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堂外便是平日裏切磋比試的地方,當初簡陽子長老親自辟了塊平地,如今已經鬱鬱蔥蔥長滿了矮草,除了比試外,也經常有弟子偷溜至樹下躲懶。
而此時這塊偌大的平地上劍氣四溢,江緒坐在樹下,眼神始終凝在嚴綏身上,一旁站著的雅抱著手,不由嘖嘖感歎:“也不知這無腦孔雀究竟是哪得罪了大師兄,上迴直接挑釁都不曾被如此……”
她頓了頓,還是麵帶憐憫地吐出那個詞:“羞辱過!
“唔,”江緒思考了會,惋惜地收迴了目光,“我也不清楚,許是師兄今日心情不太好!
場內傳來程閻不服輸的一聲吼:“再來!”
江緒隻能無奈地歎了口氣,百無聊賴地開始摳劍柄上的花紋,反倒是雅在一旁讚歎了聲,道:“師兄此次曆練倒是有大收獲,不拔劍都能把程漸羽揍成這樣,也不知是得了哪方大能的恩澤!
“大能洞府哪能那麼簡單便尋到,”旁邊站著的女弟子湊過來,嘻嘻哈哈地說道,“還是雙修來得實在些!
江緒下意識地擰了擰眉,終於抬頭望去。
“不要亂說話,”他的聲音變冷了些,眼神認真地反駁,“師兄不是這種人!
“噯呀,”那人訕訕笑了聲,“江師弟,隻是個玩笑!
“這又不好笑,”江緒微微壓著嘴角,難得執著了一迴,“不好笑又怎麼算是玩笑,師兄本就不是這種人。”
一旁的雅見氣氛變得僵持,神色自然地插入話題,半真半假地嗬斥道:“好了,以大師兄的耳力,你們剛才說的想來都一字不落地聽見了,當心他等下就來找你算賬!”
她說完,低頭去看江緒,一時間也隻能說:“我們都知道,嗯,大師兄他不會做出這等事。”
“就是就是,”那女弟子又忍不住湊了過來,“大師兄真要找人雙修,直接找江師弟你不就好了!”
江緒張了張嘴,最後隻憋出了句:“絕對不可能!
“怎麼就不可能了?”雅也湊了過來,眼神發亮,“江師弟,全無極宗都知道大師兄對你跟對任何人都不一樣,難道你們朝夕相處了那麼多年,一點發展都沒有?”
有倒是有,江緒忍不住腹誹,可那也不是旁人想的那種發展,一個個的,有本事就去問嚴綏啊,全都圍著我做什麼!
他最後被問得煩了,索性一骨碌爬起來,稍稍提高了點音量道:“總之,雙修才不是如此隨便之事,你們莫要再開玩笑了。”
周圍安靜了一瞬,隻剩下場內唿嘯的劍氣跟程閻的悶哼此起彼伏,江緒攥著手等了會,最後隻聽見雅撲哧笑了聲,出來打圓場:“好,不瞎說了,小小年輕,倒是把這種事看得如此正經!
江緒呆了呆,有點無措地眨了下眼,最後嘟囔道:“反正你們怎麼想我管不著,師兄肯定不是這種人!
畢竟嚴綏修的可是無情道,大道無情,又怎會需要雙修這種法子。
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砰!
場內傳來聲悶悶的動靜,四周的嬉鬧聲一停,江緒飛快轉身,恰好聽見嚴綏道:“好了,就到這吧,程漸羽,你這半年倒也不算沒有絲毫長進。”
“假惺惺的,”程閻仰躺在地上,氣喘籲籲地罵了句髒話,“嚴子霽,你今天嗑什麼假藥了?”
嚴綏低著頭,笑容跟儀態都挑不出任何錯處:“隻是替長老們來檢查你們的功課,江緒,你過來!
說後麵這話時他眼神徑直穿過人群,精準地落在江緒身上,神色溫和:“聽師尊說,你這幾個月也有些懈怠!
江緒隻覺得後背一緊,但還是下意識地朝著嚴綏磨蹭過去,抬頭對著嚴綏露出個討好的笑來:“師尊他哪天不這麼說,師兄,我真的有好好練劍的,不如我們迴了瓊霄峰,再好好切磋一番!
才怪,江緒在心底盤算著,我等會就溜下山,去隔壁無情宗閑逛個十天半個月再迴來。
“也好,”嚴綏不假思索地應下,依然維持著那副溫和的神情對他招了招手,“師尊也是如此想的,你等會便跟我一同迴去。”
江緒神色一垮,直接站住不動了,眼神幽幽怨怨地盯著嚴綏,道:“師兄此番曆練迴來,倒還真是變了不少!
從前哪裏會管我的功課!江緒不免悲憤,整個無極宗哪還有人不知道我就是在這混日子的!
嚴綏也不惱,隻是輕輕笑了聲,抬腳跨過在地上裝死的程閻,三兩步就行到了他身邊。
“此次我感悟頗多,”他說著,順手從毫無防備的江緒手中奪過了那柄長劍,“如今想想,你拜入瓊霄峰整整三百三十一年,修為居然在各大長老的親傳弟子中墊底!
他說到這,單手將那長劍推出寸許,青綠銅刃底緣篆著個“綏”字。
江緒心虛地縮了縮脖子,聽見他的笑聲愈發和煦:“竟是連劍都能拿錯,的確是該管教一番了!
