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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塔克爾聯邦監獄的禁閉室狹窄而陰暗,沒有床板,隻有地上的一個薄薄的床墊,以及馬桶——這就是整個禁閉室裏所有的東西,從厚重的鐵門上看不見外麵,隻有高懸在牆壁最頂端的狹窄鐵窗。顯然,設計這間禁閉室的人認為,來到這裏的人就是受罰的,不必要給他們提供多麼良好的生活環境。


    秉承著這種思路,禁閉室的夥食也非常糟糕:三餐裏有兩餐由麵包和白水構成,麵包吃起來和食堂裏的一般口感粗糙,令人難以下咽。


    按照菲斯特的說法,赫斯塔爾這種初犯在第一次被關禁閉的時候頂多被關三天——說這話的菲斯特是太過於天真了,他概念裏的“第一次犯事”頂多是打架鬥毆,絕不包含用一柄勺子戳碎別人的眼球。


    所以,赫斯塔爾被罰一個星期的禁閉,那些獄警把他按倒的時候有人趁機踹了他的肋側,現在皮膚上是一片青紫發黃的淤青。赫斯塔爾對這些都不意外,他和珍妮·格裏芬的實驗室有約定在先,就算是他再怎麼是個刺頭,獄警們也隻能捏著鼻子忍下來,沒法把他送迴去單獨監禁。


    赫斯塔爾在這裏的生活極其單調,睡眠,一日三餐,必不可少的鍛煉——因為四周隻剩下光禿禿的牆壁,這個環節被他壓縮到隻剩下俯臥撐——理清思緒,做好計劃,等待機會。


    事情發展到現在,唯一令他感覺到有點意外的隻是——


    赫斯塔爾坐在薄薄的床墊上,摸索著從囚服胸口的口袋裏抽出一張仔細疊好的信紙。些微月光從頭頂上的高窗上方灑落下來,月光黯淡得不足以在室內清晰地視物,但是這也無所謂,在這幾個白天陽光夠好的時候,他已經仔細讀了那封信好幾遍,即便是閉著眼睛,現在都足以把信件中的一字一句清晰地在腦海中複述出來:


    我要殺豹子,就在你麵前。我要剝開它,我要挖它的心因為那就是你的心。我要將你手按進它的肋骨,那汩汩的聲音正是你血的聲音。


    <i>“我從沒有剖開過那樣的動物,簡直不知所措。我在我家的火爐前麵把它開膛破肚,把手埋在它的腹腔裏好把內髒取出來——它的內髒還是熱氣騰騰的,赫斯塔爾,我那麼做的時候簡直覺得自己的手埋在血河裏。”</i>


    我要撕碎你被日月天空照耀的衣冠,而將豹的皮籠罩你身,然後我要殺你可怖的貞潔,直到遠古諸神痛斥我不潔。


    <i>“我希望看到你燃燒。”</i>


    我要剜你,我要鑿你!就像米開朗基羅剜和鑿他的聖母,燕子剜和鑿王子的眼珠!我要讓你流血,因為你每一滴血都叫我焦渴。


    <i>“我看見美。阿瑪萊特先生,現在。


    “你看上去就像是銅塔裏的達那厄。”</i>


    我要痛飲你的血泉,或讓它將撒哈拉浸成紅海,將摩西溺斃。我有他的權杖!我要刺你、捅你、剝開你,我要漫溢你眼,我要堵塞你口,我要撐開你心。


    <i>“既然如此,拆解我、重構我、給我打上一個烙印,把我展示在他們的麵前,或許你會——”</i>


    我是你的刀和屠夫,我是你的蛇和毒果。我是你的羊和閹伶。我要以火鏟烙你,我要綁縛你,我要吃你和吮吸你。


    <i>“莫非你吃了不可吃的那樹上的果子嗎?”


