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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勤車沿著道路飛馳,東方破曉,天色微微蒼白起來。


    紀勇濤的手被綁在後座車窗上方的拉手上 ,頭上的血染紅了半邊襯衫。楚稼君把油門踩到底,偶爾瞥一眼到後麵:要不要去醫院呀?


    楚稼君:咱們去醫院好不好?先去包紮一下,然後找個地方吃飯。常熟有家老店的蓋澆麵特別好吃……勇哥?你還聽得見嗎?


    紀勇濤的左耳還沒有恢複聽力,應該和頭部受創有關。前麵的聲音好像離得很遠,帶著微微的歎息聲。


    楚稼君:勇哥,你別覺得我天生就這樣,我很可憐的。我但凡有得選……


    他不停地絮叨:這世上那麼多壞人,我給你們介紹幾個,好多呢,夠你們抓一年的。這樣劃算呀,你抓我一個人又沒啥用。


    楚稼君:這世上好多壞人呢,幹啥盯著我一個人抓?我以後保證從良,金盆洗手,我寫保證書好不好?你就當不知道我的事,迴去和單位說抓錯人了……


    傷口又劇烈痛起來。紀勇濤低聲怒道:你殺人時候怎麼不怕被斃?


    楚稼君:我又不是為了殺他們才殺他們的,我是有目的在的。


    楚稼君嘀咕:而且,我能殺他們,你們又斃不掉我。


    紀勇濤:那為什麼要繼續這樣活?買個假身份,過普通人的生活,你也未必會被抓到。


    楚稼君:我又沒讀過書,除了這個啥都不會呀。


    紀勇濤忍無可忍:你他媽的工地搬磚都不會嗎?!


    下一秒,尖利的剎車聲響起,一個急剎,紀勇濤重重向前麵撞去。


    車裏陷入短暫的寂靜。透過後視鏡,他看見了楚稼君的眼神。被那種眼神籠罩的東西,仿佛下一秒就會被掃射成碎片。


    楚稼君:——你以為我不會殺你嗎?


    緊接著,那雙眼睛合上了,他弓起身子,深唿吸了好幾次,然後搖了搖頭,重新發動了車子;語氣又恢複了正常,隻是帶著輕微的顫抖。


    楚稼君:勇哥,你別作死。你還有媽媽在老家呢。我要是弄死你,她怎麼辦?


    紀勇濤:她有男人有孩子,沒我什麼事。


    楚稼君:你這人怎麼這樣啊?沒良心。


    楚稼君:哎,勇哥,我這次可真的好多東西沒帶走,咋辦?嘿嘿嘿……待會兒車沒油了,你有油卡嘛?有帶錢嗎?


    楚稼君:借我點錢,以後還你。唉,以後有一段時候要靠著你那二百九過日子了。


    楚稼君:勇哥?勇哥?你別生我氣嘛,我真的是沒辦法。哎,你想要啥?等我弄到錢了,我都給——


    話音未落,一雙被銬住的手從後麵套住他的脖子,死死拉近座椅靠枕,企圖勒死他;楚稼君掙紮著,車子失去平衡;在公路上亂飄。


    剛才那一下急剎帶來的拉扯,讓車窗拉手鬆脫了,被穿在裏麵的手銬也滑了出來。


    他從紀勇濤手裏掙紮出來,還沒來得及穩住方向盤,頭發就被揪住,那人扯住他的長發,狠狠將他的腦袋往方向盤上撞。每一下撞擊,車子都會發出可笑的喇叭聲,楚稼君用盡全力將他推開,滿臉是血。


    但紀勇濤的目標不是他,在這樣的情況下試圖肉搏打贏對方是個豪賭,他的目標是副駕駛座的座位——外勤車的副駕座位下麵放著備用槍支,隻要拿到槍……


    他的身體從後座撲向前座,被銬住的手伸向座椅下方。


    楚稼君捂著頭,在眩暈中拔出刀,捅向男人的肩膀;紀勇濤整個人都翻到了副駕,左肩挨了結實的一刀,也就在這時,手摸索到了座椅下的槍。


    他迴身舉槍對準楚稼君,隻聽見鏗鏘一聲,匕首打開槍口,但下一秒握刀的手就被踹中,匕首滑落到了離合器下麵;楚稼君一腳踹在他腹部,車體劇烈晃動,紀勇濤被踹在副駕那側的車門上,車門也因為這衝擊力而打開。失去控製、借著慣性靠近山崖的車上,紀勇濤半身都懸在車外,肩膀甚至被地麵摩擦到。失控的車很快貼近山崖那一側,他半身懸空,風從下方唿嘯而起。


