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正互相用眼神試探著,一旁雲(yún)嫋不著痕跡地往門邊退去,隻覺得這事不太妙——本來想著玩一手黑白顛倒,誰知這來者跟那不要臉的好似是舊相識,如此情況,她還是……
錚——
清亮劍鳴於身後響起,雲(yún)嫋被驚得發(fā)出聲短促尖叫,還未做出反應(yīng)細(xì)白脖頸上便架上柄軟劍,登時隻能慘用一雙黑幽幽的眼睛盯著江緒,細(xì)細(xì)哭道:“救、救救我……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閉嘴。”
江緒才懶得理他,故作兇狠瞪了眼雲(yún)嫋,便微微側(cè)頭對上新來那人的視線——同樣是個麵容俊朗的男子,神情算得上和善,對著他微微頷首,語氣客套:“不知是無極宗哪一峰下弟子,在下蕭鈞,無情宗長陽子門下。”
長陽子?江緒在腦中尋了圈跟無情宗有關(guān)的消息,寥寥無幾的記憶中倒是沒有聽過這個人名,他收了劍,對著來人純良一笑,道:“我名江緒,第一次下山遊曆,這是我的名牌。”
說著便從袖中掏出塊靈玉製的牌子遞到蕭鈞眼前晃了晃,又接著誠懇道:“我知你們有疑慮,這事說來有些長,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坐著,好好聊?”
蕭鈞的眼神在那玉牌上停了片刻,又順著那隻伶仃手腕往上攀,跟江緒對視了會,才微微頷首。
“我曉得你,”他出乎意料道,“子霽君的師弟,那個江緒。”
除了我這個江緒,無極宗還有哪個江緒,江緒腹誹了句,主動往側(cè)邊讓了點(diǎn),示意蕭鈞往裏頭看:“蕭兄既然認(rèn)識我?guī)熜郑潜愫棉k多了,你看,我們這該去哪談?wù)劊俊?br />
“蕭師兄,”最開始那人始終冷著張臉,跟死了人似的,“此地陰氣極盛,許是跟今年中州不尋常的天象有關(guān)聯(lián)。”
蕭鈞低頭看了眼癱軟在自己劍下的雲(yún)嫋,微微一頷首,道:“若沒猜錯的話,跟她有關(guān)。”
江緒連連點(diǎn)頭,在雲(yún)嫋愈發(fā)慘白的臉色中彎著眼歎了口氣:“哎呀,我還當(dāng)你們是看出來了才來的這,都這麼明顯了。”
兩人聞聲齊齊朝他看來,隻聽得雲(yún)嫋發(fā)出聲怨恨的尖叫,厲聲打斷了他:“你我無冤無仇,何苦如此糾纏不放!”
“我糾纏不放?”江緒重複了遍她的話,繼而輕輕笑了聲,“現(xiàn)下可不是我願不願意放過你的問題。”
轟隆——
話音未落,天邊就再次響起道驚雷,雲(yún)嫋倏地閉眼尖叫,聽見江緒輕快的嗓音夾在嘈雜聲中歎了口氣:“你看,說謊是要被雷劈的。”
緊接著她喉間一緊,便再也發(fā)不出聲音來,雲(yún)嫋恨恨睜眼,隻見江緒無辜一笑,道:“現(xiàn)在可不能讓你被劈了,還是先安靜著吧,萬一真把天雷引過來,劈歪了就不好辦了。”
“此乃天道預(yù)警,”那冷麵男子打斷了他,正經(jīng)解釋道,“有違背輪迴天意的邪物徘徊於中州。”
嘁,整得誰不知道似的。
江緒撇了撇嘴,行“m”“''f”“x”“y”%攉木各沃艸次至雲(yún)嫋麵前薅了把對方的發(fā),示意兩人看過來:“她身上的死氣隔著十幾步就能聞到,你們從進(jìn)來到現(xiàn)在竟一直都沒有發(fā)現(xiàn)。”
也不知這無情宗怎麼教的弟子。
蕭鈞臉上閃過絲尷尬之色,低聲道:“我等眼力淺薄,的確未能發(fā)覺,不如這樣,待我們大師兄來了,再好好商討一番。”
江緒故作沉吟了會,勉為其難地點(diǎn)點(diǎn)頭:“也行……想來你們無情宗也挺注重這事的。”
“實(shí)不相瞞,此地乃是我們宗門的屬地,”那冷麵男子用平平淡淡的嗓陳述道,“跟無極宗沒甚大關(guān)係。”
“大家的地界離得又不遠(yuǎn),”江緒在雲(yún)嫋黑幽幽的視線中鬆開她的發(fā),又在身上隨意蹭了兩下,才接著道,“平日也不是沒有交流,分這麼清做什麼。”
卻聽得蕭鈞尷尬咳了聲,放低語調(diào)同他解釋道:“這是我剛?cè)腴T不久的師弟,名喚陳川,十年前上無極峰同你們切磋的時候,被子霽君摁在地上揍了頓。”
江緒恍然大悟地噢了聲,憐憫地看了眼陳川,口中安慰道:“這也並非什麼丟臉的事,我?guī)熜滞l切磋都是這般,放心,沒人記著的。”
“我自己記得,”陳川冷聲道,“既然你是子霽君的師弟,想來也差不到哪去,不若論道大會時,你我好好切磋一番。”
“不行不行,”江緒想也不想便拒絕了,“我才不去參加那勞什子的論道大會,你要打,到時候再找我?guī)熜秩ァ!?br />