    “那蛇引誘我,我就吃了。”</i>


    我要用我血寫詩、我要用我眼球汁液寫詩、用我骨髓和津液寫詩,我要把它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咬在你身。


    <i>“作為一件藝術品,你已經日趨完美。”</i>


    我要殺夜鶯!我要劈開它,就像火焰的劍要劈開大地,就像我要劈開你!我要攪碎它心,我用它供養玫瑰,然後我要將這花送你。我要將花送你、將我天國的鑰匙送你、將骨堆送你、將你厭棄的活肉送你!


    <i>“顯然你的時刻已經到來。”</i>


    你要屏住唿吸。


    ——赫斯塔爾睜開眼。


    然後,他做了一件如果阿爾巴利諾在場的話他絕不會做的事情——他捏緊了手中的信紙,靜默的、小心翼翼地把嘴唇壓在了紙麵上。紙頁的觸感幹燥而粗糙,有一股極輕微的墨水的苦味,但是沒有血腥味,沒有人溫暖的皮膚上應該帶著的淡淡的氣息。


    他會想象那樣的場景,就是寫信人寫下那些字句的時候的場景,他正坐在什麼地方呢?那棟有著昏黃燈光的林中小屋嗎?他是否謹慎地帶上乳膠手套,杜絕了一切指紋留在信紙上的可能性,然後才拿起他的筆?


    這種思緒隻在他的腦海裏盤桓了片刻,然後他再一次把那封信仔細疊好,放迴之前的口袋裏。


    窗外依然是一片漆黑,月光呈現出一種淡淡的乳白色。赫斯塔爾並不著急入睡,他半閉著眼睛,開始做自己的計劃。


    入夜之後的“索多瑪”燈火通明,夜店正是一天之中最為熱鬧的時刻。阿爾巴利諾在入場的時候沒被阻攔——大門入口處有幾個人高馬大的保安在檢查客人們是否成年、有沒有試圖帶違規品入場,但是卻看也沒多看阿爾巴利諾一眼,把他當空氣似的放了進去,阿爾巴利諾猜測這是加布裏埃爾·摩根斯特恩體現吩咐過的結果。


    自從阿爾巴利諾上次扮成藥販子混進“索多瑪”到現在也沒過去幾個月,但是等這次他進門以後,卻發現店裏的氣氛完全改變了:夜店主體的裝潢沒有變(估計摩根斯特恩也不想承受關店重新裝修的損失),但是燈光不再是閃得令人犯癲癇的頻率,整個店麵籠罩在一種冷冷的藍光裏,分散在店裏各個小型舞臺上的鋼管舞女們的皮膚在燈光之下呈現出一種石頭一般的質感,她們隨著盤旋在店裏的緩慢的爵士樂曲調以一種幾乎稱得上是慵懶的姿態緩慢地跳著舞,各式的黑色布料在她們光潔的皮膚上滑動著。


    加布裏埃爾·摩根斯特恩就坐在二樓的平臺上。


    從二樓的天井可以俯瞰到整個舞池,半圓形的平臺上安置著柔軟的沙發和頗具設計感的茶幾,這家店的主人就這樣舒舒服服地坐在沙發上,手邊的桌子上放著一瓶雷司令貴腐酒。


    ——阿爾巴利諾不認為在桌子上放一瓶他父親自殺那天晚上喝的葡萄酒是一般人的待客之道。


    但是阿爾巴利諾還是向她微微頷首:“摩根斯特恩小姐。”


    “園丁。”加布裏埃爾用那種懶洋洋的語氣迴答,動作輕緩地向著他指了指對麵的沙發,“坐吧。”


    “看來你對這家店進行大換血了,米爾科夫女士還好嗎?”阿爾巴利諾坐下的時候問道,把這算成是普通的寒暄。他很確定現在這家店完全是按照加布裏埃爾的愛好布置的,畢竟他之前來的時候可沒在店裏見過穿著全套麥昆的舞女。


    沙發相當柔軟,他一坐下,安靜地站在沙發側麵的一個美麗的拉丁裔姑娘就無聲地上前,在他麵前的酒杯裏倒上那種過於昂貴的酒水,然後又無聲無息地退迴原處。


    “隻能說她還活著吧,在她搞砸了這麼多事情以後,不能指望得到更好的結果。”加布裏埃爾繼續用那種柔和的語氣說,目光輕柔地從阿爾巴利諾的臉上掠過,像是蜿蜒滑行的蛇身拂過人的皮膚,“而你呢?你是來談生意的嗎?”


