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音倏地移開視線,笑道:“對了,還未帶你在宗內(nèi)轉(zhuǎn)轉(zhuǎn),雲(yún)明陽當年雖把各處機關都毀得差不多了,但原本的那座上古大陣還在,你不熟悉穀中的路恐會有些小麻煩。”
江緒點點頭,跟著站起身,還是問了句:“前輩此次去北州,是想?yún)⑴c今次的戰(zhàn)局?”
“也不算是,”渺音故作沉吟了會,“隻是去給魔尊鎮(zhèn)鎮(zhèn)場子,放心,不殺人。”
江緒噢了聲,稍微鬆了口氣。
教他對昔日同門刀劍相向?qū)嵲谑翘豢赡芰诵煲舸嗽挘瑢崉t是變相告訴他此行不必正麵對上與魔修對戰(zhàn)的無極宗弟子。
但他還是心有顧慮,猶猶豫豫又問了句:“那去北州……是為何事?”
渺音了然地看了他眼,嬌嗔地哼了聲:“放心,總不會將你給賣了,走罷,同你師姐打個招唿。”
江緒還未反應過來,便瞧見他揚起笑臉朝湖邊那人喊道:“阿柔,快瞧瞧我今日帶了誰迴來!”
“她名喚李柔,”阿蠻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是最早被主人帶迴來的那位柔煙仙子,如今神魂上出了些問題,不太清醒。”
江緒隻是點了點頭,沒問她為何會如此,渺音已經(jīng)行至女人身邊,輕柔而緩慢地搭上她的手背。
“是小師弟迴來了呢,”他將聲音放得極輕柔,“當年他剛被賣進宗裏,你還同阿則一塊下山找了頭母羊養(yǎng)他呢?”
在他觸及女人肌膚時,那道瘦弱嶙峋的身影極明顯地顫抖了下,又在聽見這些話時慢慢放鬆下來,眼裏漸漸有了神采。
“……小師弟?”
“是啊,小師弟,”渺音帶著她轉(zhuǎn)頭,眼神示意江緒過來,“從前在宗裏時就屬他最皮,還打碎過你的青鳥簪。”
江緒抿了抿唇,遙遙對她露出個靦腆的笑,李柔極明顯地失神了片刻,也跟著露出個極淡的笑容來。
“小緒緒,”她輕聲道,“都長這麼大了呢。”
渺音也輕柔笑道:“是不是跟小時候沒什麼兩樣?阿蠻倒是變了許多,變成大美人了。”
他對江緒招了招手:“來,過來跟你師姐打個招唿。”
江緒這才小心翼翼地朝他們靠了過去,放緩聲音叫了句:“師姐好。”
李柔神色微黯,抬袖遮住了自己大半張臉,怯怯道:“可是被師姐嚇到了?大師兄你也是,怎的能現(xiàn)在就將他帶來見我……”
江緒莫名鼻子一酸,不假思索道:“不是的,師姐很好看,是我幼時大病了場,之後便不太記得在合歡宗時的事了。”
李柔仍執(zhí)著地遮住自己的麵容,深陷的眼窩中嵌著雙枯槁的眼,盡是倉惶與無措。
江緒在她身前蹲下,手掌一點點搭上她的膝蓋。
“我雖忘了師姐從前的模樣,”他彎眼笑道,“但今日一見,隻覺師姐風骨清傲,仙姿卓絕,真是好看極了。”
“嘴巴倒是同小時候一般甜。”
渺音說罷,哼了聲,道:“你師姐如今隻是瘦了些,待我再好好養(yǎng)上半個月,指定比從前更好看。”
李柔這才淺笑著放下袖子,試探地握住了江緒的手。
“你同阿蠻這些年可還好?”她的視線在阿蠻身上落了落,“聽說你們在雲(yún)州便見過了,還真是有緣。”
“隻見了幾麵,”阿蠻的語氣也不自覺地柔了許多,“這些年我都在北州待著,能在雲(yún)州重逢,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江緒隻是靜靜地聽著,他向來不太會應對這種場麵,但李柔身上的氣息的確是有些熟悉的,正努力嚐試迴憶時,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背被人輕輕拍了拍。
“阿緒小時還說要娶你呢,”李柔的話驚得江緒微微睜大了眼,“師父便給你們定了娃娃親,阿蠻,你覺得我們阿緒如今怎麼樣?”
娃、娃娃親?
江緒近乎無措地將目光投向渺音,對方卻幸災樂禍地別過臉,全然一副打算看戲的模樣。
他尷尬地垂下眼,隻覺得有錯覺般的如針視線落在自己背上。
怎麼還會有這種事,他腹誹道,以阿蠻如今的修為,這種事怎麼能算數(shù)?