一直在識相裝死的程閻忽地長長嘶了聲,道:“不對啊,嚴子霽,他怎麼會拿錯你的劍?”
他這話說得極大聲,周圍唰唰轉來數道目光,江緒看著那劍身上的篆字,表情麻了。
身後隱約傳來點嗤笑,尖細的,有些模糊:“怪不得不讓人說,原來……是自己有這心思!”
“是啊,我也想知道,”嚴綏意味深長地盯著江緒,語速放得很慢,“雖是我早就不用的劍,師弟,你是怎麼拿到的!
“師尊給的,”江緒瞬息間便找到了說辭,麵不改色地扯謊,“我的劍不好用,師尊就將這把給我了!
大丈夫怎能如此計較一柄落了幾百年灰的劍,他不免腹誹道,嚴綏就是故意的,明知道這些人愛看熱鬧,還非要這麼打趣我。
“噢,師尊給的,”嚴綏故作了然地點了點頭,“那師弟用著可還順手?”
江緒也對他乖巧地假笑:“師兄的劍自然順手!
這下是跳崖都無法明誌了!
周圍的視線明顯更灼熱了點,江緒隻覺得臉上燒得慌,恨不得當下就遁地離開這令人窒息的地兒,再迴去狠狠跟師尊告上一狀。
可惜,他至今也沒能學會地遁術。
所幸嚴綏也知道見好就收,他笑了笑,抬高音量對周圍說了句‘“今天就先到這”,又抓起江緒細伶伶的手腕,將劍重新塞迴了他手裏。
“師弟喜歡的話,也不必向師尊去討,”嚴綏收迴手,不著痕跡地搓了搓指腹,“直接來跟我要就好,走吧,師尊該等久了!
他不著痕跡地帶過了這個話題,江緒卻不依不饒,低聲嘟囔道:”你都不在,我上哪去找你要!
嚴綏腳步不由一頓,繼而緩聲告訴他:“日後就都在了。”
但江緒隻是悶悶地噢了聲,往後落了半步,春光正好,嚴綏的影子映在地上,也不知被江緒踩了多少腳。
淨在這這騙人,他啪地一下踢飛了顆碎石子,一年裏起碼有大半年在外遊曆,也不知道外麵有甚好玩的!
剛想到這,江緒又下意識摸了摸胸口,有些走神。
該不會真和他們說的那樣,是在外麵跟哪個不入流的勾搭上了吧?
轉而又覺得不可能,正胡思亂想著,突然撞上個堅實微軟的物什,江緒悶哼了聲,鼻子好一陣發“m”“''f”“x”“y”%攉木各沃艸次酸,連著眼眶都有些濕潤。
“怎麼了?”頭頂傳來嚴綏的聲音“m”“''f”“x”“y”%攉木各沃艸次,“可是哪裏不舒服?”
江緒搖了搖頭,這才發現嚴綏不知何時停了下來,眼神始終停留在自己按著胸口的手上。
他等了會,見江緒沒迴答,又溫聲問了句:“緒緒,你今日不太對!
“沒有啊,”江緒條件反射地對他露出輕鬆的笑,“肯定是師兄你太久沒迴來了,才會有這種錯覺!
他說完,這才佯裝自然地收迴手,又對嚴綏揚了揚嘴角:“不是說師尊在等著了嗎?快走吧。”
往前走了兩步又倏然停住,江緒猶豫了會,還是低著頭,低聲道:“師兄今日怎麼會叫我這個?”
似乎從很久之前開始,嚴綏就再也不會叫他除了“師弟”以外的稱唿,再加上早上的事,其實今日最不對勁的人是嚴綏。
但嚴綏隻是攜著他邊往前走,邊溫聲同他解釋道:“我此番曆練,誤入了一處上古迷陣,其中大夢一場竟恍然以為過了一生,不免生出許多感觸,這才覺著你我這些年倒是生疏了許多。”
夢?江緒有些訝然地側頭,險些脫口而出:你也做了個夢?
偏偏心口又生出點錯覺般的銳痛,轉瞬即逝,快得似是從未有過,江緒張了張嘴,最後莫名其妙地換了說辭:“師兄夢到了什麼?”
嚴綏隻是低低笑了聲,不自覺地握了握劍柄,將語調放得極其和緩:
“自然是些迷人心智的噩夢,上古大陣皆是兇險之地,放眼五海十二洲,如今探明的也不過三處!
又在轉移話題,江緒忍住了聲不平的嘟囔,扯了扯嚴綏的袖子,再重複了遍:“所以是夢到了什麼?”
“不記得了,”嚴綏神色自然地握住他的手指,帶著它從自己袖口上離開,“緒緒,夢沒什麼好在意的!
他說著,眼神隱晦地落在江緒心口,有些難以察覺的深沉。
“與其問這個,”他又恢複了平日裏的笑容,“不如想想等會該怎麼在我手下多撐一會!
江緒隻覺得渾身一涼,飛快地往旁邊跳了點,討好地對嚴綏眨了眨眼:“師兄若是不拔劍,再加上一路奔波勞累,我自然……可以撐上一炷香的時間!”
嚴綏跟他對視了會,最後輕笑了聲,語氣溫緩:“緒緒,不可太過得寸進尺!
一炷香?
這水恐怕都能把無極宗淹了。
歲遲
嚴綏字子霽,程閻字漸羽,雅師姐沒有姓,單名一個雅,江緒還是個沒行冠禮的半個未成年(但生理年齡已經成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