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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典獄長與另一個人一起並肩站在一家療養院戶外的石子路上。


    療養院離新塔克爾聯邦監獄有兩個小時的車程,和所有建在維斯特蘭市遠郊的建築物一樣,療養院的四周全是大片大片的茂密樹林。八月中旬的森林是很是賞心悅目,陽光從樹梢之間灑落下來,氣溫適宜,空氣中充滿了暖洋洋的青草香味。


    有些護工在室外走動——大部分攙扶著腿有毛病或者得了帕金森或者阿茲海默癥的老年人,少部分護工負責的人是更年輕一些的病人,而卡巴·斯特萊德就是其中的一位。


    現在的斯特萊德與五月份時贏了審判、意氣風發地從法庭裏走出來的那個男人已經大不相同了,很多人都無法想象左輪手槍衝著臉開一槍到底會造成怎樣的損害。不如這樣說:他半邊臉都塌下去了,現在殘缺了骨骼的麵孔用某種支撐材料形狀奇怪地撐起來,失去的那隻眼睛愈合成一片坑坑窪窪的肉質平麵。


    那顆子彈把他的大腦攪得一團糟,斯特萊德現在無法精確地控製自己的身體、也無法清晰地吐出一個句子,但是典獄長知道,在這顆醜陋的頭顱之下,思緒依然在運轉。


    他聽說,護工已經磨合出了一套方式,用斯特萊德眨眼的頻率來判斷他的意圖,這也就意味著,如果斯特萊德願意,仍然有一種方法把紅杉莊園的所有會員從茫茫人海中指出來。


    隻要他願意。


    正是因為這種頭上懸著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的感覺,讓典獄長明白,如果他想要保證自己的安全,就必須得鏟除斯特萊德最深刻的恐懼——意即,鏟除赫斯塔爾·阿瑪萊特。


    所有人都一遍一遍地跟他說,你完全可以安心,這個人被判的監禁近乎等於無期徒刑,他再不可能踏出監獄一步。但是斯特萊德似乎不這樣認為,他用亂顫的手和驚恐的眼睛表達了他的意圖:他相信那個魔鬼會越獄,並且一定會取他的性命。


    於是,為了不讓這位知道太多秘密的先生在驚恐之下告訴警方一些不該說的消息,他必須做出行動。


    “我覺得事情很快就會有新進展,”典獄長告訴站在身邊的人,“阿瑪萊特剛搬進雙人牢房的時候,其他人都在花時間觀察他,畢竟他頂著疑似維斯特蘭鋼琴師的名頭。現在,我覺得該有沉不住氣的人試試水了。“


    “你做得很好,”這個時候,站在典獄長身邊的那位大人物聲音緩和地說道,“阿瑪萊特是個黑幫律師,他有一大票仇人,把他換到雙人囚室裏之後,他的日子不會太好過的。”


    典獄長明白這位大人物的意思:如果阿瑪萊特很不巧地在監獄裏死了,他必然不能被單獨監禁,那樣會引來很多後續調查的;而監獄裏經常有衝突爆發,總有些人在一群愚蠢的黑幫爭奪這籠子裏的權力的時候不幸負傷,如果阿瑪萊特不幸死在這群人之中,就沒有人可以說什麼了。


    “我隻有一點不太明白,”典獄長吞咽了一下,依然注視著那個護工的背影和坐在輪椅上的斯特萊德,“為什麼不直接讓斯特萊德消失呢?”


    那位大人物輕輕地笑了一下,搖搖頭:“太多人盯著我這個位置了,隻要斯特萊德一死,我的政敵們就會選擇用這一點造勢……雖然我不認為他們能拿到什麼證據,但是我不想在競選之前出現這種輿論風向。”


    典獄長點點頭,這個時候,推著斯特萊德的護工已經徹底在他們的視野裏消失了。典獄長也就選擇在這個時刻轉頭看看那位大人物的臉:那是位年近五十、身材高大的黑發男人,鬢角覆著一層白霜,麵容看上去成熟而睿智。