    “那就要看你的誠意了。”阿爾巴利諾迴答道。


    “我還不夠有誠意嗎?還是說你認為新塔克爾聯邦監獄的典獄長是心甘情願地把阿瑪萊特跟一個沒加入任何幫派的詐騙犯放在一個牢房裏的?他巴不得讓他和那些監獄黑幫的頭目住在一起呢。”加布裏埃爾哈了一聲,“鑒於我猜你已經見過那位典獄長,一定已經向他打聽了阿瑪萊特的現狀了吧?”


    阿爾巴利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事和你有關係?”


    “那位典獄長可不止對著一個人搖尾巴,他可是左右逢源。”加布裏埃爾並沒有直接迴答他的問題,她低頭動作優雅地品嚐了一口杯子裏的酒水,血紅的頭發稍稍滑下肩頭,“還是讓我們談正事吧:你能給我什麼?——或者說,在經過一番考慮之後,你打算給我多少?”


    上一次見麵的時候加布裏埃爾·摩根斯特恩就已經說得很清楚,她對禮拜日園丁選擇在她的店裏動手的行為表示不滿,對此唯一的挽迴方式就是來自紅杉莊園的那份名單——鑒於她表示知曉名單裏的一些人是阿爾巴利諾的獵物,因此不打算要名單的全部內容,她可以算是相當好說話。


    阿爾巴利諾不打算打聽這位女士打算用那份名單去幹什麼:一個打算不擇手段地在維斯特蘭打開市場的黑幫老大打算用紅杉莊園的名單在這裏幹什麼?這不是一個聽到之後還能保住性命的問題。


    阿爾巴利諾唯一需要知道的是,他付出之後能否得到他想要的結果。


    於是他沉默著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照片甩在麵前的桌子上,加布裏埃爾塗成暗沉的巧克力色的指甲壓在照片的邊角,慢條斯理地把它拖了過去——那張照片上印著一個不堪入目的淫亂場景,地點明顯是在紅杉莊園裏,柔軟的大床上一個赤裸著的中年男人摟著懷裏的一個看上去不到十歲的小女孩。


    那個男人長了一張十分麵熟的臉,赫然是維斯特蘭市的市長,布魯斯·普利茲先生。


    加布裏埃爾仔仔細細地打量了那副照片一番,然後重新抬起頭來,臉上的笑容紋絲不動:“你拋出了很肥美的魚餌。”


    “那麼你上鉤嗎?”阿爾巴利諾反問道。


    他當然明白加布裏埃爾·摩根斯特恩想要什麼——對方要是想在維斯特蘭站穩腳跟,不可能跟政治家們毫無勾結,維斯特蘭本地比較大的那幾個幫派,背後的勢力也都錯綜複雜。在這種情況下,把未來很有可能競選上州長的布魯克·普利茲當然是一個好得不能再好的選擇。


    而加布裏埃爾顯然也知道這一點,此人之前對名單裏到底有誰一無所知,這個時候才發現釣上來這麼一條大魚;但是從表情看可絕看不出加布裏埃爾有這種念頭,她隻是安靜地望著阿爾巴利諾,問:“那麼,你想要的東西什麼?”


