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都走了?”
身後傳來嚴綏溫和的聲音,同往常一般,根本沒什麼變化,但江緒卻難以遏製地耳根一熱。
“師兄。”
他輕輕喚了聲,有些局促地抿了抿唇,而後欲蓋彌彰般一笑。
“我以為師兄不會救他。”
“為何不救,”嚴綏輕笑了聲,神色自若地牽住了他,“他一身殺氣內蘊,命犯桃花煞,為人刀劍難以善終,但此次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江緒安靜地聽著,原本一直漂浮不定的心終於慢悠悠地落了地,不自覺的主動往嚴綏身側又靠近了些。
似乎也沒甚變化,他想,師兄還是師兄,沒有因為這層多了的關係有什麼令人覺得陌生的地方。
還是如此的……端方自持。
隻是這念頭才剛剛浮出點影子,江緒眼前便倏然一暗,撞進嚴綏在陰影中顯得有些幽深的瞳孔中。
“緒緒在想什麼?”
溫熱指腹慢條斯理地摩挲過他的唇角,江緒心跳一熱,含糊地唔了聲:“在想……該如何對付那隻魘鬼。”
嚴綏輕輕笑了聲:“是麼。”
他俯下身,吻落下時輕得好似蝴蝶在心頭扇了扇翅膀。
“我還以為,緒緒是還要再冷靜冷靜呢。”
轟地一聲,江緒的臉瞬間紅了個通透。
這還如何冷靜!
他無不羞惱地想道,嚴綏這定然是故意的,可誰讓自己要在迴到醫館後借口要冷靜冷靜,坐在院中吹了半宿的冷風!
甚至都怪不到嚴綏頭上去!
嚴綏見他耳垂紅得像是要滴血,心知不可逗得太過,溫笑著壓抑住了自己心頭仍叫囂著不肯饜足的惡欲,隻是輕輕捏了捏江緒乖乖被自己抓著的手掌。
“放心,料理魘鬼的事還用不著緒緒動手,”他輕飄飄地掠過了這個話題,“這處醫館已經被那位顧先生交換給了我們,緒緒想不想去送他二人一程?”
想來嚴綏是為了讓顧沉和沈長風償還因果才接受了這處地界,江緒想著,搖了搖頭,他其實不太喜歡麵對分別的場景,但被嚴綏這麼一提,他終於後知後覺地重新想起了該同嚴綏說的事。
“先前我沒有同師兄說,”江緒拉著他在桌邊坐下,慎重地構思了番該如何講這些話,“我之所以應了顧先生的請求,是因著他同我講,他知曉通天之秘。”
“通天之秘,”嚴綏溫聲重複了遍這個詞,周身氣勢微不可查地變冷,“那緒緒聽他說了什麼?”
“前半句師兄一定聽過,”江緒莫名有些緊張,“他說,天地阻絕,末法將至。”
他小心覷了眼嚴綏的神情,又問道:“這話在中州流傳已久,師兄信過嗎?”
嚴綏輕笑了聲,不置可否:“在雲州能聽到這話,看來那顧沉的確得了大機緣。”
他說著,近乎親昵地執起江緒的手:“緊張什麼,緒緒盡管說便是,師兄何時沒信過你。”
江緒本能地想抽迴手,又飛快地頓住,垂著眼輕聲道:“他還同我說,雲州靈力枯竭,是人為。”
嚴綏深深凝視著他的發頂,微不可查地鬆了口氣。
“倒也能算是‘通天之秘’,”他似是忍俊不禁般勾了勾嘴角,“不過若非緒緒心善,也不會如此輕易便答應他。”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所謂的通天之秘是什麼了,嚴綏神色自然地看了眼外頭的陰沉沉的天色。
無怪乎突然變了天,他的眼神有些諷刺,以江緒的體質,在感應天地這方麵的天賦簡直強得可怕,定然是從顧沉的話中捉到了絲天意。
“師兄,”耳邊響起江緒有些不解的聲音,“你好像並不意外。”
“嗯,”嚴綏在他的注視下做出副慎重的神情,“其實這些年來,各大宗門都有這方麵的猜測,緒緒可知除了雲州外,還有哪幾個州同樣靈力枯竭?”