    這是一張在報紙上常能看見的麵孔:布魯斯·普利茲克先生,維斯特蘭市市長,即將到來的2018年州長選舉中最熱門的人物之一。


    亨特推著奧爾加的輪椅,兩個人在公園裏漫步。


    在此之前,亨特絕沒想過自己會過上如此……“家庭”的日子,但是事實如此:


    他聽了奧爾加的話,暫時放棄了與禮拜日園丁有關的事情的追查,轉而從奧爾加那裏借了兩本未破案的疑案卷宗做研究;米達倫逃課逃成了習慣,亨特負責把他抓迴學校,卻對他偷偷跑到奧爾加家或者他的出租屋過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安妮一周五天上班,負責照顧奧爾加的飲食起居,帶她去醫院複查、陪她做複健,在安妮休假的日子,亨特則負責帶奧爾加出去唿吸一下新鮮空氣。


    一轉眼已經到了七月底,沒有東奔西跑住糟糕的汽車旅館,沒有跟棄保潛逃犯扭打在一起,日子也同樣過得飛快。


    他們正走在一大片鬱鬱蔥蔥的可愛樹蔭之下,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奧爾加忽然從勞斯萊斯定製義肢的話題上毫無預警地轉開話題:“你想收養米達倫嗎?”


    亨特不可避免地嗆了一下:“什麼?!”


    “咱們都心知肚明,米達倫不喜歡去學校其實是有原因的,”奧爾加平靜地說,“斯特萊德審訊鬧得太大了,盡管wlpd試圖對媒體保密未成年人證人的個人信息,但是既然他上庭作證,消息還是很快就傳出去了。我不知道他現在的學校裏是什麼氣氛,但是我知道這個年紀的小孩不會對一個強奸案受害人有多友好——哪怕他並沒有被強奸。”


    亨特沉默了一下,然後苦惱地說:“他是那種有什麼心思都不跟別人說的孩子,包括他被從紅杉莊園救出來以後,他都跟所有人說他很好……但是老天啊,他在我麵前用刀捅了一個人的脖子!他不可能真的已經完全安然無恙了。”


    “這就是太獨立的小孩的麻煩之處,我不覺得孤兒院那些人和互助小組的人能看出他需要什麼幫助,他和其受害者不盡相同。”奧爾加敘述道,“綜上所述,我認為他需要一個領養家庭。”


    “……然後你認為我是個好選擇?”亨特的語氣聽著就好像他認為奧爾加瘋了似的。


    “你不是個選擇嗎?我們都看得出那孩子很喜歡你,他還說長大以後也要做賞金獵人呢。”奧爾加眨眨眼睛,用無辜的語氣說道。


    “社工和負責審核的人才不會這樣認為呢,我至少進過四次局子,沒有正式工作,有的時候還得靠領救濟金過日子。”亨特反駁道,沒能成功地掩飾聲音中的一絲苦澀。


    奧爾加用手指敲擊著輪椅的扶手,相當冷酷地指出了一個事實:“你已經動心了,要不然你才不會列出一大堆理由說你為什麼不可能領養米達倫呢。”


    亨特報之以沉默,一時間隻能聽見輪椅輪子壓過草地的細微聲響。奧爾加顯得並不著急,她等了許久,才從亨特那裏聽到一句實話。亨特苦笑道:“說真的,誰不心動呢?米達倫是個好孩子。”


    奧爾加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慢悠悠地說:“或者還有一種退而求其次的方法:我可以收養米達倫,然後讓你做他的教父。”


    “——什麼?!”


    奧爾加費力地迴了個身,觀察了一下亨特臉上的表情:“等一下,你為什麼是一副我好像會把小孩燉在鍋裏吃了的表情?”


    “因為你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會領養小孩的人!”亨特激烈地吐槽道。


    “過去確實是這樣啦,但是一來正如你所說,米達倫確實是個與眾不同的孩子,他看上去就不會讓人犯偏頭痛;”奧爾加輕鬆地迴答他,“二來,人總得麵對現實——”她伸手拍了拍自己被截掉一段的那條腿,“就算是以後安裝了假肢,我也不可能過上那種獨自一人靈活地跑來跑去追蹤線索的日子了,可以想象,到時候我會需要一個助手。”


    亨特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你選擇助手的方式就是領養一個小孩嗎?”