    “這就需要好好談一談了。”阿爾巴利諾頗為鎮定地迴答道。


    米達倫·普爾曼——如果一切手續順利,可能很快會改名叫米達倫·莫洛澤——早晨在奧爾加家的一個次臥裏醒來。


    他的房間裏頗有些淩亂,一部分他在多次逃離孤兒院臥室的過程中順到奧爾加家的私人物品,還有些是他在這裏住的時間越來越長之後奧爾加他們逐漸補充進來的家具。


    拆到一半的宜家紙箱還堆放在牆角,米達倫和亨特去挑完那個五鬥櫃之後的第二天就後悔了:宜家家具真的不是一般人能自助組裝起來的,那怕其中一個是維斯特蘭有名的賞金獵人也是這樣。


    實際上奧爾加的房子真的很空,按她的話說,“我要買房的時候剛收到一筆稿酬所以超有錢”,總之,她當時一揮手給自己買了一棟地上三層帶另地下室、車庫和花園的房子,最後的結果就是空著了其中大部分房間,連一件家具都沒有往裏填。


    等到米達倫開始從孤兒院逃跑來找奧爾加和亨特過夜,奧爾加幹脆利落地給他騰出一間臥室來,好讓他不至於每天去睡亨特家的沙發。再之後亨特再一次因為拖欠房租被房東趕了出來,在他惱羞成怒地去領救濟金之前,在奧爾加的建議之下很不好意思地住進了另一間次臥。


    “我發誓米達倫會在睡夢中尖叫,”當時奧爾加這樣說,“你想讓我半夜拖著這麼一條腿去他的房間看他的情況嗎?我可是裸睡的哦。”


    ——奧爾加是不是真的裸睡米達倫不知道,而他也不是很介意奧爾加用他做借口。


    至於安妮,她跟奧爾加簽了一個一年的合同,現在就住在奧爾加的隔壁臥室,好一天二十四小時去盡一個合格護工應該盡的任何什麼職責。


    事情就是這樣,原來隻有一個人居住的奇怪心理學家之家忽然一下子住進了一大批人,搞得奧爾加的鄰居們都以為這棟房子換主人了。


    這天是周日,米達倫起床的時間並不算早,但是下樓之後其他人也都還慢慢吞吞地坐在桌子邊上吃早飯。米達倫瞄了坐在老位置吃麥片的奧爾加好幾眼,不知道怎麼就升起一點惡作劇的心思。


    於是他對奧爾加一點頭,聲音活潑地叫道:“媽。”


    奧爾加:“噗——”


    她咳了好幾下才把氣順過來,半是惱怒半是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米達倫。”


    “好啦,我是開玩笑的。”米達倫瞥了一下嘴,開始把煎過的香腸往自己的盤子裏撥拉,他繼續問道:“昨天的會麵怎麼樣?”


    ——奧爾加辦事相當之雷厲風行,一旦她和亨特商量好打算收養米達倫、米達倫也同意了,她就用最快的速度把收養兒童推薦書上交給了官方,推薦書結尾綴著幾個名望在圈內相當了不得的專業人士的簽名。很快,收養兒童所需就家庭調查就如期展開了,要是米達倫沒記錯的話,前一天奧爾加剛剛和家庭調查機構的調查員麵談過。


    “在他們看來肯定順利得不得了,讓一個心理學家當有心理創傷的小孩的養母再合適不過了。”奧爾加嘖了一聲,米達倫覺得她似乎對任何跟自己行業沾邊的人都有一種天然的鄙夷。


    米達倫故作天真地說道:“你確實很合適呀。”


    “不,你顯然給自己找了個真會帶你去案發現場的那種領養家庭。”奧爾加警告道,“我不會每次都帶安妮去的,她沒有在這個行業深造下去的必要,所以我打算以後帶你去。”


    “蝙蝠俠就是這麼幹的。”亨特嘴裏鼓鼓囊囊塞滿事物,用奧爾加上次的說辭吐槽道。


    米達倫眨眨眼睛:“我可喜歡蝙蝠俠了。”


    也就是這個時候,安妮端著最後一份早餐——也就是她自己的那份——從廚房裏走了出來,她在桌子邊坐下的時候米達倫往她手裏的玻璃碗裏看了好幾眼,那裏頭裝著撒著各色堅果的牛奶麥片,再加上果汁和牛油果三明治之類的東西,一看就是能在ins上獲得很高點讚的那種早餐。


    “蝙蝠俠怎麼了嗎?”對之前的對話一無所知的安妮問道,她也一點不知道奧爾加已經把她從案發現場剔除出去了。


    “沒啥,”亨特順口說,跟她解釋為什麼不打算帶她去案發現場可太麻煩了,亨特更希望能略過這個話題,“我們在討論羅伯特·帕丁森適不適合演蝙蝠俠。”


    “所以結論呢?”安妮興致勃勃地問道,“他適合演蝙蝠俠嗎?”


