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確定情人關係意味著什麼?
嚴子書其實在答應的時候, 並沒有太充分的時間思考這個問題。
過後他倒是試著想過,隻是每個人的定義大概又有所不同。所謂床伴已經能夠滿足肢體上的接觸,那麼情人呢, 似乎多了種嚴謹密切的互相關聯,但又少了個合理得宜的正式名分。
就傅金池的舉動來說……是更加橫行無忌地闖入了他的生活。
傅金池來過夜的頻率增加了,家裏於是漸漸添置了新的拖鞋、睡衣還有洗漱用品。毛巾、牙缸、牙刷, 多出來的東西不算太明顯, 但確實是有改變的, 留下了一點一滴的痕跡。
傅金池有次還帶來一小盆精巧的銅錢草,圓滾滾的葉子很可愛, 說可以擺在架子上做點綴。他說這屋子裏太空了, 少了點兒綠色,人住起來也沒精神。
嚴子書在旁默默看看, 不予置評地想要走開, 傅金池卻抓起他的手, 跟他十指相扣。
他們每次幽會,都有種秘密偷情的感覺,擁抱和接吻都局限在一套公寓的範圍內,或者一個酒店套房的範圍內,從來不去見光的地方招搖, 隻在有限的時間和地點付出熱情。
出了房門,彼此就又成客客氣氣、冷冷淡淡的正人君子。
傅金池像他自己說的,會對情人很好,很會照顧人。
隻是有時候像真的,有時候像演技, 真真假假讓人分不清楚。
有次嚴子書淺眠,一秒驚醒, 睜開眼,傅金池正盯著他看。他當時視線朦朧,光線也朦朧,錯覺就像看見種豎瞳的冷血動物。大腦皮層本能地傳來預警信號,不多的睡意都驅散了。
但也隻要一秒鍾的時間,傅金池仍恢複成平時的樣子,問他待會兒早餐想吃什麼。
仿佛剛剛不安的感覺隻是夢魘帶來的幻覺。
若說還有別的,大概就是,既然開誠布公了,再說起什麼好事壞事,也沒有顧忌了許多。
傅金池自顧自地跟他交換許多秘密,這些秘密就成了把他們綁在一起的繩索。
嚴子書有天忽然意識到,這是一場剝離行動。
對方正把他從傅為山心腹的立場上慢慢剝離下來。
*
馬氏商會後來果然向英翰集團提起訴訟,理由就是之前的“違反合同保密條款、泄露客戶信息”。法務部應訴,最後把鍋推到了一個去年跳槽的員工頭上,說是那人當時做表有疏漏,留到今年以至於誤導了新人。但因為對方早就離職了,也就不了了之,不再予以追責。
這個說辭沒有比“是臨時工幹的,我們已經開除了他”高明多少,搪塞之意很明顯。
不過也不是沒有明眼人看出,這兩家大公司所謂為了“信息泄露”打官司,多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恐怕隻想要轉移公眾視線,畢竟涉嫌洗錢才是重罪,想讓眾人忽略調查結果。
隻是效果並不是很理想。
先不管馬氏商會如何,英瀚集團被拖累卷入洗錢風波,處在一個不湊巧的時間上,恰逢前陣子的黑料連連、風評過差,不管實際上有沒有存在問題,公眾都會願意先往壞的一麵想。
大家嘴上可以說等官方調查結果,可結果出來還要有個漫長的過程。中間這段時間,股市卻是等不了的。輿論隻要一崩盤,很快股價也跟著雪崩,讓公司高層無比頭疼。
嚴子書告訴傅金池:“傅曉羽沒受太大影響,甚至還如願跳到更好的崗位去大展拳腳了。”
傅金池倒不在意:“誰管那個傻子。能看到他爹傅老三跳腳就夠了。還有傅為山。”
沆瀣一氣。
傅曉羽的確是傻人有傻福——他雖說在家被傅三叔狠狠罵了一頓,但因為平時根本不關心股票不股票的,所以壓根不懂老爹有什麼好氣的,被人賣了都不知道事情嚴重在哪裏。
傅曉羽搞了個秋拍,周圍的人便各種巴結,仿佛他入職以後馬上大展宏圖,加上有慈母溺愛無度,他還繼續安心地活在飄飄然裏,可見富二代真是有沒心沒肺的資本。
倒是過後,傅三叔不管再生氣、再想打仔,到底還是親生的,要為之計深遠,於是沒辦法,又出手運作了一下,把傅曉羽弄到所謂專業對口的鑒定部門去了,那裏油水更加豐足。
傅曉羽都逃過了被問責,而紀晨……紀晨更沒受到什麼影響。
得到傅為山庇護是小半原因。主要事情發展得大條了,小人物的戲份反而微乎其微了。
像傅金池說的,傅為山才是更不好過的那個。畢竟英翰集團被調查,他作為公司法人和董事長都是首當其衝的,如今還真的像原定劇情一樣,不得不使出渾身解數頂住壓力。
要一邊應對官方調查,還要一邊試圖穩定股價,應付近在眼前的股東大會。
紀晨現在,充其量能當個給予他慰藉的吉祥物。
可連嚴子書都不知道的是,有時候傅為山能感覺得到慰藉,有的時候卻又覺得有點厭煩。
