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很多東西在這一瞬間都沒了依據。
江緒近乎倉皇地別過臉,笑得勉強又難看:“師兄莫要同我開玩笑了……”
道不可半途而廢,若要破道,隻能自廢修為從頭來過,可嚴綏怎麼可能破道轉修呢?不說別的,單說簡樓子就絕對不會同意。
可嚴綏輕柔卻不容抗拒地捏著他的下巴,讓他不得不看向自己:“緒緒,你必須聽我說完。”
細長的眼睫在他近乎灼熱的視線中不停地顫抖,江緒從來都拒絕不了嚴綏的要求,他有些昏沉,又有些不切實際的漂浮感,眼中濕潤得像是下了場霧蒙蒙的雨。
他等了許久,卻隻看見嚴綏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番,像是突然失聲般,沉默許久才露出個略顯自嘲的笑,江緒隻是捕捉到一絲他的情緒,便鼻頭一酸,眼眶發熱。
“師兄,”他含糊而輕地喚了聲,扯了扯嘴角,“不用這樣的。”
不用為了他而做不想“m”“''f”“x”“y”%攉木各沃艸次做的事,也不要因此……給他一些不切實際的期望。
江緒是平庸的,他留不住一個注定飛升的仙者,對嚴綏來說,江緒隻是可以輕飄飄斬斷的塵緣,或許此刻出於憐憫可以迴應他的願望,可那不是江緒想要的。
但理智和情感從來衝突,更不遑論嚴綏這樣的人物若願俯身瞧一瞧什麼人時,恐怕連石頭都會忍不住沉淪,更不用說是一個心智本就不算堅定的江緒。
所以真的夠了,江緒苦澀地想,我又不是聖人,我怎麼可能一直忍得住呢?
於是他在一片迷蒙的視線中感覺到自己翹了翹嘴角,肯定很醜,可他真的控製不了。
“師兄,你誤……”
溫熱的手掌抵在了唇上,嚴綏極明顯地歎了口氣,堵住了他未說完的謊。
“是師兄不好,”他歉然地,將吻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又讓緒緒害怕了。”
驟然而起的風吹不散縈繞在江緒身側的熟悉冷香,他幾乎站立不穩,有不受控製的欣喜和不真實感極緩慢地在心中膨脹。
“你上山的那日,無極宗的桃花全都開了。”
嚴綏堅定而溫柔地在他耳邊娓娓說道:“我見到你的第一眼,看了數百年的風景第一次如此賞“m”“''f”“x”“y”%攉木各沃艸次心悅目,後來我才發現,好看的不是桃花。”
“遇見你之後,我再也修不了無情道。”
江緒愣愣地聽著,眼中的霧氣漸漸凝成淚,沉默地砸在嚴綏手背上,滾燙的,令他的心都好似被灼燒般不住地疼痛。
嚴綏勾起的嘴角在微微顫抖:“我同師尊說要轉修,師尊很生氣,雖然最後還是允了,可他若知道了原因,定然不會讓我再見你。”
“那年在山門說了那樣的話,後麵百年都再沒看過緒緒一眼,師兄真的……”
那雙好看的眉都在顫抖,像是在拚命藏著無數的苦澀與悔恨。
“抱歉啊,讓緒緒難過了那麼多年。”
淚漸漸染濕了江緒的臉,他的哭泣安靜到沒有任何的聲音,隻是胸膛劇烈地起伏著,連肩膀都在抖,偏偏後背僵硬地筆直著,就好像仍然固守著不肯淪陷的那一絲神誌。
隱約有道聲音在魂魄深處微弱地吶喊:不是這樣的,這不對,江緒,你清醒些。
可夏風太過熏熏然,周遭的黑寂吞沒了月色,宛若天地間隻剩下他和嚴綏兩人,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沉默到沒有了任何意義。
心口很痛。
江緒在因哭泣而造成的昏沉與難以克製的紊亂唿吸間慢吞吞地找迴了自己的感官,卻仍舊分不清那些痛楚究竟代表著什麼。
酸楚?委屈?亦或是難過?