    不過他們沒能在蝙蝠俠的問題上在深入交談下去,因為奧爾加的手機——在周日早晨九點鍾!——又一次非常賣力地響了起來。


    如果是其他人在這個時間段接到工作電話,可能會選擇對著天花板翻個白眼,但是奧爾加沒有這麼幹,她掃了一眼來電顯示,就把裝麥片的碗推到一邊,麵不改色地接起電話,“喂,巴特?”


    她的下一句話是:


    “那位疑似禮拜日園丁又作案了嗎?”


    “用藥已經近一個月了,無論如何,他血液中的藥物濃度都達到了峰值!”珍妮·格裏芬站在實驗室中央大聲說道,聲音在空蕩蕩的白色空間中不斷地迴蕩,“杜登,你每天真的都檢查他吃藥的情況了嗎?”


    “我發誓!”她的同事杜登·科奧斯操著一口有濃重口音的英語喊迴去,“我絕對肯定他把藥吃了,我每天緊緊地盯著每一個誌願者——”


    格裏芬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忍不住伸手揉上自己的太陽穴,顯然筋疲力盡:“……這不合理,其他服藥的誌願者都出現了暴力行為減少、情緒明顯平和的現象,甚至包括南區一個出名的刺頭……這些情況說明藥物在很大程度上是確實管用的。但是他為什麼會在服藥一個月之後還會作出把別人眼睛挖出來這種事情?”


    自赫斯塔爾·阿瑪萊特被關進禁閉室之後,這樣的對話頻頻在兩個人之間上演,即便現在已經到了這位不合常理的誌願者緊閉的最後一天,兩人還沒討論出個所以然來。


    典獄長失蹤了,這讓整個事件似乎更詭異了一個程度。新上任的那位代理典獄長一貫不太讚同在監獄裏進行臨床實驗的行為,他的這種不讚同的態度雖然沒有使整個實驗停擺,但是也沒能阻止他把珍妮·格裏芬叫道辦公室裏大罵一頓,說跟阿瑪萊特有關的那事件“是今年聯邦監獄發生的最大的暴力事故”,還質疑會出這種事情是不是他們實驗室提供的藥物有問題。


    格裏芬對此嗤之以鼻,上半年他們進行上一期臨床試驗的時候可是趕上過一起黑幫老大把自己的獄友揍到切除了半個胃的事故,這位代理典獄長現在的說辭明顯聳人聽聞。


    總之這些負麵情緒沒解決任何問題:格裏芬和杜登·科奧斯還是每天一邊為阿瑪萊特身上發生的事情一頭霧水一邊繼續給臨床誌願者們提供藥物;最近他們的實驗室還在招新的實習生,兩個人除了觀察實驗數據之外還得負責給人麵試,忙得不可開交;典獄長依然失蹤,再沒有出現在工作崗位上;代理典獄長依然在杜登每天去聯邦監獄的時候拒絕給他好臉色看,但是也沒多說什麼。


    生活不會因為一點波折就戛然而止,一切看上去都暫時正常,尚未發展到不可控製的地步。


    而——


    “會不會因為他真的是鋼琴師?”此時此刻,杜登·科奧斯看著手中看上去很正常的實驗數據(和監獄發給他們的那條關於阿瑪萊特挖掉了別人的眼睛的信息),斟酌著問道,“因為他是一個真正的特別可怕的殺人狂,所以他和別的實驗人員是不可一概而論的?”


    “他是個人,不是個怪物,”格裏芬搖搖頭,不讚成地說道,“一個人就算是跟別人再不同,能不同到哪裏去?”