或許因為按照原定劇情,傅為山是站在高處為小情人遮風擋雨的那個,夠崇高,夠偉大,連自己都被自己的付出感動了。說到底是大男子主義作祟,從中得到了自我滿足的成就感。
現在的話,遇到風雨的成了他自己,一下子成就感沒了,就似乎總少了那股熱乎勁。
就算去問傅為山本人,他對紀晨有感情的,這是毋庸置疑,然而似乎又從沒往深處考慮過,這感情更像種既定程式,該發生時便發生了,知其所然,不知其所以然。
兩周時間一閃而逝,該來的時刻總是要來的。
兩個中型的會議室拆了可移動隔板,拚成一個大會場。一排一排整齊的座椅,大屏幕上顯示著會議名稱,發言臺上擺著仿真花,主持人通過話筒,宣布股東大會正式開始。
與會的全是黑壓壓的正裝。連傅金池也難得穿得像個老派人士,用發油梳了規整的背頭。
嚴子書站在邊角,用目光搜尋,還是立刻在一片黑中找到了他,大概好相貌是自發光的。
另外還看到了傅三叔,剛染過頭發,顯得比上次見麵年輕了幾歲,精神頭兒挺充足。
嚴子書和helen都親自上任,充當工作人員,另有監督人員對投票過程進行監督。
饒是傅為山努力平撫民心,今年的股東也不可避免地躁動了許多。
雖然表麵上看不出什麼,就是很尋常的入場,三三兩兩說笑,三三兩兩落座。
這些躁動不會寫在臉上,但會寫在投票單上。
股東大會需要表決的議題有十多項。
等到計票結束,嚴子書看了眼傅金池選任董事那一項議題:以微弱的優勢通過。
整個會議過程平淡無奇,一點都不驚心動魄。
傅為山迴到總裁辦時,看起來風度尚可,隻有熟悉的下屬能從腳步裏感受他的惱怒。
過了片刻,秘書處都聽到外麵“砰”地甩上了門,發出巨大的迴聲。
嚴子書冷靜地坐在套間外間。過會兒helen進來了,看起來有點為難,指指裏頭,用氣聲問:“怎麼辦,晚上還有一個飯局,也不知道傅總還去不去了?”
嚴子書也用氣聲迴答:“小紀在裏頭陪著,待會兒再去問吧。”
helen吃了一驚,這才發現裏麵的人頭是複數,氛圍也有點旖旎。
毛玻璃不透明但透光,隱約看到兩個影子,摟著貼著,搞不好在親熱。
她雖然被嚇一跳,還是很有職業素養地鎮定下來,連忙點點頭出去了。
沒兩分鍾,又有人進門,嚴子書抬頭望去,見傅金池施施然溜達進來。
傅金池也先是一怔,為了毛玻璃後的光影,隨即露出了“男人都懂”的嘲諷的笑意。
甚至他可能覺得這比剛剛股東大會的場景還好看,露出饒有興致的表情。
嚴子書看他還欣賞起來了,畢竟在其位謀其政,連忙起身,無聲地把他推出去。
裏間傳來什麼東西掉落的聲音,還有喘息,嚴子書都分了神,傅金池也又迴頭看了一眼。
嚴子書抓住了他胳膊,小聲:“走走,先去外麵。”
這一層樓的待客區,前臺泡了咖啡送過來,放到沙發前的小圓桌上。
傅金池往裏加奶油球:“還不許多看一會兒了?裏麵是那個小實習生?”
嚴子書恢複了正常音量:“這有什麼好看的。都是兩隻眼睛一張嘴。”
傅金池支頤:“也不知該算他有手段,還是該算我弟弟智商太低。”
他一到公司,又開始惡意地滿口“我弟弟”“我弟弟”的了。
嚴子書想,他這張嘴,一會兒放他進去,說不得真能打起來。
旁邊時不時有人來往,這裏到底不是扯閑篇的好地方,就算要講八卦,還是得迴家講。
傅金池在外頭秉持著避嫌守則,很規矩地麵對麵坐著,隻是伸腿的時候,皮鞋不經意碰到了對方的皮鞋,壓低聲音對嚴子書說:“我今晚去你那兒。”
嚴子書也像迴答商務預約一樣:“好。九點以後。”
對上班族來說,尤其是加班勢頭過猛的上班族來說,幽會也得要見縫插針,靠擠出時間完成的。傅金池霸占了他為數不多的休閑時間,尤嫌他不解風情,總還想得寸進尺。
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麼,傅三叔遠遠出現在視線裏。老年人身材發福,聲音很洪亮,雖然股價不盡人意,但許多決策都順他的心,也算誌得意滿:“金池,怎麼還沒迴去?”
這兩人便都站起來,和對方打了招唿。傅金池笑道:“準備跟傅總打個招唿再走。”
“這倒是,新官上任,應該的。”傅三叔擺著長輩的架子應了,又轉過頭來,瞇著眼打量嚴子書,“小嚴,之前曉羽在你們部門,聽說你照顧他很多?我老人家還要跟你道謝呢。”
嚴子書麵不改色心不跳,忙欠欠身:“您說這話太見外了。這是我們分內的事。”
坑你兒子就坑你兒子了,還要挑日子跟你商量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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