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大師兄!”程閻大大咧咧的聲音自身後傳來,“長老們都在無極殿中等你,怎的會跑來劍堂這邊?”
江緒的腳步微不可查地一頓,也是,明明此次曆練事大,師兄本應第一時間跟長老們匯報此次心得,又為何來了劍堂?
嚴綏可從來都不用到劍堂上課。
但根本不容他細想,嚴綏的身影倏然出現在他身旁,斂著眼抬手替他理了理領子,道:“師弟方才是在說什麼真的?”
江緒隻是搖了搖頭,無意識地往後退了步。
“先前不是說,要到三月時才能迴來?”
他藏在袖中的手指輕輕攥緊,心口莫名出現了細微的疼痛,一時間也沒注意到嚴綏驟然變淡的眼神。
“此次下山,是奉師尊的意思,為年末的祭天大典做準備,”嚴綏的聲音仍舊是溫和的,“提前辦完了事,就迴來了!
他說著,姿態自然地拂去了江緒肩上落的一點飛絮:“怎麼了?總覺得此次迴來,你對我生疏了許多!
江緒又搖了搖頭,終於對上了他的視線,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沒,隻是師兄你此次去得久,有些不習慣!
總不可能告訴嚴綏隻是因為一個荒謬至極的夢吧!程閻可還跟在後麵,會被傳得到處都是的!
正想著,身後就再次傳來程閻不著調的嗓音:“喂喂喂,好歹我也是無極宗一枝花,嚴子霽,隨便迴我句話也行啊!
倒還真是不會自謙,江緒腹誹了句迴過頭,剛好看見程閻穿著緋紅袍子綴在自己跟嚴綏身後,周圍蒼山青翠,他簡直醒目到了極點。
可不正是“萬綠叢中一點紅”,江緒想著,不由側頭看了眼,嚴綏今日剛好穿了身水青色長衫,好巧不巧,連帶著被程閻一塊做了比較。
還真是不會說話!
手腕卻突兀地被人握了握,江緒匆促地收迴思緒,恰好看見嚴綏側過頭,對著程閻露出個溫緩的笑:“程漸羽,我觀你氣息,這半年來應該是毫無長進。”
程閻原本還算輕鬆的神情驟然一收,幾乎是本能地往後竄了段,才幹笑了聲:“師兄眼力日漸犀利了!
嚴綏也對著他假笑,抬手搭在了劍柄上:“我倒是許久沒同你切磋過了!
程閻隻好用求救的眼神去看江緒,嘴唇飛快地翕動了幾下,也不知在說什麼,八成又是什麼不著調的話,江緒望著他一副半側著身隨時準備跑的姿態,忍不住笑了聲。
“師兄,”他輕聲喚了句嚴綏,彎著眼笑,“我跟程師兄也該去上課了,師尊他們想來也等你許久,切磋的事,不如稍後再談?”
無極宗這一輩的弟子裏就沒有人是沒被嚴綏揍過的,大師兄向來是各位師叔長老的得力助手,最優秀的示範藍本,像程閻這種招搖的,自然是次次都逃不過。
也隻有嚴綏不在的時候,他才敢扯著江緒胡說八道了。
而此時江緒不甚走心地對著嚴綏笑了笑,有沒有效果不知道,但程閻明顯能覺得嚴綏望著自己的眼神像是結了冰,不由得在心底一陣哀嚎:江緒絕對是故意的,那麼多說辭,偏要選這種!
他今天怕是要血濺無極宗了。
果不其然,嚴綏收迴視線,對著江緒很溫和地笑:“師弟是在幫他說話嗎?”
江緒飛快地瞥了瞥他依舊搭在劍柄上的手,神色自若地對嚴綏道:“不,隻是師兄此番曆練剛結束,還是得好好休息一番!
他說罷,又露出個輕快的笑:“日後再切磋也不遲!
“唔,”嚴綏似乎是思考了會,讚同地點點頭,“也是,該讓程漸羽好好準備幾天。”
江緒側頭往程閻那邊看了眼,對方先是鬆了口氣,接著又露出點被羞辱到的神情來。
還無極宗內一枝花,他忍不住腹誹道,明明師兄才是這支花。
被程閻這麼一打岔,心口那點細微的疼痛終於散去,江緒抬手撫了撫領口,狀似不經意般問道:“師兄這次會在宗內待多久?”
“至少也有一月,”嚴綏溫聲說道,帶著他往前走,“走吧,我先送你到劍堂!
江緒噢了聲,又有些不好意思:“我可以自己過去,師兄還是先去大殿吧!
“怎麼了?”嚴綏不動聲色地問道,眼神微微變深了點,“隻是剛好順路,師弟與我倒還真的生疏了許多。”
“哪裏有,”江緒含糊嘟囔了句,試圖跟嚴綏講道理,“會被人送著去劍堂的明明隻有那些剛入門不久的師弟,師兄,我長大了!
“噢,長大了,”嚴綏露出點虛假的心碎,“長大了就跟師兄生分了!
簡直比程閻還要不講道理。
江緒實在找不到好的法子,隻能扯了扯嚴綏的袍子,討好地笑了笑,道:“怎麼會,我什麼時候跟師兄生分過!
身後傳來點克製的噓聲,程閻把路上的石子踢得啪啪響,江緒恍若未聞,最後隻能衝著故作失落的嚴綏眨眼睛:“我隻是怕你去晚了,又要被長老們說。”
嚴綏這才斂了表情對他笑道:“放心,他們不知我已經到了!