話音剛落,背後突兀地響起叩門聲,有人輕輕笑了聲,語氣溫柔:“常聽子霽君說自己的師弟心性活潑,今日得見,的確是有趣得緊。”
江緒警惕迴頭,卻見一白袍男子背負(fù)長劍立於廊下,眼神柔和骨相極佳,端得一副清正之相,見江緒迴頭,也抬手一揖,主動道:“無情宗池淵。”
“我知道你,”江緒盯著他,心情忽的有些差,“無情宗的棲幽君,上迴師兄便是同你一塊去的遼州。”
本以為自己一個人下了山,便能離同嚴(yán)綏相關(guān)的事遠(yuǎn)些,結(jié)果出來還不到五日,便見著了傳聞中的無情宗大師兄。
他想著,按捺著好奇將視線從池淵臉上挪開,語氣如常說:“棲幽君修為深厚,此番居然也被派了過來。”
未免小題大做了點(diǎn)。
“看來子霽君有些事也說得不對,”池淵笑著看了眼跪於蕭鈞劍下的雲(yún)嫋,手指微動便將她束縛起來,“江師弟也不如傳聞中那麼……不問世事。”
“你們這些修無情道的,”江緒掃了一圈周圍的人,也尋了個地方靠著,“一看就很兇的必然才入門,笑得越好看的才是越無情的那個。”
結(jié)果卻聽池淵笑了聲,溫聲道:“江師弟謬讚了。”
“所以你笑得不如我?guī)熜趾每础!?br />
江緒徑自截了池淵的話,好似全然沒看見一旁表情尷尬的蕭鈞同陳川,池淵倒是沒什麼表示,反而讚同頷首道:“子霽君乃我等努力追趕的目標(biāo),江師弟說得有理。”
江緒難得被他人噎了迴,摸了摸鼻子,主動換了個話頭:“好了,不說廢話,你們想知道什麼?”
“我觀此地情形,江師弟似是比我等要清楚,”池淵跟雲(yún)嫋漆黑的眼珠對視了片刻,才道,“可否與我等解釋解釋?”
這解釋不清,可就要被當(dāng)成同黨了,江緒哪裏不懂他的意思,卻還是當(dāng)做不知般笑著抬手摸了摸頭頂,不好意思道:
“說來慚愧,今年上元的時候偷偷背著師尊溜下山,便在街市上見著了她,當(dāng)時那衝天死氣熏得我打了好幾個噴嚏,反而被她發(fā)現(xiàn)了。”
“既然上元時便知了此事,怎麼不上報,”陳川肅聲質(zhì)問道,“此等大事,若不是中州素來幹旱,怕是要一直被蒙蔽過去。”
江緒被他兇得一激靈,拍了拍胸口瞪向陳川,不甘示弱地駁了迴去:“她怎可能有能力自己跑出去,你也不出去看看這院子,聚陰囚靈的陣法明晃晃擺在外頭,我哪知她是被誰豢養(yǎng)的!”
“那也不該瞞著,”蕭鈞往前跨了一步,軟件微微擋在胸前,眼神清明,“你在撒謊。”
“這有什麼好撒謊的,”江緒臉上一紅,嘟囔道,“說了不就得讓師尊知道我偷溜下來了麼。”
四周驟然一靜,江緒悄悄抬眼望去,隻見陳川與蕭鈞皆是副一言難盡的表情,而池淵隻是靜靜地打量著他,語氣沒有絲毫變動:“倒也不是什麼大事,雖是個邪物,但強(qiáng)行將她造出來的人修為不夠,也維持不了多久。”
江緒訝異抬眼,隻見池淵麵帶溫和笑意,將後麵的話說得如家常便飯般輕易:“不出一個月便得魂飛魄散,再也入不了輪迴。”
跪在地上的雲(yún)嫋驟然揚(yáng)起頭,眼睛睜得極大——似是震驚,又似是要落淚,片刻後,她渾身都開始顫抖。
池淵卻還在往下說著:“若是怕誤了凡間農(nóng)忙,也可以現(xiàn)在將她帶出這院子,天道尋到了邪物,待得她魂飛魄散,也會自行將這雷雨散去。”
江緒靜靜地聽著,有些失神,池淵說這些話時的表情其實(shí)同嚴(yán)綏有些像——也不奇怪,他們都是修的無情道,大道至頂,斬情斷欲,隻會考慮眼下這事如何處理才是最好的。
哪裏會去顧及旁人是怎麼想的。
偏偏他又想起那截細(xì)瘦的腰,還有染了丹蔻的手,不自覺地?fù)u了搖頭,有些不解。
那為何會有那晚我見著的事?
“江師弟可是覺得不妥?”
池淵突然問他,江緒這才迴過神,眨了眨眼輕聲道:“隻是還有些疑慮,她的牌位上為何沒有刻字?”
池淵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同樣沉吟了會,道:“我見旁邊還有扇門,不如進(jìn)去看看。”
“可否容我問一句,”蕭鈞不解插話,“她究竟是何邪物?”
江緒看了他眼,突然笑了聲,語氣輕輕:“人將死時強(qiáng)行用聚靈陣收了三魂七魄鎖在軀殼內(nèi),是為活魃,超脫輪迴,不死不滅,需用一方靈氣蘊(yùn)養(yǎng)。”
他說著,眼神憐憫地落在雲(yún)嫋身上,歎了口氣。
“我記得她,永安鎮(zhèn)上有家酒肆,店家釀的梨花酒遠(yuǎn)近聞名。”
可惜再也嚐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