好吃的。我想著弟弟剛剛斷了手指，於是便將弟弟的三根手指撿迴來讓廚子和其他材料一起做好了給弟弟吃。吃啥補啥，一定很美味吧？”
原無跡這話一說出口，原西遠驚恐地瞪大了雙眼。
他剛剛……吃的是什麼？
“嘔——”
原西遠再也忍不住了，扶著桌角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