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金池雖然承蒙傅為山高抬貴手, 進入董事會,但身上目前也隻有一個董事頭銜。
和他相比,其他的董事各自都在公司裏都有正式職位。
像那位退休讓位的前任董事, 就穩居財務總監的位子多年,分量不可同日而語。
幾乎沒誰像他一樣,隻頂個空架子。
純粹的富貴閑人。
但這當然才是正常的。
傅為山同意讓一個私生子擔任董事已是極限, 腦子進水了才會真的給他安排職務。
有了職位, 才能有實權。
老板有意架空的人, 下麵的部門又哪敢隨隨便便搭理。
傅金池一大早悠閑地來到英瀚,又悠閑地被人力部門客客氣氣地請了出來。
除了一紙紅頭任命書, 沒有正式的入職流程可供他辦理。
人力總監堆著笑, 委婉地向他傳達了“獨立董事”這個說辭。
所謂“獨立董事”,在上市公司裏的確是存在的, 不在內部任職, 看起來地位也超然, 但那跟傅金池其實半點關係沒有——作為董事長的直係親屬,他根本都沒有資格擔任。
完全不是一迴事,含糊地拿出來混為一談,都是難得糊塗的好手罷了。
傅金池對自己遭到的冷板凳,倒是並不介意。
他臉皮夠厚, 賴在公司不肯走,這天上午,傅為山偏又沒來公司,人力總監偷偷跟行政部門打了個電話,彼此大唿頭疼, 隻好先分了間位於24樓最遠端的空辦公室給他。
一個光桿兒董事需不需要單獨占一間辦公室?這個問題誰也不敢自作主張。
但又不能讓他就這麼在辦公區到處遊蕩,看著不太像話, 拖到總裁迴來再說吧。
於是有了傅金池和紀晨站在辦公室門口的這一幕。
雖然保潔阿姨有固定打掃,長期不用的房間,難免疏漏,用手一拂,少不了有一層浮塵。
而且不知是誰在這裏堆了許多宣傳物料、燈箱立牌之類的物件,地上還有成摞成摞的過期文件和企業宣傳冊,破窗效應一樣,越堆越多,看起來頗有幾分像雜物間。
眼下,傅金池站在這亂糟糟的辦公室當中,苦笑著顯得有些狼狽。
連紀晨都為這個自稱“新任董事”的好心人打抱不平起來。
紀晨能意識到傅金池遭到冷遇,卻並不知原因。他反應較為遲鈍,即便偶爾聽過知情人士討論某位敏感人物,因為大家說話都太隱蔽,黑話連篇,一時倒沒能跟眼前的人對號入座。
除了上次宴會上的偶遇,他對傅金池的認識幾乎仍是空白。
其中也有傅為山刻意隱瞞的原因。
雖然紀晨知道前段時間的風波,傅為山私下從沒向他提及股東大會上的博弈。
更不至於主動表明自己家門不幸,老父親多搞了個兒子出來。
不是傅為山情緒管理能力特別好,主要是講出來覺得丟臉。
出於雄性的驕傲,若不加修飾地講出來,不免有損其成熟睿智的形象。
十個男人裏有九個會在求偶對象麵前自我吹噓,剩下個不吹噓的,也至少不會露出弱態。
大概就是這樣的心理作祟。
所以此時,紀晨不但沒有提起戒心,還十分驚訝:“您說這是行政部給您安排的辦公室?他們都沒讓人提前收拾一下嗎?”傅金池隻是無辜:“大概他們工作也是很忙的。”
紀晨即刻起了熱心:“別急,我幫您去找行政部問問。”
傅金池連忙叫住他:“你別去。悄悄從別的地方找張辦公椅,其他我自己收拾就行了。”
紀晨以為他怕給人添麻煩:“沒關係的,這本來就是他們應該負責的工作。”
傅金池垂下眼眸:“算了,就這樣吧,這種情況……我本來也該預料到的。”
紀晨不解地看他:“您說的是什麼情況?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見對方一頭霧水,傅金池似乎有些驚訝:“難道你還不知道?”
他迎著紀晨疑惑的眼神,勾了勾唇角:“沒什麼,不知道也好……那你先迴去工作吧,椅子不用找了。對了,提醒一下,你還是跟我保持距離比較好。”
紀晨被傅金池微笑著婉拒了,彬彬有禮地送出門外。
他眼中的傅金池,不似那天在宴會廳陽臺上的從容自若,多了幾分微妙的隱忍。
迴到秘書處,amy手頭沒工作,正對著小鏡子補眼線,倒正是適合閑聊的狀態。
“啊,董事啊,你不知道嗎?”她四下看看,連忙“噓”了一聲,悄聲告訴紀晨,“那你遇到的是傅總的哥哥吧?上周剛開完會的。不過這也就我們私下喊喊,當麵可千萬別提。”
“為什麼?”紀晨趴在她工位的隔板上。
“嗐,老黃曆了,他是小三生的孩子嘛。”
“就因為這樣?”
“這樣還不夠?小三生的,這幾個字就是原罪啊!”amy神秘兮兮地分享了自己所知,“豪門誒,私生子誒,都是狗血劇裏的東西,難得身邊能見到個活的吧?”