    也就在這一瞬,他舉槍,正式對準了楚稼君。


    那人也找迴了匕首,撲向紀勇濤。然而,槍口比刀尖到得更快。


    近在咫尺的黑色槍口。


    紀勇濤扣下扳機。


    保持著那種怔怔的表情,楚稼君的眼睛微微睜大了。與此同時,兩人都聽見了那個改變了命運軌跡的聲音——


    卡殼聲。


    這把老舊的槍,卡殼了。


    楚稼君的雙唇顫動了一下。他微微向後退了退,被血染成粉色的眼眸充滿了難以置信。雙唇的顫動愈演愈烈,它終於發出了聲音——


    是撕破黎明寂滅的野獸咆哮,是瘋子的尖叫,是孩子的哭。


    很多年、很多年後,這聲尖利漫長、撕心裂肺的嚎叫,徘徊在他的每個噩夢裏。


    幾乎不像是人類能發出的嚎叫,那張陰柔的臉目眥欲裂,氣息血紅,就像是古代鬼故事的鬼變——披散的長發被血黏成一縷一縷貼在他的臉上身上,與所有的絕望、失望、崩潰、無助一起,湧向紀勇濤。


    楚稼君嚎叫著撲向他,紀勇濤根本看不清眼前,隻能感到腹部劇痛,一下,兩下,三下——這個人將他按在車內外的邊界,匕首捅刺了三下。其中有一刀顯然刺進了緊要地方,紀勇濤的唿吸當場就變了,空氣飛速從他的肺部流失,無法留在體內。


    他不得不死死抓住楚稼君的手,讓那把刀留在體內,避免它被拔出來。


    楚稼君的眼睛充滿血淚,像旋渦般像榨汁機般,往昔所有留在體內的柔軟與希望全部被打得粉碎——他放棄了刀,把它留在紀勇濤體內,然後奪過那把卡殼的槍,槍口抵住男人眉心,瘋狂扣動那不會射出子彈的扳機。


    然後,這個人像斷了線的木偶,無力地逶在他的身上,血發如赤練纏身。趴在他的身上,楚稼君嚎啕大哭。


    他哭了很久,哭得精疲力竭。


    你知道了嗎?


    知道我為什麼不殺你,為什麼要留在愛呀河了嗎?


    求求你,說你知道吧。


    他疲憊地撐起身,發梢滴著血,垂在男人的臉上。紀勇濤的唿吸越來越艱難,每次空氣進出肺部,都像是經過一個破碎的風箱。刺進腹部的刀太深,刀尖一直向上刺穿了左側下肺葉。


    但殺意來得又那麼快。


    紀勇濤把匕首從自己腹部拔出,刺向了他——楚稼君抓住了那刺向自己的刀刃,手指被刀刃割傷。那人本就半身懸空,此刻,身體從車內滑出,沿著公路邊的斜坡滾落下山崖,消失在下方黑色的密林之中。


    紀勇濤聽見他尖叫,看見他想伸手拉住自己。


    但一切都太晚了-


    因為黃金展的混亂,珠寶展在a市取消。但相比楚稼君的新聞,展會取消的消息在這座城市無聲無息被淹沒。


    愛呀河小區出了名,楚稼君用來藏肉的西餐廳,整條街都鬼氣森森。


    大飛被鄰居暫時接去照顧了,大概因為想主人,瘦了很多。


    紀勇濤迴了趟老家。


    他被聯防隊的巡邏員發現倒在樹林裏,送去醫院,被救迴了一條命。迴去後經曆了持續一個月的停職調查,家中所有和楚稼君有關的東西都被帶走了。


    在這之後,他迴了一趟家。


    母子很多年沒見過麵,家裏也知道了許飛的事。隻有每天吃飯時,母親和其他家人會和他坐在一張桌上,繼父會帶著碗坐到電視機前,邊看電視邊吃。母親的另一個孩子似乎想和他講話,但每次開口,父母很快就會把他弄去其他地方。


    紀勇濤經過了許飛的家,他隻在很多年前來過這一趟,記憶中早已找不到那些關於家人的印象。


    他在老家隻待了三天,然後提前買了票,吃完午飯後迴了a市。母親送他到家門口,問了他幾句冷暖,兩人就分開了。


    李宇找他吃飯,說了下周迴崗位的事。現在查下來,確實是沒有同夥嫌疑,隻能說是嚴重失察;但看在他也在追擊歹徒的時候舍生忘死,組織的意見是從輕處理,戴罪立功。


    紀勇濤:他是不是又作案了?