他搞不明白,卻隻覺得那處像是被銳物貫穿般,每次的喘息都扯動著痛感,幾乎令人要昏厥過去。
是……
他模模糊糊中,竟從曠寥天地間得到了些感悟。
是警告。
可這冥冥的,幾乎是一閃而逝的念頭轉瞬便在嚴綏落在自己眼角的吻中迅速消弭,那點熱度瞬間便將殘餘的理智燒得一幹二淨,江緒幾乎是難以克製地顫抖了下,終於從咬得很緊的牙關間泄出一聲破碎的嗚咽。
“噓……噓,”嚴綏摟著他低聲哄道,“莫要哭了,嗯?師兄真的受不住了。”
怎麼能在這裏哭呢?他無不惡劣地想道,等迴了無極宗去,隻剩他們二人時再哭豈不是更好,也更讓他珍重憐愛麼?
江緒隻能一味地點頭,卻仍漂浮在巨大的不真實感中,什麼都說不出。
人總是在得不到時發瘋,又在美夢成真時患得患失,江緒想,管他呢,幾十年也好,一朝夕也罷,就算下一刻嚴綏便要飛升,他也足夠滿足了。
最起碼在嚴綏還是個凡人時,心中有他江緒的一席之地。
嚴綏的表情掩藏在夜色與眼淚後,他的手掌貼在江緒背上,克製的,眼神幽深。
“緒緒。”
他收攏了鋪天蓋地的網,話語模糊在深刻繾綣的吻中。
“我與你,人間白首。”
……
在所有激烈情緒漸漸平複後,江緒終於覺得自己該同嚴綏說些什麼。
於是他問嚴綏:“為什麼?”
才開口江緒便有些後悔,明明嚴綏把一切都剖開了放在自己麵前,可自己還是不知所措,不知該如何迴應。江緒這麼想著,從未消散過的不確定再次浮出心頭。
我這樣的人,怎麼配得到嚴綏的喜歡?
可嚴綏的笑是包容的,他拭去江緒眼尾的濕潤,坦然又縱容:“不為什麼,緒緒,這事從來都不講道理。”
江緒怔怔地,感覺到他的吻真真切切地落在自己唇上,短暫的,帶著極明顯的克製。
“那你呢?你又覺得我哪裏值得你的喜歡?”
嚴綏深深地凝視著他,喉間又嚐到一絲的腥甜,在曾孤苦遊蕩的幾千年間他問過自己很多遍,偏偏真正能迴答他的那人甚至都不肯入他的夢。
白日何短短,百年苦亦滿。
蒼穹浩茫茫,萬劫太極長。
我嚴綏何德何能……配得到江緒如此幹淨的愛?
他捫心自問千萬遍,可窮盡五海十二州,下至歸墟,上至昆侖,再無那麼一個人存活在世上,能解答他所有的悔恨和痛苦。
空對春風秋月,再無佳音。
江緒定定地看著他,好半晌,他終於找迴了自己“m”“''f”“x”“y”%攉木各沃艸次的聲音:“我喜歡師兄,也沒有什麼道理。”
他深深吸了口氣,含著未盡的淚笑:“我見到師兄的第一眼,就很歡喜,紅鸞星劫,大抵如此。”
驟然聽見這麼一番話,嚴綏腦中驟然一空,無形的業火在靈魂深處漸漸燃起,愛意與無盡的痛苦淹沒了他的神魂。
原來是這樣,竟然是這樣。
他生生咽下一口心頭血。
兩輩子,千餘年不止,他原來虧欠了江緒如此多的愛。
卑劣的私心和江緒一無所知的眼神交錯撕扯著他的內心,嚴綏張了張口,反複措辭,最後隻是啞聲道:“……緒緒還願意接受我麼?”