她用“東西”和“活的”來形容一個人,給紀晨的感覺有些怪異。
傅金池溫厚中難掩失落的表情,忽然讓他想起對方否認自身出生在羅馬的那番說辭。
當時他並不太信,卻想不到客人背後還藏著這樣的身世。
“就算是小三生的,孩子總歸是無辜的吧,也不能怪到他身上不是嗎?”紀晨不禁蹙眉。
“哎呦你小點兒聲行不行!”amy慌忙擺手,示意他壓低聲音,做出諱莫如深的樣子,“你非要同情他也不是不行,那也得偷偷的啊,記得千萬別在傅總麵前表現出來啊。”
“為什麼這麼說?”紀晨不滿,“為、傅總又不是不講理的人。”
amy沒脾氣了:“怎麼就跟你說不通呢?都說了他是小三的兒子,跟小三講個屁的理啊,再講理,傅總能不討厭他麼?你以為為啥沒人給他整理辦公室?都不想去紮老板的眼嘛。”
見其猶豫,amy苦口婆心地向他灌輸了“至少這個私生子不需要同情”的原因。
這姑娘的頭腦倒不乏清醒:其實人家這投胎水平已經贏了,股份拿著,分紅吃著,不工作躺著都有睡後收入,不過是擔點不好聽的名聲罷了,輪得到窮打工的同情嗎?
更何況,大概女性的直覺更加敏銳,amy可不覺得傅金池是什麼善茬。
霧裏看花地欣賞一下男模般的外觀是還不錯。
但觀其行事做派,怎麼都不是好模好樣的正派人。
大多數人其實對“出軌”深惡痛絕,對於小三的孩子持什麼態度,則要視其表現決定。
隻有不爭不搶、安分守己的私生子才是無辜的羔羊。
像傅金池這樣跑到正室的地盤死皮賴臉,擺明了要搶家產的,明顯有悖於主流道德標準。
所以amy說的也不算錯,就個體而論,他屬於“有原罪”的那一種。
狼子野心,其心可誅。
不過作為主角受的紀晨,明顯還是比amy要善良一截。
看到傅金池吃了一上午的軟釘子,他還是心軟了。
……不管怎麼說,對方曾經給他解過圍。
紀晨願意為記憶裏那個言笑晏晏的客人多迴報一點善意。
到了午餐時間,員工陸續前往食堂,無所事事的傅金池混在其中。
但他沒去坐高管圓桌,而是自己打了吃的,在員工用餐區找了個座位。
正是高峰期,其他餐桌都圍滿了人。隻有他這桌專人專享,還頂著許多探究的眼光。
好像他是什麼需要迴避的傳染源。
在背後隱約的議論中,傅金池吃相優雅,坦然處之,但又微妙地讓人覺得可憐。
紀晨端著餐盤,主動坐到了他對麵:“這裏沒有人吧?”
“是你啊。”看清來人,傅金池無奈笑笑,“當然沒有。但你確定要坐這裏嗎?”
“嗯,我確定。”紀晨抬眼看他,眼神像明亮的星子。
*
平心而論,amy實在難以理解紀晨無原則泛濫的善心從何而來。
都已經叮囑得明明白白,怎麼還越發跟問題人物混一塊兒去了?
至少不要做那麼明顯啊。
這個問題嚴子書如果在公司的話,應該他是可以迴答的:主角受的善良人設不崩。
傅金池賣委屈都賣到人眼皮子底下去了,不引起對方關心才不正常。
昨天周日,傅為山那兒臨時有個應酬,要到遠在郊區的酒莊過一夜。helen是女秘書沒那麼方便同行,嚴子書接到通知,便匆匆收拾東西,跟著出了趟短差。
之後他們直接迴的公司,時間已經是中午,錯過了周一上午的早會。
午休時間,大部分員工都在休息,睡覺方式各顯神通五花八門。
嚴子書在還沒到公司時,已被各部門消息轟炸,控訴來了個難搞對象。他偷偷問過amy,一路找到大廈的天臺上,推開玻璃門,便見樓頂的小花園旁邊,長椅上坐著的兩個人影。
年長一些的男人側顏俊美,不知在說著什麼;學生模樣的男生抬起頭,眼裏盛滿了陽光。
嚴子書站在遠處注視這一幕,一時竟不知該不該上前。
在親眼看到這兩人同框之前,從amy口中聽說了上午的種種尷尬,他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也知傅金池這人一刻不得閑,隻要找到機會,就又開始冒新的壞水。
現在他方想起自己不知不覺忽視了的劇情:反派boss也會愛上主角受。
至於為什麼會忽略,大概是難以想象,傅金池那種人,會死去活來地愛上一個人?
但劇情……劇情如此。
他駐足片刻,才肅正表情,抬腳走過去。
那兩人聊得入神,等腳步聲來到身後,才迴頭發現有人。
嚴子書微微低下頭,把手放在紀晨肩膀上:“原來你們在這聊天,傅總剛剛找你。”
紀晨眼神一亮:“他迴來了?那……”
不知道的還以為多久沒見,熱戀讓人盲目,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大抵如此。
紀晨猶豫一下,向傅金池看去,傅金池忙道:“咱們閑聊耽誤很久了,你快去吧。”
天臺上重新隻剩下兩個人。
嚴子書看了傅金池一眼,點了點頭,轉身便要離開。
“等等。”傅金池叫住他,嚴子書慢了一拍,手腕便被他抓住了。
傅金池仍坐在長椅上,仰頭微笑地看他:“跟我弟弟出門一趟,開心麼?”
“工作而已。”嚴子書說,“可能沒有您在公司玩得開心。”
“對,你有你的工作。”傅金池眼神隱晦,“但你說我玩可就冤枉了,我也有我的工作。”
他說得那樣意義不明,嚴子書卻能聽懂,他指的是什麼。
嚴子書默然,一點點掰開他的手:“你真的從來都不能消停點兒麼?”
“不能。”對這個問題,傅金池毫不猶豫地迴答,“到死那天都不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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