江緒還是覺得有些不對,但也隻能應了聲,被嚴綏帶著往前走,腳下的石轉路有些濕滑,他在將散的霧氣裏看見自己和嚴綏的影子淡淡地並排應在地上,倒有了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明明也才半年多而已,江緒想,怎麼會有種已經許多年未見的感覺?
那個夢再一次地自腦海中浮現,江緒猶豫了許久,還是扯住了嚴綏:“師兄……”
嚴綏迴過頭,神情溫和地嗯了聲:“可是有事要說與我聽?”
江緒跟那雙溫和沉靜的眸子對視了片刻,還是搖了搖頭。
“我隻是想說,”他示意嚴綏轉頭看向身後那個中年模樣的嚴肅男人,語氣無辜,“師尊來這抓你了!
……
“江師弟,還真是看不出啊,你居然轉頭就把嚴子霽這廝給賣了,”程閻嘖嘖搖頭,搭著江緒的肩忍不住打探道,“怎麼,你終於知道這家夥不是好東西了?”
“師兄為人清正,自然是我們該學習的榜樣,”江緒麵不改色地甩開他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肩頭,“程師兄倒也不必幸災樂禍,師兄一向言出必行!
程閻表情一僵,哈哈笑著岔開了話題:“嚴子霽此次下山倒是行了不少的善事,想來師尊也不會太過為難他,畢竟還等著他在祭天大典上嚐試攀登天梯,江師弟可真是好盤算!
江緒對他露出個假笑:“彼此,彼此,程師兄在瓊霄峰外蹲了一整晚,也是好魄力。”
哪有那麼巧的事,碧霄峰跟瓊霄峰都不在一條線上,程閻是早就算準了嚴綏今日會迴,來他這探消息的,隻是不知他究竟想知道何事。
若是沒猜錯的話,應是與不久後的論道大會有關,嚴綏定然是要幫著長老們選拔弟子的,不過一直聽聞清宵子師叔不願讓程閻下山……
早知就不該來上學,江緒惆悵地歎了口氣,抱著劍遙遙望了眼無極殿的方向,也不知道師兄被罰了什麼?
程閻反倒不依不饒起來:“哎,嚴子霽究竟做了什麼,你居然把他坑了,真是難得……還有,你是怎麼做到在他眼皮子底下給宗主傳消息的?”
“我哪裏瞞得過師兄,”江緒靦腆一笑,“早些時候你跟我說師兄要迴來,我就告訴師兄了,程師兄,你可不能再荒廢了!
程閻臉上一僵,險些掛不住笑,他還沒來得及找個說辭,就聽見身邊傳來聲微啞的笑:“就是啊,程閻,要是連江師弟都不如,你還是早點收拾了東西去山門口跟人換崗吧!
江緒也不覺得有什麼,他一向知道自己的天賦比不過在座的這些人,眼神越過程閻落在發聲的人身上,那是個約莫二十多的姑娘,眼尾微微上挑,五官帶了點銳利氣質,烏發用青色發帶高高束起,穿了身孔雀綠箭袖勁裝,對他笑著點了點頭:“江師弟今日若有聽不懂的,可以繼續來問我!
程閻的聲音倒是先一步插入:“雅,你又拆我臺!”
“自己學藝不精,還不準別人說,”雅嗤笑了聲,隨手將書拍在桌上,“程孔雀,你不服,我們就出去比劃比劃!”
“就是,雅師姐說得對,”江緒樂意在旁邊煽風點火,“程師兄,可別說我沒提醒你,師兄此番迴來,師尊定時要他來檢查功課的,現在雅師姐好心陪你拆招,真真是個大好人了。”
“就她?”程閻啪地拍案而起,“江緒,你再胡說八道,我非證明給你看不可!”
雅也站了起來,哼了聲跟他相互瞪視:“走,去門口,江緒你也跟著來,看看他是怎麼被我揍趴下的!”
江緒隻是抱著劍在一旁笑,春光自窗外斜斜映入,嚴綏邁進哄鬧室內時便看見他一手搭著窗沿,琥珀色的瞳孔裏盛滿淺淡的光,眼神專注地落在程閻跟雅身上,笑得眉眼彎彎。
他不動神色地按了按劍柄。
“好了,都還吵什麼,”他溫聲製止了那兩人,眼神在堂內梭巡了一圈,“今日簡陽子長老抱恙,由我來替他上這堂課!
周圍的噪雜聲迅速地消失不見,雅輕哼了聲,最後瞥了眼程閻就坐迴了自己的位置上,而程閻則是一屁股坐到了江緒的旁邊,嘿嘿笑了聲。
“江師弟,還是你這最好。"
好什麼,江緒憐憫地看了這傻缺一眼,抱著劍往旁邊挪了點,抬頭對著嚴綏露出個淺淡的笑,又眨了眨眼,
嚴綏似乎是沒看到,眼神在他身上飛快滑過,一直按在劍柄上的手掌鬆了鬆。
“程漸羽,”他對著程閻抬了抬下巴,“你上來,剛剛很想跟雅切磋?”
江緒抿了抿唇,忍不住彎著眼看向嚴綏,這位無極宗大師兄在滿室的死寂裏緩慢浮出個溫和有禮的笑,嗓音清潤平緩:
“我看你今天挺精神的,不如便由你來當這節課的助教。”
歲遲
江緒隻是看似是個呆呆小可愛罷了(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