    他們尚未見過真正的怪物。


    “……有的時候我覺得這並不是人能做出的事情。”湯米穿著法醫全副武裝的那套裝備,敬畏地低聲說道,就算是帶著口罩,依然能看出他的麵色十分蒼白。


    奧爾加舒舒服服地坐在輪椅上,聲音也是四平八穩的:“你是指,‘魔鬼才會做出這種事’?”


    她做這一行很多年了,聽多了各式各樣的人譴責“這是魔鬼才會做的事情”,很可惜,她看見的所有現場都是實實在在的人類造物,包括眼前的這東西。


    被擺在移動解剖車的正中央的是一隻馬克杯。


    ——很普通的那種馬克杯,在任何便利店裏花一點錢就能買一隻。一個租客在他租住的公寓的地下室裏發現了這隻杯子,而他的公寓就是大名鼎鼎的殺手強尼流竄到維斯特蘭的時候曾經短暫地租下的那間。


    殺手強尼死在那間出租屋裏的事實讓房價一跌再跌,幾個流浪街頭的小鬼用他們偷來的錢租下了這間房子,其中兩個人擠著住在那間地下室裏。巴特·哈代打賭,這些小鬼肯定不是會積極報警的那種人,如果這隻是個普通的馬克杯,他們可能永遠也見不到這個杯子了。


    問題在於,這個廉價的馬克杯並不普通。


    租房的小孩們發現這個杯子的時候,杯子裏裝滿了半凝固的血液、骨屑和人體組織——肉泥——的混合物,把一個人的手指一根一根扔進破壁機裏去之後,大概能得到這樣的成果。小孩們在縈繞不散的濃烈血腥味裏報了警,然後快吐了的湯米用鑷子在這個杯子裏夾出了另一件東西。


    ——一朵用紙疊的玫瑰花,當然也被這些血漿狀物糊得慘不忍睹,變成了一種詭異的血紅色。


    好在那張紙十分厚實,罪證實驗室的人把它拆開之後發現竟然還能勉強判斷出它是張什麼東西。


    “德語原版的《浮士德》,精裝本,德國一家出版社1973年出版的。”貝特斯帶著一臉一言難盡的表情說道,“那張紙是被撕下來的詩劇的最後一頁。”


    然後奧爾加很有創見性地說道:“1973年是不是赫斯塔爾出生的那一年?”


    因為這句話他們沉默了許久,知道湯米不知道是因為實在受不了這個沉默的氣氛還是因為過於緊張,終於捂著嘴衝出去吐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給奧爾加推著輪椅的米達倫開口問道:“我一點也沒聽明白,禮拜日園丁不是在複現他和鋼琴師犯過的案子嗎?這又是哪個案子?”


    “這不是那個案子,這是殺手強尼,”奧爾加搖搖頭,“你不知道,但是總之赫斯塔爾被殺手強尼綁架過。”


    “可是為什麼?”哈代忍不住問道,他的聲音透著深深的疲憊和困惑,“為什麼把這個算成鋼琴師的案子?當時阿瑪萊特被綁架了!這難道不算正當防衛嗎?”


    奧爾加依然凝視著那個形貌恐怖而又無比普通的馬克杯,聲音沒有一絲不穩:“現在還不能妄下結論,或許那個案子對他們兩個都很重要,或許當時的情況並不是正當防衛,而是蓄意謀殺……麥卡德對此有一些猜測,認為當時阿爾巴利諾和他去走訪殺手強尼的時候見過赫斯塔爾,簡而言之,殺死殺手強尼這件事對他們有特殊的紀念意義。”


    “那下一步又是什麼?那起強奸——”哈代的聲音卡了一下,但是現實卻是如此,殺手強尼死後按照時間順序進展,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是維斯特蘭鋼琴師“強奸”阿爾巴利諾的那個事件了,站在現在的角度上講,那件事又何其可笑。


    奧爾加罕見地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地搖搖頭。


    “我不認為他會複現那個場景。”她輕聲說道,顯然依然在思考,“從現在這起案子的角度來看,他不介意在犯案過程中複現一些很私人的東西,殺手強尼的死應該就是很私人的一件事情,但是他也會把他們展現出來……就像是在婚禮上做的那種紀念相冊一樣,雖然這並不是個好比喻。但是那起強奸案……那太過私密了,他應該不會展示這個部分,沒人會把性愛照片放在婚禮相冊上,對吧?”