江緒沉吟道:“五海十二州中,雲州並非是最貧瘠的,再往南,閔州同樣靈力枯竭,還有西邊的荒州同丘州……應當就是這幾個了。”
他說著,腦中忽然靈光一現,猶豫著問道:“師兄這百年來四處遊曆,可是有什麼發現?”
不,應該不是發現。
江緒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聲一點點在耳邊放大,他舔了舔發幹的唇,輕聲道:“師尊可是,有單獨的任務交予師兄?”
嚴綏隻是無奈笑著,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天地間的變化雖緩慢,但積少成多,滄海桑田也並非怪事,”嚴綏說著,難得嚴肅了許多,“緒緒,有些事,沒有攀至山巔時,絕對不能觸碰。”
也就是說,靈力枯竭這一說法並非空穴來說,江緒莫名心頭一沉,壓抑到有些喘不過氣。
今人看古時陸地神仙是遙不可及的傳說,那千萬年後,凡人看我輩修道之人,是否也是一樣的?
耳邊似乎又響起顧沉自嘲般的語調:“雲州亦有尋仙傳說。”
傳說傳說,不過茶餘飯後盤膝閑談之物耳。
他按捺住心頭莫名升起的些微沉重與悲涼,主動道:“那可要聯係師尊?”
若是各大宗門都在暗中調查之事,其實無論如何都是該上報的。
“自然是要的,”嚴綏先是肯定了他的想法,又輕笑了聲,“我還以為緒緒早把師尊拋到了腦後。”
江緒這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些不妙,暗暗叫了句不好,他近日不是被沈長風折騰就是在想跟嚴綏相關的事,哪裏還記得起自己是一聲不吭跑到雲州來的!
“先前,也是有聯係過的,”江緒磕磕巴巴地解釋道,“但師尊好像是在閉關,並未理我。”
嚴綏隻是溫聲道:“這話該同師尊說。”
他低頭瞧了眼依舊被自己牽著的手,故意沒提醒江緒這檔子事,想來簡樓子也已算到了,單看會如何發作罷了。
不過有他擋著,總歸簡樓子也聯係不到江緒,這些事,讓他來頭疼便好。
江緒在他的注視下心頭一顫,深深吸了口氣,百般不願地從袖袋中摸出了自己的玉牌。
無事,無事,山高皇帝遠,師尊奈何不了我,江緒暗暗寬慰自己,實在不行,還有嚴綏能頂著!師尊會罵我,肯定不會罵嚴綏的。
但他還是求助般看了眼嚴綏,微微抿著唇,有種不自知的可憐與狡黠,惹得自己的手被抓得微微一痛。
“無事,”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嚴綏的嗓音壓得有些低,“有師兄在。”
果不其然,時隔月餘,簡樓子甫一開口,便是好大聲的一句:“孽徒!你還知道聯係我!”
江緒縮了縮脖子,顫巍巍小心翼翼喚了句:“師尊,我先前也聯係過您,但您應是在閉關……”
“真閉關了都得被你氣出來!”簡樓子聽起來被他氣得肝疼,“一次沒通不會再來一次麼,江緒!就你這兩腳貓的功夫,怎麼敢跑出中州的?”
接著又是好一陣滔滔不絕的訓斥,江緒被他說得灰頭土臉,終於忍不住去晃嚴綏的手,求救意味再明顯不過。
嚴綏含笑深深地看了他眼,才溫聲開口道:“師尊。”
簡樓子靜了瞬,火氣終於消了下去。
“子霽啊,既然找到了你師弟,還不趕緊把他送迴來?”