更何況我也沒有這種心思……
“他一向都是極不錯的。”
阿蠻的聲音驟然打斷了他的思緒,江緒怔愣了瞬,聽見她接著道:“不過此事畢竟是兒時戲言,他如今已有悅慕之人。”
李柔理解地點了點頭:“倒是可惜了,不過如今的阿緒配你的確也高攀了,臭小子這些年定然沒用功修行。”
說最後這句話時她輕輕捏了下江緒的臉,有些親昵,江緒卻莫名地生出極洶湧的親近之情來,在李柔鬆手時居然還有些不舍。
“有練功的,”他細聲替自己辯解,“隻是我愚笨,實在學得慢。”
此話剛出,周圍倏然一靜。
渺音微蹙著眉,在江緒不解的目光中問他:“雲(yún)陽明說你笨?”
江緒搖了搖頭,頗為不好意思地低聲道:“是我自己如此覺得的。”
比起嚴綏程閻他們,他實在是格格不入極了。
李柔同樣擰著眉,鄭重道:“阿緒,你是我合歡宗千百年來最有天賦的弟子,又是四柱八字全陰的體質(zhì),萬萬年或許都出不了一個,當年師父本已不打算再收徒,可見了你,卻說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旁人糟蹋了這麼個好苗子。”
這是在說我麼?
江緒近乎迷茫地聽著這些陌生的,堪稱誇讚的話語,一時間竟有些無所適從,簡樓子在瞧見他時總是長籲短歎,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這讓他始終堅定地認為自己是個愚鈍的。
可如今李柔卻說,他是合歡宗最有天賦的弟子。
那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我?
“好了,不說這個,”李柔善解人意地扯開了話頭,“別宗心法不適合你,修得慢也是正常的,我倒是有些好奇,究竟是何許人也得到了我們合歡宗小霸王的心?”
她抬頭看向阿蠻,笑道:“竟連我們阿蠻都被比了下去。”
江緒又是好一陣語塞,垂著眼瞼支支吾吾了老半天,最後隻是道:“是個極天才的人物……隻是,嗯,我在單相思罷了。”
渺音輕輕笑了聲,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那點拙劣遮掩:“別聽他的,其實就是被雲(yún)明陽那混蛋的徒弟騙了心,方才還眼淚汪汪的呢,等過兩日你精神些了,可得好好開導他。”
“好,”李柔笑著撫了撫江緒的發(fā)頂,“待我大好了,親自去給你出氣。”
渺音的眼眶微不可查地泛了點紅,掩飾般地飛快點了點眼角,笑道:“那我可不打擾你在這看風景了,好孩子,我們?nèi)ヒ娨娔闩缘膸熜謳熃銈儭!?br />
他說罷,給阿蠻遞了個隱晦的眼神,對方一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主動道:“我在此陪柔煙師姐聊聊天。”
渺音自然是欣然應了的,江緒隨著他離開此處,順著連綿不絕的桃樹往穀中深處行去。
好一會,渺音才低落道:“柔煙她……算是被我強行吊著命,昨日我一個不注意,她便將自己往湖裏淹去了。”
江緒隻是靜靜地聽著,輕聲道:“她體內(nèi)的死氣極濃,恐怕剩不了幾十年的時日了。”
“凡人一生也不過十數(shù)載,”渺音倒是看得開,“她在穀中過得開心順意便好,至於旁的,端看有無機緣罷。”
的確是這麼個道理,江緒想,李柔被當做爐鼎三百年,如今還有何事是能比安穩(wěn)順遂更重要的?
光是從那黑暗的三百年光陰中走出來都是難的了。
正想著,渺音忽地道:“我們在穀中休息幾日變得出發(fā)去北州了。”
江緒怔了瞬,微微點了下頭:“全聽前輩吩咐。”
渺音給了他個滿意的眼神,接著道:“你不必上前線,但若可以的話,我想你在無極宗麵前露個臉。”
江緒轉(zhuǎn)瞬間便明白了他的用意——
這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確是合歡宗弟子,簡樓子也的確做了有違正道的事。
但他仍舊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好。”
反正都已經(jīng)不是無極宗的人了,江緒冷著心腸想,又何須顧及簡樓子會不會生氣。
難不成還能用萬箭陣殺我一迴不成?
他思及此,心底惡念再也克製不住地蓬勃生長。
簡樓子不是想讓所有人都不知道我同嚴綏曾在一起過麼?
他垂著眼,在心底無不惡意地想道:
就算是死了,我也要讓世人知道我真的曾與嚴綏短暫地在一起過。
是無極宗對不起我。
是嚴綏對不起我。
歲遲
最近在嚐試哄騙朋友給我畫好大兒們的糧,如果成功了,我就能吃到自己的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