    “為什麼不呢?布魯斯·韋恩不就是這麼幹的嗎?”


    “奧爾加!”


    “開個玩笑而已,”奧爾加聳聳肩膀,一個笑意從她臉上一閃而過,然後又很快消逝了。緊接著她嚴肅起來:“好吧,真相是:昨天晚上米達倫在我家過夜,然後他問我你能不能收養他。雖然他沒明說,但是他顯然不想再住孤兒院了。”


    亨特啞口無言地盯著奧爾加,都忘記繼續推輪椅了。


    奧爾加也不著急,隻是靜靜地看著前麵的林地:“然後我跟他分析了半天你的經濟現狀和為什麼你不能收養他,他看上去挺沮喪的。鑒於此,我很正式地向你提議:我的經濟條件足以收養他,而且我的身體狀況可能也不太適合繼續獨居生活;所以如果你答應做他的教父,我就去告訴米達倫,讓他考慮他要不要同意領養。”


    ……米達倫問了奧爾加亨特能不能收養他?亨特感覺到自己的腦海混亂成一團漿糊,這是一種奇怪的印隨反應嗎?雛鳥把它遇見的第一個人當成了自己的家長?


    亨特能察覺到什麼東西正梗在自己的喉嚨口,他掙紮著說:“我……”


    “我明白你的感覺,許多人在已經認定自己的後半輩子會過得一團糟,卻忽然發現了自己擁有了組建家庭的機會的時候都會這樣,我猜想這是一種畏懼。”奧爾加用很善解人意的口吻說。


    她頓了頓。


    “當然啦,我們還有另一種解決方式:我們可以先結婚,然後領養米達倫,緊接著再離婚,離婚的時候米達倫的撫養權歸你——”


    “……奧爾加!!”


    奧爾加忍不住笑出了聲,她迴頭看這位朋友,對方的麵孔因為氣急敗壞漲得通紅,眼睛卻亮得驚人。


    奧爾加向著亨特露出一個真心誠意的微笑:“好的。那麼我就知道你願不願意做米達倫的教父了。”


    典獄長的車子就停在療養院外麵,他同那位大人物告別的時候清晨的霧氣還沒有散去,陽光尚未把汽車表麵烤得發燙,車裏勉強還算是涼爽的。


    他心不在焉地坐上車,發動車子,想著迴新塔克爾聯邦監獄之後要幹的事情——他還有一大堆文件堆在桌子上尚未處理,而且赫斯塔爾·阿瑪萊特已經轉到雙人囚室好長時間了,從現狀來看他目前還老實得很,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但是典獄長知道這樣的日子持續不了多長時間了,阿瑪萊特入獄的時候可是頂著一個“疑似維斯特蘭鋼琴師”的名頭,監獄裏那幫地頭蛇一時半會也不會去觸他的黴頭,但是現在,典獄長安排散布的那個消息應該已經傳開了……


    他轉動鑰匙,車子第一下並沒有發動起來。就在這一刻,一截冷冰冰的金屬管抵上了他的後腦——那無疑是一把槍。


    典獄長這個人一顫,驚懼地抬起頭來:他在後視鏡裏看見了一張英俊的麵孔,汽車後座上坐著一個年輕男人,頭發漆黑,眼睛是奪目的綠色,鼻梁上架著一副淺色墨鏡。


    盡管頭發的顏色做了偽裝,但是典獄長還是很快認出了這張臉:那是阿爾巴利諾·巴克斯,阿瑪萊特手下的亡魂,一般人們認為這個人在被阿瑪萊特殺死之後、屍體被阿瑪萊特扔進了河裏;還有些人堅信阿瑪萊特殺死了巴克斯醫生的之後吃掉了自己的愛人的屍體,這真是個又驚悚又浪漫、還明顯不切實際的想法,現實生活中可沒有那麼多漢尼拔醫生那樣的食人魔。


    而現在,很顯然這位巴克斯醫生還活得好好的。


    典獄長幹巴巴地吞咽了一下,再開口的時候聲音都有點犯結巴:“你——你不是——?!”