接受一份早已卑劣的,充斥著謊言的愛。
若有一天,你想起了一切,那時候的你會後悔嗎?
會不會恨我如今騙了你?
可江緒的眼神依舊是清亮的,又有淚從眼角滾落,他在嚴綏赤紅到近乎恐怖的眼瞳注視下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無盡的酸脹甜蜜泡得人骨頭發軟。
“師兄,我願意。”
此後,九死無悔。
……
第二日顧沉找到江緒時,看見的便是一雙腫得不行卻很清亮欣喜的眼。
“你,”他愣了愣,似乎有些擔憂,“可是昨晚出了事?”
江緒搖了搖頭,主動道:“昨日我與師兄見到那作惡的物事,它很危險,你與沈長風還是盡快離開此地吧。”
“我正要同你說這事,”顧沉刻意壓低了聲音,“接應的人已到,我昨夜給長風下了使人昏睡的藥,已經讓人帶他先走一步。”
江緒訝然了瞬,對上他很沉靜的目光。
“這段時日,承蒙江少俠照顧了。”
他恭敬地拱手作揖,又道:“方才也遇見了嚴仙長,他贈我一丸靈藥,說是給長風的造化,也得多謝江少俠,大恩,沒齒難忘。”
這迴江緒更加訝異,但轉念一想,倒也覺得正常,連他都能看出沈長風命不該絕,嚴綏自然也明白得很,這才會將靈藥贈與顧沉。
他臉上浮出真心的笑,真誠道:“那便在此別過了,此後山高水長,望你二人平安順遂。”
顧沉摸了摸袖中的靈藥,不免在心底苦笑。
但凡沈長風的身子大好了,定然是要去討債的。
他飛快掠過了這點苦惱,神色漸漸鄭重起來:“顧某等在醫館,除了道別,亦是來履約的。”
江緒不自覺地挺直了腰背,微微抿著唇。
通天之秘,他在心底緩慢咀嚼了遍這個詞,難免有些期待,若是可以,他自然是想與嚴綏一起飛升的。
傳聞中一塊飛升的道侶其實也不少,他這麼想著,忍不住翹了翹嘴角,心中飛快掠過一絲歡喜。
顧沉垂著眼,低聲敘述道:“我幼時家破人亡,一直在雲州流浪,承蒙年少時的長風搭救,才有命等到那位從中州來的前輩賜我機緣,我履約贍養他至歸天,他臨終前贈我一言:天地阻絕,末法將至,雲州靈力匱乏,是人為。”
江緒瞳孔驟然緊縮,半晌,他鄭重對顧沉一拜:“多謝顧先生告知。”
其實中州一直有流傳著末法將至的說法,可這麼多年來,中州靈氣依舊充盈,甚至各宗各派都湧現出了一批算得上千百年來最精彩絕豔的年輕一輩,故而從沒有人將這話當過真。
可在萬裏之外,仙家絕跡的雲州,他從凡人顧沉的口中聽到了一模一樣的話,甚至,後麵還多了一句。
雲州靈力匱乏,是人為。
這不是顧沉能編出來的話,江緒本能地不安著,隱約間竟覺得天地間似乎有張無形的大網,而有什麼事情……正在按照些蕓蕓眾生根本琢磨不到的規劃,不可避免地往下走去。
的確算得上通天之謎,他苦澀地吐了口氣,隻是此通天非彼通天,這件事恐怕要同嚴綏商議一番,直接上報給簡樓子。
轟隆——!
雷聲在夏日燥熱的天穹上毫無征兆地響起,驚得人心頭一跳,不自覺地往後踉蹌半步。
“這天看起來要落雨,”江緒勉強維持住了自己的表情,對顧沉淺淺一笑,“若是要走,還是趁早點好。”
顧沉鄭重點頭,又對他拱手長長一拜:“就此別過,山高水長,仙途順遂。”
歲遲
嚴綏也不算全在鬼話連篇,起碼情是真的嘛,嗯嗯
白日何短短四句出自《短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