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大事總愛擠在一塊發生,兩人緊趕慢趕地往中州奔去,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簡樓子便再次聯係了他們。
江緒為難地捏著自己的玉牌,求助般看向嚴綏:“師兄……不若你來?”
他對簡樓子的敬畏在經年累月的積累中已經不是一時半會能撼動的了,嚴綏從他手中接過玉牌,順勢與他十指相扣。
“師尊,”他在簡樓子開口前發聲,“我同師弟還需要半月才能趕迴來。”
簡樓子那頭沉默了會,極明顯地吸了口氣,道:“讓你師弟自己同我說話。”
江緒縮了縮脖子,將嚴綏的手抓得更緊,又輕輕晃了晃,但嚴綏卻隻是給了他個愛莫能助的表情,將玉牌塞迴了他手中。
於是他隻得硬著頭皮開口,吶吶喚道:“師尊。”
不用想也知簡樓子如今該是如何生氣的情形,他不自覺地皺著臉,整個人都緊繃到不行,隻等簡樓子嗬斥自己。
果不其然,簡樓子聽見他的聲音後,火氣驟然大了起來:“江緒,你就仗著你師兄在,哪都敢跑!”
江緒忍不住小聲辯解:“師兄如今已鮮有敵手,師尊你不是知道的麼。”
“厲害的又不是你!”簡樓子嗬斥道,“意外時時刻刻都在發生,你知不知道前陣子的時候,你的命牌暗淡了許多?”
前段時日?江緒茫然地迴想了會,猶豫道:“許是因為……在魘鬼的夢中,命牌感應到了我那時神魂離體……”
但其實並無大礙。
“一派胡言!”簡樓子打斷了他,“命牌豈會被區區魘鬼影響,子霽,你說說,你哪兒做錯了?”
江緒聞言,不明所以地看了眼嚴綏,隻見對方微微垂著眼瞼,平靜道:“子霽明知師弟體質特殊,魂魄於魘鬼之類的陰邪之物乃是大補,卻仍帶著師弟一塊入了魘鬼構築的幻夢中,害師弟險遭不測。”
這話聽著頗為自責,但江緒卻能感覺到自己的手指被輕輕揉捏著,嚴綏注視著自己的目光裏含著微妙的挑逗,根本沒把簡樓子的話聽進心裏去。
他對保護好江緒這件事極為自信。
簡樓子仍舊在滔滔不絕地說著大道理,有些令人煩厭的聒噪,嚴綏在他的停頓中適時地開口:“師尊,我前幾日夜觀天象,瞧見有顆暗淡的紅星忽地恢複了生機,你可是為了這事聯係的我們?”
簡樓子明顯地停頓了好一會,肅聲道:“合歡宗餘孽重現中州,恐會再度與魔修聯手,形勢危急,你們不可在外過多停留。”
江緒瞬間便想到了渺音,他給了嚴綏一個征詢的眼神,看見對方絲毫不意外地笑了笑。
“明白了,師尊,”嚴綏溫聲應道,“我們會盡快迴來。”
通訊被切斷,江緒將玉牌重新揣迴袖袋中,終於能夠開口:“師兄,師尊的意思可是怕渺音前輩因著與他的恩怨,會來尋仇?”
“不無可能,”嚴綏若有所思,“且不管如何,合歡宗的確曾與魔修結過盟,今次動亂,恐怕不好解決。”
在他的記憶中,魔修動亂應是幾十餘年後的事,今次忽然提前,恐怕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了改變。
會是因為他暗示了渺音,使對方提前迴到中州導致的麼?
江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隔了會又道:“以師兄的能力,此次定然也是要去北州前線的吧。”
嚴綏聽見他這話,忽地笑了聲,有些戲謔:“怎麼,緒緒又想偷偷混在隊伍裏,跟著去長長見識?”
江緒麵上頓時一熱,嚴綏說的正是他百餘年前幹過的蠢事,那次動亂是因著魔修對上古遺跡中所得的分配不滿,說到底其實算不得什麼大事,但他還是險些命喪北州,還好最後被嚴綏帶迴了中州,養好傷後被簡樓子罰去觀劍崖關了半年的禁閉。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江緒想,如今自己也有了自保的能力,而為了自己心中之道,無論如何都是要參與到此事當中的。
於是他對嚴綏道:“師兄,我打算同你一塊去北州。”
他頓了頓,故意用為難的神情看著他,琥珀色的眼瞳濕漉漉的:“可師尊不一定會應了我的想法。”
嚴綏也不意外他會有這種打算,隻是溫笑著牽住他的手:“緒緒想去何處都可以,總歸有師兄在。”
他哪裏不知江緒是故意加了後麵的話,但還是想逗一逗他。
“再說了,”他捏了捏江緒的指尖,親昵得很,“上迴師尊不同意,緒緒不也找到了下山的法子?大不了,緒緒偷偷跟過來便好。”
道理的確是如此,但嚴綏居然會說出這種話?