    “開車,”阿爾巴利諾·巴克斯輕快地打斷他,這位亡靈咧嘴一笑,手裏的手槍又往前頂了頂,”要不然一會警察該給你貼罰單了。”


    實際上現在的典獄長一點也不在乎罰單,他倒真希望有個警察能來拯救自己一下。他哆哆嗦嗦地發動了車子,油門踩得太猛,車子開動起來的時候猛烈地搖晃了一下,後麵那該死的槍管磕碰著他的後腦勺,每一下都好像戳在他的心上。


    而與此同時,本來應該已經死了的巴克斯醫生慢悠悠地說道:“剛才在療養院裏跟你聊天那位,是布魯斯·普利茲克嗎?我們的那位市長先生?”


    典獄長咬緊牙關: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巴克斯還活著,但是如果被人發現他和市長最近在計劃什麼事情,那麼——


    “唉,算了,我大概也能想到你們這些臭味相投的家夥打算搞什麼勾當。”阿爾巴利諾輕鬆地說道,但是盡管他的語調如此和藹可親,也完全沒有把槍口從典獄長的頭上挪開的意思,“還是讓我們從頭談起吧。”


    典獄長的手哆嗦得像是帕金森一樣,此時車子依然在向前行駛,這條路兩側都是鬱鬱蔥蔥的森林,這個時間根本沒有太多車輛來往,他連想辦法求救的做不到。再者說,他也確實缺乏求救的勇氣。


    “來吧,”阿爾巴利諾·巴克斯笑瞇瞇地指揮道,“咱們可以先從赫斯塔爾·阿瑪萊特的事談起。”


    當典獄長和阿爾巴利諾坐在一輛車子上沿路行駛,亨特推著奧爾加的輪椅往家走、美滋滋地等著米達倫晚上放學迴來把他們最新的決定告訴他的時候,赫斯塔爾·阿瑪萊特正坐在監獄的食堂裏吃早飯,或者說試圖吃下早飯。


    他麵前擺著油膩膩的塑料盤子,附帶一把不鏽鋼勺子;而赫斯塔爾的餐盤旁邊還放著一遝信,是他去醫務室取藥的時候科奧斯交給他的。


    赫斯塔爾實在沒有什麼胃口,一方麵是因為盤子裏裝著的是幹而粗糙的麵包和某種分辨不出來到時是什麼食物的糊狀物,據說這玩意是麥片,但是看上去真的不太像——這就是新塔克爾聯邦監獄的服刑人員們的早餐。


    而另一方麵,成為實驗的臨床誌願者所帶來的“效果”很快顯現出來,它們主要表現為腹脹、厭食、嗜睡、惡心和——很多誌願者們最為擔心的那一點,所謂的“男性尊嚴”部分——性欲減退、勃起障礙。


    在這關頭赫斯塔爾竟然還想起了當時阿爾巴利諾那個“鋼琴師有勃起障礙嗎”的玩笑話,因此從中獲取了一種詭異的幽默感。


    赫斯塔爾談不上喜歡這種藥物改變自己的身體狀態的感覺,而且他知道這些藥物最明顯的副作用還沒有顯現出來;氟他胺會導致男性乳房女性化、乳房疼痛,嚴重情況下甚至有可能導致溢乳。


    但是他依然認為,為了這種不適或者世俗目光放棄即將到來的機會純屬愚蠢——身體上的不適可以戰勝,但是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他可能隻有這麼一個轉到普通牢房的機會。


    況且這件事無疑也給赫斯塔爾帶來了很多便利,包括但不限於更好的囚室、在別人勞動的時候開小差去監獄的醫務室做體檢的權利:珍妮·格裏芬的同事杜登·科奧斯最近常駐聯邦監獄,負責每天記下誌願者們的各項身體狀況,並且為他們提供新一天的藥物。


    至於格裏芬最想看到的實驗數據:他們的藥物到底能不能降低囚犯的暴力傾向,暫時還沒有定論。據赫斯塔爾所知他和別的誌願者都不在一個區,而就他本身而言,現在還沒有什麼人來惹他。