    貝特斯誇張地打了個哆嗦:“你這比喻也太嚇人了,奧爾加。”


    “那然後呢?如果他會跳過那起案子,接下來就是比利和安東尼·夏普的案子了,”哈代煩躁地問道,但依然單刀直入,“他會殺兩個人嗎?”


    “不會。”奧爾加這次迴答的倒是十分流暢,顯然之前已經好好思考過這個問題,“他複現的全是死於謀殺的對象,我認為不包含比利——實際上他們兩個都不可能殺比利,赫斯塔爾是受到童年創傷的那一類殺人犯,不會殺和他同病相憐的比利。而赫斯塔爾顯然知道阿爾是園丁,而如果園丁殺了無辜的比利,他應該不會容忍對方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雖然比利和夏普都是園丁的作品的一部分,但是比利並不是被謀殺的?”貝特斯問,“比利的死有可能是個意外?”


    奧爾加點點頭。


    “那麼就是說他在複現殺人案的道路上至少還會殺一個人,”米達倫顯然也聽懂了,他的語氣變得分外急切,“奧爾加,你能推測他有可能會殺誰嗎?”


    米達倫這個問題一問出口,解剖室裏的另外兩個人也都齊齊地望向奧爾加。在這樣的情況下哈代恍然意識到,他們對眼前這個年輕的側寫師的信任早已超過了正常的限度,他也明白,側寫隻是偵破案件的一個佐證,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就下意識地認為奧爾加說的是正確的——事實證明奧爾加也往往不會令他們失望。


    奧爾加沉吟了一下,然後極其冷靜地開口了。


    “我認為他會選擇拉瓦薩·麥卡德。”她說。


    注:


    [1]以下是aspirin寫的注釋:


    <blockquote>


    我要殺豹子,就在你麵前。我要剝開它,我要挖它的心因為那就是你的心。我要將你手按進它的肋骨,那汩汩的聲音正是你血的聲音。我要撕碎你被日月天空照耀的衣冠,而將豹的皮籠罩你身,然後我要殺你可怖的貞潔,(*1)直到遠古諸神痛斥我不潔。


    我要剜你,我要鑿你!就像米開朗基羅剜和鑿他的聖母,燕子剜和鑿王子的眼珠!(*2)我要讓你流血,因為你每一滴血都叫我焦渴(*3)。我要痛飲你的血泉,或讓它將撒哈拉浸成紅海(*4),將摩西溺斃。我有他的權杖!我要刺你、捅你、剝開你,我要漫溢你眼,我要堵塞你口,我要撐開你心。


    我是你的刀和屠夫(*5),我是你的蛇和毒果。我是你的羊和閹伶。我要以火鏟烙你,我要綁縛你,我要吃你和吮吸你。我要用我血寫詩、我要用我眼球汁液寫詩、用我骨髓和津液寫詩,我要把它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咬在你身。


    我要殺夜鶯!我要劈開它,就像火焰的劍要劈開大地,就像我要劈開你!我要攪碎它心,我用它供養玫瑰,然後我要將這花送你。我要將花送你、將我天國的鑰匙送你、將骨堆送你、將你厭棄的活肉送你!


    你要屏住唿吸。(*6)


    *1 《驢皮公主》


    *2 《快樂王子》/(英)王爾德


    *3 《人間食糧》/(法)紀德


    *4 《自懲者》/(法)波德萊爾


    *5 《自懲者》/(法)波德萊爾


    *6 《我要從所有的時代,從所有的黑夜那裏》/(俄)茨維塔耶娃


    </blockquote>


    [2]加布裏埃爾的所有店的舞女都穿麥昆。


    [3]如大家所知,後來羅伯特·帕丁森確實演蝙蝠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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