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淵眼中神色警惕,他沒有貿然出手,反而朝著蕭鈞與陳川微不可查擺首,不動聲色道:“江師弟看來與此地牽扯頗深。”
江緒指間隱隱有靈氣在燃燒,他先是看了眼被自己抓在手中的雲嫋,又望向陰暗屋內那綽綽人影,似是有些為難。
“我平日偶爾會跑下山玩,跑的多了,就認識了她與其他的一些人,”江緒清了清嗓子,選了個還算合適的話頭,“雖是你無情宗的地界,但離得我們無極宗也不遠。”
言下之意便是簡樓子管不到這來,是個躲懶的好地方,他經常到永安鎮也並不奇怪。
畢竟誰人不知簡樓子性子嚴厲,江緒三天兩頭往山底下溜,要真被知道了,怕是得被罰上好幾日。
“江師弟果然是個特立獨行的,”池淵微微瞇了瞇眼,不再同他廢話,“若我沒猜“m”“''f”“x”“y”%攉木各沃艸次錯的話,想來與這屋內的生魂也是舊相識。”
結果江緒臉上浮出點糾結之色,輕輕嘶了聲,思忖著道:“也算不上舊相識……他是雲嫋的故人。”
池淵側頭與蕭鈞兩人交換了個眼神,還未來得及說什麼,便見江緒張手抓住了爐上焚的香,臉上狠狠一皺,應是痛極。
“這是在作甚!”
池淵抬手要去製止,卻見江緒額間綴著冷汗,抿著唇衝他搖頭,皮肉燒焦的氣味在鼻尖緩緩散開,他等了會,才示意池淵看向那破碎的無字牌位:“生人不好妄議死後事,我以靈力和血肉燃了這三炷香,便是要讓他來說。”
話音未落,隻見那模糊的人影漸漸凝實起來——那是個束著冠的男人,粗布短衫,長得有些兇悍,不斷有瑩白亮光和沉沉黑氣自他身上散出,不斷補充著屋內的氣息。
“的確是新鮮的生魂,”蕭鈞的神情愈發難看起來,“若照你所說,上元時便有了這活魃,他被囚禁在這的時日恐怕不短。”
雲嫋這迴終於能看見那人影,她睜著一雙沒有任何神采的眼,語氣竟有些得意欣喜:“原來是你,怪不得高郎說他已替我報了仇。”
“是麼,”江緒冷冷開口,似是感受不到手上的痛,“你再仔細想想。”
有什麼好想的!雲嫋幽幽望過來,尖銳地笑了聲:“他害死了我,高郎便殺了他,有何不對?”
江緒隻是斂著眼,靜靜地跟她對視著,屋內陰暗,他大半的神情都被藏了個幹淨,池淵從側麵看去,隻能見得一截尖瘦的下巴和抿得很緊的淡色嘴唇。
驀的,他開口道:“前塵盡忘,又為何如此確信他害了你?”
唿——
狂風打著轉衝進屋內,雲嫋披頭散發,不甘示弱地提高了音量:“那你又憑什麼信口開河,真是可笑,我不信高郎,難道還信你麼?”
“那便是了,”江緒抓著香的手掌緊緊攥著,連指尖都泛著白,“他將你囚在這,當了不入輪迴的邪物,你卻覺得他是大好人。”
他說著,又抬眼望向那生魂,心頭蔓上點無力感,嘴唇翕動,輕聲問道:“你可後悔?”
何意?
池淵眼皮一掀,隻見那生魂臉上浮出顯而易見的苦澀之意,深深看了眼雲嫋,接著拱手一拜,才終於開口:“多謝少俠相助,我從未生過悔意。”
這眼神,池淵挑了挑眉,終於猜到了點端倪,江緒不知何時鬆開了手,露出一片焦黑狼藉的手心,正不斷往外滲著血水。
“我也說不得什麼,”他似是有些惱了,胡亂甩了甩手背過身,“總歸你今日都得死,怎麼著也得替我解釋一番。”
“自是應當的,”那生魂往前走了兩步,身影正在緩緩消散,“少俠放心,我定不會連累到你。”
池淵這才對著他拱手一揖,口中話語不急不緩:“某自山上來,名池淵,第一次相見,不知該如何稱唿?”
生魂眼中閃過絲恍惚之色,最後悵然道:“我叫康冶,家便住在這巷子尾。”
江緒嘴唇微動,似是要替他補充什麼,卻聽得康冶接著說道:“也是雲嫋的……定親之人。”
陳川眉頭一皺,直覺“m”“''f”“x”“y”%攉木各沃艸次此事愈發撲朔迷離起來:“方才這活魃不是說,她是被鎮中惡霸強占了,你——”
“並非如此。”
康冶眼中的神傷之色愈發明顯,江緒卻忍不住冷笑,哼哼的,在這室內頗為明顯。
池淵掃了他一眼,依舊警惕著問道:“我又憑何信你的話。”
話音剛落,隻見康冶眼一閉,身形驟然一虛,無數盈盈光華破碎般四散飛濺,竟強行將這昏暗一角映得明亮如晴晝!
“這——!”蕭鈞驚唿一聲,“他竟主動散了三魂七魄,讓我們去讀他的魂!”