    此時此刻,他手邊放著的這些封口已經被獄警拆開檢查過的信件也全靠他的臨床試驗誌願者身份給他帶來的優待所賜,要不然他絕不可能順順當當地拿到這些信件。


    實話實說,赫斯塔爾對這些信不是特別感興趣,就好像他對他的早飯也一樣不感興趣似的。他入獄之後有一大票鋼琴師的瘋狂粉絲、還有另一大票瘋狂想要鋼琴師下地獄的民眾給他寄信——真奇怪,wlpd甚至還沒確認他真的是鋼琴師呢——這導致有一天他拆信的時候一隻壓扁了的、被剝了皮的死倉鼠從信封裏掉出開,汙血弄髒了他橙色囚服的褲口。


    就在赫斯塔爾一邊用手裏的勺子戳盤子裏的糊狀物,一邊考慮要不要把信件不看就全部裝起來的時候,一隻粗大的、覆蓋著旺盛剃毛的手猛然把那一遝信件從他麵前抽走了。


    赫斯塔爾慢條斯理地抬起頭,甚至沒有費心把勺子放下。坐在他身邊的菲斯特往後縮了一下,低低地罵了一句什麼。


    現在站在他麵前的人是個身材高大的光頭,臉上有一塊非常粗獷的靛藍色刺青,隻是看不太出來紋得到底是個什麼東西。赫斯塔爾對此人有些印象:在他調到這個區之後的第一天,菲斯特非常熱情地向他介紹了東區裏錯綜複雜的勢力,其中就提到了這個家夥。


    新塔克爾聯邦監獄的“東區”一共關押著五十名犯人,其中大部分人分屬在維斯特蘭州蓬勃發展的四個監獄幫派:“拉丁王”和“墨西哥黑手黨”是主要吸納拉美裔犯人的幫派,前者是著名的芝加哥拉丁王幫派衍生出的一個分支,而後者則從南加州起源,現在已經是美國最強大的監獄黑幫之一,當然也影響到了維斯特蘭;“街頭颶風”是維斯特蘭本地的黑人監獄幫派,鑒於維斯特蘭街頭黑人的比例,這個幫派擁有相當大的基數;“提圖斯兄弟會”則是由白種人組成的宣揚極端種族主義的黑幫團夥。


    <i>“你肯定之前從沒進過監獄,不知道這裏麵的情況有多糟糕。”


    赫斯塔爾來到東區的第一天,他們站在操場上的時候,菲斯塔如此對他說道。這個金發的年輕人的目光從前方的空地上一掠而過,其他被放出來的囚犯大部分七八個人聚成一個團體,警惕地打量著對方。


    當時赫斯塔爾並沒有說什麼,而菲斯塔則識趣地繼續說下去:“你看,那些聚在一起的人,一群就代表了一個不同的幫派。他們互相看不順眼,可以為監獄裏的任何硬通貨大打出手……我敢打賭,他們其中百分之六十的人嘴裏或者直腸裏都藏著刀子。”</i>


    ——而現在站在赫斯塔爾麵前的這個大個子,就是拉丁王幫中一個挺有名的打手,之前菲斯塔告訴赫斯塔爾,這個人被稱之為“鋸子”傑克。


    此時此刻,“鋸子”傑克正借助自己傲人的身高俯視著坐在桌子邊上的赫斯塔爾,他不討喜地咧嘴一笑,問道:“維斯特蘭鋼琴師,嗯?”


    <i>赫斯塔爾瞥了菲斯特一眼:“你沒加入幫派?“


    對方嘿嘿一笑,顯然頗為自得:“沒有。我可是‘人見人愛的菲斯特‘,我在外麵有幾個不錯的朋友,能幫我夾帶一些香煙、大麻葉之類的好東西進來,東區那幾位老大不會來找我的麻煩的。”


    他頓了頓,然後補充道:“但你就不一定了。”


    “現在很多媒體都說你是維斯特蘭鋼琴師,監獄裏的人當然也聽見了風聲。”菲斯塔告訴赫斯塔爾,但是他可顯得一點不憂慮,還是笑瞇瞇的,“聽好了,這些家夥會先關注你,然後在派一個人來找你的麻煩——因為他們不能放任有人這麼搶他們的風頭,監獄裏還有很多沒加入黑幫的人看著呢,他們得把所有人都治得服服帖帖的。”</i>