簡直堪比變臉,江緒腹誹了句,直接將玉牌往嚴綏手裏一塞,再也不想說哪怕一句話。
嚴綏在心底諷刺地笑了聲,麵上依舊平靜:“師尊放心,有我在,師弟出不了事,此番難得師弟願意下山遊曆,多走走總是好的。”
“莫要胡鬧,”簡樓子的聲音漸沉,“子霽,我以為你知道分寸。”
嚴綏哪裏聽不出他話裏的意思,但也隻是順從應道:“師尊說的是。”
果然是什麼都知道了。
他不動聲色地捏緊了玉牌,嘴角諷刺一勾,主動提起了要說的事:“師弟在雲州探聽到了些師尊想知道的事,有個得了機緣的凡人說,雲州靈力枯竭,是人為的。”
玉牌那頭再度沉默下來,良久,簡樓子沉沉唿了口氣。
“可還有別的?”
“尚在探查中,”嚴綏的語氣很恭敬,手上卻在不安分地捏著江緒纖細的手指,慢悠悠的,曖昧而挑逗,“師尊,您這些年的猜測恐怕是真的。”
“嗯,知道了,”簡樓子顧不得再理他們,“此事需要同長老們商議一番。”
玉牌迅速冷卻下來,嚴綏的視線慢悠悠地越過落在桌上的光,跟江緒漂浮不定的視線輕輕一對,惹得江緒又是耳根一熱。
“怕什麼,”他似笑非笑,將玉牌放在桌上往江緒那一推,“從前被罰,哪次不是師兄幫你的?”
江緒從善如流,對他眨了眨眼:“師兄待我最好不過了。”
嚴綏垂眼盯著搭在自己手腕上的那隻手,意味不明地笑了聲。
“今時不同往日,”他反手握住江緒的手,眼神幽深,“緒緒說是嗎?”
江緒在這短暫的時間裏倏地覺到了些不妙,一些奇怪的直覺叫囂著,要他立刻馬上遠離眼前的這人。
可他又被某種順著肢體交疊傳來的焦灼欲望釘在原地,莫名的口幹舌燥:“……師兄說的是。”
“所以緒緒該如何報答一下師兄?”
嚴綏低聲問著,卻也沒想得到什麼迴答,手掌一寸寸順著肌膚摸進寬大的袖口中,最後吻上江緒幹燥溫熱的唇。
“不如這樣……嗯?”
但江緒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被迫往嚴綏那側倒去,夏日燥熱的光悶紅了眼,朦朧間,他隻覺得有柔軟物什不容拒絕地挑開他的唇齒,以溫和卻不容抗拒的氣勢勾住他的,腦中轟的一聲,便什麼都想不起了。
但還是能勉強記著自己還有正事要做,他短暫地掙紮了下,感覺到嚴綏鬆開了自己。
“抱歉,”嚴綏的神色有些失落,苦澀地替他理好微皺的衣袖,“是師兄唐突了,緒緒不願的,我明白。”
江緒被他這副作態弄得心中微微一痛,三兩步走到嚴綏麵前,有些難以啟齒自己的心思:“師兄,我……”
其實也不是不願意,隻是大白天的,總歸不太好。
但他還未說出口,倏地被嚴綏一扯,整個人都被迫跌落在嚴綏的膝上,隻來得及發出半聲卡在嗓子裏的微弱驚唿,就又被禁錮著吻住了。
“嗚……”
他這下是真的什麼都說不出了,嚴綏方才就是故意的,他故作君子,假意順著江緒的毛撫,其實從沒有打消過自己的念頭,唇齒間的糾纏愈發激烈,江緒甚至能聽見愈發曖昧的水聲在耳邊不住迴蕩。
還有搭在腰上的手,和大腿上不容忽視的熱度……
唿吸間都是鋪天蓋地的冷香,他根本無法抗拒心底的那點齷齪心思,軟手軟腳地任由嚴綏擺弄自己,昏沉得像是溺在溫水中。
美色如狼似虎……
江緒殘餘的一絲神誌在心底後悔不已。
瓦解人的神誌啊!
歲遲
溫水煮青蛙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