簡直跟瘋子般,生魂雖離體已久,但妥帖處理未必不能還魂,可這康冶為了證自己的話,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又有何必要?
江緒也被他嚇了一跳,反應過來時手上已經捏了聚魂聚靈的訣,神情惱怒地罵道:“不是同你說了我自有法子,好啊,原來你也誆我!”
康冶對他歉疚一笑,身影已經消了小半:“有勞少俠為我費心了,你們方才在屋外說的話我都有聽見,雲嫋走時我便說了要隨她一塊去,否則也不會任由那人抽了我的魂鎖在這。”
江緒還想說些什麼,地上的雲嫋卻冷笑了聲,突兀道:“原來你同這惡棍是一夥的,好啊,好的很!”
但緊接著她便重新被禁了言,江緒煩得很,再也不想同她說話,隻見池淵早已閉上眼,手上靈氣流轉,便牽引著那些熒光朝自己身邊聚攏——
腦中先是一空,緊接著眼前便出現條紅彤彤長街,穿著樸素的姑娘提著盞花燈,旋身對他燦然一笑:“康公子,妾去年釀的新酒快好了,你明日可願來酒肆替我嚐嚐?”
腦中畫麵又是一轉,隻見白雪覆了長巷,吱呀一聲門響,便有個十三四的姑娘從門後露出半張圓潤可愛的臉,眉眼彎彎:“噯呀,你便是隔壁新搬來的吧?我叫雲嫋,你叫什麼?”
轉眼又是圓月高懸,眼前赤紅一片,女人瘦弱的身體被長劍貫穿,她勉力側過頭,往他這邊看來,嘴唇微微翕動,似乎要說什麼——
池淵猝然睜眼,暗暗喘了口濁氣,又晃了晃有些昏沉的頭,本能地朝著前處望去,隻見滿室光華此刻已然消散不見,雲嫋睜著黒幽幽的眼,裏頭全然是坦蕩的怒意同不解,江緒手裏捏著三支齊齊斷裂的香,正如臨大敵地觀察著自己。
“現在總該信了吧?”他似是氣極,臉頰微微泛紅,眼神比原先更顯靈動,“如今為了你口中說的萬萬人死了個活生生,命不該絕的凡人,可還值得?”
可池淵隻是略帶不解地望著他,語氣根本沒甚變化:“自然是值當的,一人命換萬人,於他而言也是極大功德。”
都魂飛魄散了還要什麼功德!我遲早要被這些修無情道的氣死!
江緒深吸了口氣,還是堅持問他:“即使這般,你也要現在就殺雲嫋嗎?”
池淵沉吟片刻,緩緩搖頭:“如今此陣無法破解,隻能等這活魃自行死去,我等還需再細細調查此事。”
最終還是退了一步,江緒微微鬆了口氣,神色也和緩了些:“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再打擾各位了,此事交予棲幽君處理,自然是妥帖得很。”
總有種不好的預感,江緒想,我跟這些修無情道的八字不合,還是早些遠離比較好。
卻聽池淵緩聲道:“此事還有些不明了的地方,在下還需江師弟協助。”
“我還有些事,”江緒麵不改色地拒了他,“必須得先走一步。”
“原來如此,”池淵點點頭,從袖中抽出筒玉簡,給了他個理解的眼神,“那便不留江師弟了,我喚子霽君過來也可,沒想到無極宗以劍道出名,教出來的弟子卻是樣樣精通,連陣法都頗有造詣。”
等等。
江緒神情一僵,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
這是在威脅我?
誰人不知無極宗傳承的入道之法為劍道,偏偏池淵說話時的態度過於坦蕩,江緒盯著那玉簡斟酌了好一會,此次下山不就是為了躲開嚴綏,此地離無極宗也不遠,以嚴綏的修為,趕過來不過片刻……
“此等小事就不必勞煩師兄跑一趟了,”江緒眼珠一轉,換了說辭勉強一笑,“棲幽君還有何處不明白的?”
池淵卻露出為難之色:“若是耽誤了江師弟,子霽君怕是要責怪我。”
“不礙事,”江緒艱澀說道,“我一點都不著急。”
池淵這才施施然收了玉簡,抬手示意江緒:“那便勞煩江師弟同我們跑一趟了。”
“一點都不麻煩。”江緒木然應了,垂著眼抿了抿唇。
當真是一個比一個要壞心眼!
也不知是在罵誰。
沒有人再去理雲嫋,江緒抬腳跨出院門,雨仍在劈裏啪啦地下著,隻聽見巷尾處隱約傳來婦人撕心裂肺的哭嚎,根本不需他多言,池淵便朝著那處走去。
“那便是康冶家?”蕭鈞壓低了嗓問道,“他是做何生計的?”
“康冶康冶,”江緒歎了口氣,聲音含含糊糊的,“自然是打鐵的,不過這康冶一心向學,本想著今年去考鄉試的。”
“那他與雲嫋究竟是何關係?”
剛才不都瞧見了麼?江緒懶懶一掀眼皮,連嘴角都沒動,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好半天才懶散應他:“青梅竹馬,本應白頭偕老。”
轟隆——
天邊驚雷乍響,他抬起頭,輕輕哼了聲。
該劈的人不劈,現在倒是響得很。
這也能叫公允?
歲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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