江緒奇怪地看了他眼,聽見嚴綏無奈地苦笑:“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如今我還沒同緒緒分開,光想想便坐立難安了,相思不已了。”
江緒聽得耳尖發熱,一時間隻能支支吾吾地應了聲,好一會才輕聲道:“我也同師兄一樣。”
一世並無多長久,少一日都令他難以接受。
他感覺到自己被嚴綏攬入懷中,額上落下個觸感明顯的吻。
“放心,師兄會永遠護著你的。”
……
風聲在耳邊唿嘯,眼前是望不到邊際的海,江緒禦劍停駐在波濤之上,視野盡頭是衝天的死氣。
耳邊傳來陌生人聲的稱讚:“此次多虧懷光來得及時,否則還不知要出什麼禍事。”
江緒隻是有些疏離地笑了笑,同那人道:“不過舉手之勞,倒是你們被困在裏頭多日,迴去後得找些祛晦補氣的靈藥吃,萬一體內死氣過重魂魄離體,可就難辦了。”
他身邊那人不過少年模樣,眼裏有著明顯的仰慕之意,抱拳道:“多謝懷光兄提醒,在下長明宗劉重玄,日後有緣,定會報今日之恩。”
江緒卻在聽得這話時神情微動,輕聲道:“不必如此,但我的確有些事情想問問你——前些日子聽聞子霽君來了東州,你可有見過他?”
“原來懷光兄是來尋子霽君的,”劉重玄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我在半月前的確遠遠瞧見子霽君過,不過當時看他們的去向,應是往荒州去了。”
江緒的笑容微不可查地一淡,重複道:“他們?”
劉重玄摸了摸腦袋,露出點神往的表情:“是啊,當時子霽君同一位容顏似妖的女修在一塊,也不知是哪家宗門的,那姿容……嘖嘖,真是好看極了。”
他說著,對江緒曖昧一笑:“懷光兄,你是子霽君的師弟,可有什麼我們不知的消息?”
江緒近乎本能地搖了搖頭,心中好一陣悶悶的鈍痛。
“不知,”他的聲音輕得幾乎要被狂風埋沒,“師兄從未提起過。”
往後的對話全部都變得模糊不清,江緒隻是禮貌而疏離地笑著,瘦削的身影在狂風中搖搖欲墜,直到劉重玄告別時才再度開口:“嗯,有緣再會。”
他禦劍往荒州行去。
……
江緒猝然從夢中驚醒,微微喘著氣將手按在胸膛上,窗外的月光暗淡而清冷,他收迴視線,又往嚴綏懷中縮了點。
又是這種莫名其妙的夢。
他遲鈍地轉動著思維,感覺到嚴綏搭在自己赤裸腰間的手臂帶著溫熱和曖昧的汗意,江緒睜著眼,一時間沒了睡意。
在魘鬼夢中的最後一刻,他在無盡的尖銳痛苦中昏了過去,也是從那時開始,他又開始做起一些奇怪的,甚至有些記不太清的夢。
可沒有哪次要比今日的這個夢更清晰了,除了半年前在無極宗內夢到的那個,更古怪的是,這兩個夢之間似乎有著什麼連續性。
明明是毫不相關的兩件事,江緒想,可冥冥之中就是有什麼生意在說,這些夢都是一個夢。
難不成是魘鬼的影響至今沒有被消除?
定然是這樣的。
他抬起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嚴綏的眼睫,再次閉上了眼,唿吸漸漸變得平緩而綿長,絲毫沒有感覺到自己腰間的手臂又收緊了許多。
“緒緒,”嚴綏的聲音低啞而曖昧,“你在瞞著我什麼?”
江緒微微皺著眉,低低唔了聲,又往他懷中縮了點,似是本能地尋求著安全感的弱小動物。
又像是在迴應他的迴答。
往後半月裏,他們緊趕慢趕,終於在夏末初秋的黃昏中踏入了闊別已久的山門。
江緒遙遙地瞧著遠處臺階上的幾道身影,一點點鬆開了嚴綏的手。
“師兄,”他在嚴綏望過來的視線中彎眼一笑,“師尊不是讓你迴來後便去主峰尋他麼,那我便先迴瓊霄峰了。”
嚴綏隻是靜靜地跟他對視著,嘴角微微勾著,接著視線下移,落在他藏在袖中的手上。
江緒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這種溫和卻不容拒絕的征詢目光中慢慢加快而失序,有些心虛地張了張口,補充道:“師兄覺得如何?”
嚴綏這才收迴視線,溫聲道:“緒緒想得極周到,若非此時提醒了我,恐怕又得被師尊罰去抄書了。”
他在江緒心虛的眼神中抬手撿去一枚落在他頭頂的葉,親昵到江緒忍不住緊張地往山門後瞄了好幾眼。
嚴綏輕笑了聲,道:“一路奔波也累了,緒緒迴去好好歇著,師兄很快就迴。”
為何要害怕被他人看到?
他盯著江緒離去的背影,眼神晦暗深沉。
是因為其實不想與我在一起麼,我的緒緒。
歲遲
前兩天順手在名創優品買了個無火香薰,好聞到碼字焦慮都加快了就是說
嚴綏是根本不在意他人眼光的性格,他覺得自己跟江緒在一起理所當然並且沒人配說什麼,但很顯然,江緒非常不希望嚴綏被人在身後說閑話,所以……嗯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