    “鋸子”傑克站在麵前,旁邊幾個桌邊坐的囚犯都很有眼力見地端著盤子急急忙忙挪開了位置,而菲斯特——他不愧被稱為人見人愛的菲斯特——當機立斷地端著自己的盤子跳起來,頗為沒心沒肺地向著“鋸子”傑克笑著打了聲招唿:“傑克老大。”


    “鋸子”傑克冷淡地頷首,沒搭理他。


    而赫斯塔爾連頭也懶得抬一下,隻是說:“警方可不是那樣認為的。”


    <i>“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赫斯塔爾用懷疑的口吻問道。


    “因為我覺得你是維斯特蘭鋼琴師,”菲斯特滿不在乎地聳聳肩膀,“當維斯特蘭鋼琴師多好啊,不像我,連跟女孩兒約個會都會被人報警說詐騙。”


    赫斯塔爾確認了兩點:第一,菲斯特確實缺心眼,第二,這家夥估計一點也不了解連環殺手的世界。


    “但是這些幫派如果確實要找我的麻煩,你的處境不是也很尷尬嗎?”赫斯塔爾一針見血地問道,“畢竟,你和我住在同一間囚室,現在還主動向我介紹鑒於裏的情況。”


    菲斯特眨眨眼睛,然後迴答:“如果他們要找你的麻煩,我也會把位置讓出來,給你們留出打架鬥毆的場地的。隻有什麼都不幹、誰都不幫的人在這種地方才能被稱之為‘人見人愛’的。”


    他停了一下,確認赫斯塔爾不會衝上來打他,然後才繼續說下去。


    “這就是在監獄裏的生存法則。”</i>


    現在,顯然菲斯特完全履行了自己之前的說法,非常麻利地把位置給他們讓了出來。


    赫斯塔爾根本沒指望他能幫忙,隻是繼續低頭吃東西:那號稱是麥片的玩意確實難以下咽,況且他被藥物的副作用弄得一直犯惡心,但是赫斯塔爾深知在這種地方保持充沛的體力的重要性。


    “條子不那麼認為,我看很多人倒是當真了,”“鋸子”傑克說道,誇張地晃悠著手裏那幾封信,“阿瑪萊特,還有人給你寫情書呢。”


    圍觀的囚犯中間發出一陣低低地哄笑,而這個時候傑克已經把一封信從信封裏抽出來:所有信件在被送進監獄之前都被獄警們檢查過一遍,現在所有信封的封口都是被打開的。傑克展開信紙,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兩聲:“這封信來自一位強尼·來吸我·羅特森先生,他在信中是這麼說的——”


    他在身邊其他人的哄笑聲中捏尖了嗓子,顯然模擬出一種自己認為比較符合自己印象中的“死基佬”的聲音,怪聲怪氣地讀道:“‘赫斯塔爾·阿瑪萊特,我不管你是不是鋼琴師,你他媽的最好是!你這個婊子長了一張看起來就有大屌的臉,快來勒死我!我天天看著你的操蛋精英臉擼管,臭婊子!’——阿瑪萊特,你的屌不至於讓這位先生失望吧?”


    他讀完這份篇幅很短的信,又掃了赫斯塔爾一眼,對方依然低著頭試圖攻克那些麥片。說真的,“鋸子”傑克又希望看見什麼呢?對方惱羞成怒地衝上來試圖揍他嗎?這樣他就有充分的理由還手了,運氣好的話還不會被關進禁閉室裏去。或者,他希望看見對方握著不鏽鋼勺子的手因為氣憤而顫抖嗎?但目前還沒有這樣的征兆。


    對方的毫無反應讓傑克感覺到有些無趣,他隨手把手裏讀過的那封信往邊上一扔,又挑了個信封。


    “啊,還有這封,來自堪薩斯州的雅各.a.j先生,”傑克津津有味地讀道,“這位雅各說:‘我真想把你的狗舌頭割下來,拿它擦一擦我的蛋!哼,你這種上流母狗就要被教育一下才懂得撅屁股!’”