    李宇:他應該是往浙江那邊跑了。


    紀勇濤:他想去上海的。可能沿途搶,邊搶邊走。


    李宇:他給你來信了,你知道嗎?


    紀勇濤以為自己聽錯哦了。


    他停職期間,楚稼君沿途寄了好幾封信迴a市,內容在其他人看來很可笑,就是勸紀勇濤“念念舊”,丟下工作跟他跑。


    紀勇濤:我和他接觸下來……


    李宇:你們那個情況已經不是“接觸”了。


    紀勇濤:……我和他住一起的這段時間,就有個感覺——他和這個世界沒關係。


    紀勇濤:起初以為大學生一門心思讀書所以讀得和社會脫節了,後來想想,他根本不覺得自己是這個社會的一員,他沒這概念,沒錢了就搶,不爽了就殺。


    李宇:但他在這留了那麼久。


    紀勇濤:因為他想變成其中一員。他不是那種被社會排擠出去的人,他是很小的時候被硬性力量剝離出去的人……其實要是……


    他說到這,沒有再說。


    食堂裏,兩人對坐著,沉默了一會兒。李宇點了支煙,煙霧繚繞,他說了句“太晚了”-


    迴崗前,上麵還派了個科研任務下來。好像是省廳引進了一個高級人才,留洋迴來的,學的是一門叫“心理學”的課,要讓紀勇濤配合。


    單位裏有傳言,說這個科目就是研究精神病的,學成了還會讀心……反正沒怎麼聽說誰家孩子學過這個,神神秘秘的。


    來的是兩個人,一個中年男人,帶著個年輕學生。紀勇濤被叫去他們的辦公室,男人推了推厚重的眼鏡,把他的名字、年齡、生日、職位之類的基本信息,反複確認了好幾遍。


    紀勇濤:為什麼資料上有的東西還要確認啊?


    男人:因為要知道你覺得你是誰。


    紀勇濤:啊?


    男人:就是,紀勇濤,這是你父母,是外在世界加給你的身份。但排除這些,你希望你是誰?


    紀勇濤:紀勇濤啊,不然呢?


    男人:你不要對我們有什麼敵意……


    紀勇濤:不是,同誌,你啥意思?我還能不是我?


    男人:如果沒有這個身份,你想成為誰?


    紀勇濤笑了幾聲:有錢人。


    男人點頭,在筆記本上記了下來。


    紀勇濤:等等。還能改嗎?


    男人:能。


    紀勇濤:……許飛的哥哥。


    男人:哪個許飛?


    紀勇濤:大學生許飛。


    男人:不是楚稼君?


    紀勇濤:誰家祖墳噴火能養那玩意兒?


    男人:好,那你的弟弟許飛,他是個大學生,他長什麼樣?


    紀勇濤:他……


    紀勇濤發現,他腦海中的許飛,長了楚稼君的臉。


    他躺在椅子上,呆呆看著天花板。男人問:他如果不是楚稼君,就隻是許飛,你願意不要“紀勇濤”這個身份,要“許飛的哥哥”這個身份?


    紀勇濤點頭。


    男人:這個身份能給你什麼?是人生價值?利益?還是……


    紀勇濤:沒什麼,就家裏多個人。


    男人:你家原本幾個人?


    紀勇濤:我一個。


    男人:那這個身份給你的東西,不叫“家裏多個人”,叫“家”。


    紀勇濤用手掌蓋住臉,低低笑了。


    男人:他想要什麼身份?是楚稼君,還是許飛?


    紀勇濤:他賴著不走,肯定喜歡許飛這個身份。


    男人:那他要的也和你一樣。


    紀勇濤不說話,長長歎了口氣。他歎氣時,唿氣聲帶著細微的雜音。楚稼君捅他的那三刀,最後一刀刺進左肺葉,以後可能伴有很多後遺癥。


    他迴了辦公室。桌上蒙了一層薄薄的灰,連帶那個相框也變得灰暗。紀勇濤把它拿起來,吹掉上麵的灰,就這樣看了很久。有同事經過,拍了拍他的肩:別多想,誰能料到啊這種事,沒一個人看出來,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兒。


    紀勇濤把相框丟進包裏:我要走了。


    同事:啊?你不幹啦?


    紀勇濤:我帶幾個人去上海,他肯定會去那。


    他本來把狗接迴家了,但因為出差,又要把它送去鄰居家寄養;好像是不願意被送走,大飛拚命跟著紀勇濤,不肯進別人屋,怎麼拽項圈都不進,抱進去也馬上衝出來。


    紀勇濤蹲在那,愁得沒辦法,最後為了任務,開了特例,讓他把狗一起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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