    “真有創意!”在一片笑聲中,人群裏有人高聲叫道。


    “鋸子”傑克聳聳肩膀,把手裏的信紙揉成一團,隨手扔在一邊。他顯然仍不過癮(“你的挑釁簡直和陽痿男的前戲一樣長,傑克!”另外一個拉丁裔人在人群中向“鋸子”傑克喊道,傑克沒有理他),又隨手拿起一封信,一看就發出一聲怪笑:“啊,阿瑪萊特,這還有一個小妞給你寫了首情詩呢。”


    隨機,他尖聲尖氣地學著女孩聲音,做作地念道:“我要殺豹子,就在你麵前。”


    赫斯塔爾握著勺子的手忽然停在了半空中。


    傑克對這個小變化渾然不覺,他正繼續用嘲笑的口吻念道:“我要剝開它,我要挖它的心因為那就是你的心。我要將你手按進它的肋骨,那汩汩的聲音正是你血的聲音——”


    下一秒,是桌子翻倒的一聲巨響。


    桌子重重倒地,之前擺在桌子上的餐盤撒了一地,食物四處飛濺,人群裏傳來小小的驚唿。“鋸子”傑克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當他遲鈍而茫然地抬起頭來的時候,臉上就被重重地砸了一拳。


    他踉蹌著後退一步,忍不住哀嚎出聲,在一陣熱辣辣的疼痛之中,隻感覺有一股熱流從自己的鼻子裏湧出來。他的鼻子肯定斷了,但是這還沒完,在他被揍得嗡嗡作響的腦袋還沒有理出一個清晰的思路的時候,赫斯塔爾就一腳踢上他的膝蓋,咣當一聲把他撂倒在地上。


    當赫斯塔爾整個人的體重壓在“鋸子”傑克的身上,一隻手狠狠地卡住他的喉嚨的時候,圍觀的人群中還有些人想要衝上去。他們早就習慣這樣的手段,先挑釁別人讓別人先出手,然後在大庭廣眾之下一擁而上把對方揍一頓。群毆這種事法不責眾,獄警也沒辦法把所有人都關禁閉,一般隻能罰最開始動手的那個家夥。顯然,這次他們也是這樣想的。


    這個想法持續了大概三秒鍾,第一秒的時候傑克重重地倒在地上,第二秒赫斯塔爾的右手已經掐住了他的脖子,不少人已經向前一步,暗暗地捏緊了拳頭——


    第三秒,赫斯塔爾左手一揚,狠狠地把手裏握著的那把勺子的勺柄紮進了仰躺在地上的“鋸子”傑克的右眼中。


    “鋸子”傑克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向一尾離水的魚一揚在赫斯塔爾的壓製之下抽搐。而赫斯塔爾不為所動,慢條斯理地攪動勺柄,然後把勺子血淋淋地拔出來。鮮血混合著玻璃體從“鋸子”傑克破碎的眼球中流出來,這位身高有一米九幾的壯漢疼得在地上滾來滾去。食堂裏一時寂靜無聲,赫斯塔爾周邊是一個半徑快兩米的空地,人們自覺地與他拉開距離,在傑克的慘叫中死寂地打量著他。


    赫斯塔爾把手中血淋淋地勺子隨手扔到翻倒在地上的一個餐盤中去,發出刺耳的一聲響。


    然後,他從傑克的手邊撿起最後那張信紙,仔細地折好,收進了囚服胸口處的口袋裏。緊接著他抬起頭,那雙顏色淺淡的藍色眼睛冷淡地環視過人群。


    直到姍姍來遲的獄警擠過人群,衝過去製住赫斯塔爾、把他粗暴地臉朝下按倒在地上的時候,很多人因為那眼神產生的毛骨悚然之感也尚未散去。


    注:


    [1]應@支支支支支支吱吱吱吱要求,本篇從信封中掉到赫斯塔爾的褲襠上(……)的死倉鼠由她客串。在拍攝過程中沒有任何倉鼠真正受到傷害,一切都是特效化妝。


    ps:倉鼠是自強不息地自己從律師腿上站起來離開的。


    [2]“拉丁王”和“墨西哥黑手黨”是美國真實存在的監獄黑幫,後兩個則是我自己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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