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一直覺得我那年送我哥的生日禮物可以釘在我和他戀愛史的恥辱柱上。
當年要是知道下一次送他生日禮物是多久以後我一定不會那麼草率花掉自己存了一個周的三百塊錢。
我送了他一個zippo的打火機。
齊晗在看到它的那一刻愣了有足足一分鍾。我當時被按捺不住的自以為傲衝昏了頭,蠢得以為是他太喜歡這個禮物開心傻了。
現(xiàn)在想想我後來當麵吃掉他的生日蛋糕時他眼裏的喜悅都比他拿著打火機對我說謝謝的時候要濃烈。
畢竟那是我第一次吃他分享給我的生日蛋糕。
反應(yīng)過來他好像不是很喜歡這個禮物要感謝十一月九號早自習上課以前在成鞠把手裏的薯片嚼得哢哢響的背景聲裏胡遙對我的質(zhì)問和提點。
“你為什麼要送他打火機?”
“我感覺他挺喜歡抽煙的。”
“你哥喜歡抽煙?不可能吧?”
“他之前有天晚上一口氣抽了八根!
“哪天晚上?”
“就是———”
我頓住,使勁迴憶了一下那晚有什麼標誌性事件的發(fā)生,把頭湊過去和胡遙抵著太陽穴,聲音壓得低了些,“我和你親嘴兒那晚。”
咀嚼零食的聲音突然停止了。
我感覺後腦勺被一陣殺氣吹得涼颼颼的。
“咳。”胡遙坐直和我拉開了一段距離,“所以你送他打火機是希望你哥一看到它就想起那晚——誒寶貝你聽我解釋———”
胡遙沒說完,後麵傳來椅子腿和地板摩擦的聲音。
我被狠狠剜了一眼,在目送她追出去以後抱著她留給我的那半句話思忖了一個上午。
直到成鞠被好說歹說哄迴來以後,這位大小姐才挨挨延延施舍給了我補救的辦法。
可羊毛出在羊身上,我那個時候舍不得再叫我哥拿錢給我。
算了,下次吧。
下次存夠錢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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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1月12號
我考到550了。
2012年11月20號
我哥給我每天的單詞量加到100了。
背不完50個不準上床,背不完100個睡覺不給抱。
操。
2012年11月26號
我哥給我買了個果5。
雖然他說暑假已經(jīng)把學費和生活費掙夠了但是我還是有點心疼錢。
我問他心不心疼。
他說不。
我又問了一遍。
他笑了一下說有點兒。
2012年12月3號
爺考進全班前二十了。
齊晗昨天悄悄在我日記本封麵給我寫情話。
拿去問他還不好意思。
有膽子寫沒膽子說。
臉皮怎麼那麼薄。
2012年12月9號
我死了。
是不是奶糖吃多了人也會變得奶裏奶氣的。
活得久了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都能見到。
我哥竟然會跟我撒嬌。
今天一大清早我收拾了東西準備去教室上自習,剛把書包拉鏈拉上起身,這個人從床上坐起來在後麵環(huán)著我。
簡直不能仔細迴憶他當時的樣子。
他下巴就這麼擱我肩膀上蹭來蹭去,劉海也亂蓬蓬快蓋住眉毛,眼睛都沒睜開,我就看見兩排睫毛顫巍巍的,跟我嘟囔著說話還昵昵噥噥帶著鼻音。
他問我:“就在家裏好不好?”
說話就好好說話,吻脖子幹嘛。
齊晗是麵團子做的吧,怎麼那麼軟。
臉是軟的,頭發(fā)是軟的,睫毛是軟的,聲音是軟的,連唿吸都是軟的。
我第一次萌生了想上我哥的欲望。
不知道當初逼著我周日去教室上自習的是誰。
色令智昏。
趕緊逃,再不逃真的要硬了。
2012年12月16號
成鞠拿著兩根木簽和幾坨毛線在教室搗鼓幾天了。
今天問她才知道是要給胡遙織圍巾。
她說冬天給喜歡的人織圍巾是最浪漫的事之一。
我要不也給我哥浪漫一下?
2012年12月18號
呸!
狗屁浪漫!
一堆毛線怎麼可以那麼麻煩!
還這種針那種針。
背不完單詞這種針那種針能換我哥抱著我睡覺嗎!
不織了。
背單詞去了。
什麼玩意兒。
2012年12月21號
冬至。
我哥在給我煮湯圓。
胡遙說今天是什麼世界末日。
這都馬上十二點了怎麼還沒動靜。
不行,地球爆炸也得等我吃完我哥給我煮的湯圓再爆。
2012年12月22號
怎麼都在討論世界末日。
感覺跟真的劫後餘生了一樣。
成鞠還一臉遺憾說要是真的末日了她肯定後悔死沒跟胡遙去一次愛爾蘭。
還問我世界末日之前最想幹什麼。
我能幹什麼。
我什麼都不想幹,我想被我哥幹。
想是這麼想,答不能這麼答。
這話對著我哥說是軟語情長,那對著女生說就是耍流氓。
為了不耍流氓當時我腦子裏轉(zhuǎn)過了很多想法。
我要借這顆星球爆炸翻飛的瞬間找到地殼碎片上最後一朵薔薇,送到我哥身邊再對他說句老俗情話,然後相擁候死。
我們的身體會在宇宙長河破碎分解成無數(shù)個微粒,或許止步於分子,或許止步於原子,或許止步於中子。但最終億萬年後它們又會重新組合———我知道的,我哥無論如何會以他的方式跨越億萬光年找到我,他記得我的味道,我身上被他拿愛刻滿了無形的標記,標記的單位是比誇克還要細微的存在。那時我是另一顆冥王星,他是另一顆卡戎,我們從未分離。
時間和距離都沒有意義,直到宇宙毀滅,他永遠愛我。
———這些我都沒說出口,隻能寫在日記本上給我哥看,像他把說不出口的情話寫在這上麵給我看一樣。
“對我哥說句話!
“說什麼?”
“我愛他唄!
“夠爛俗!
爛俗不好嗎,爛俗意味著經(jīng)典。
三個字,把我,齊晗,我對他的感情,他對我的感情那麼多東西全部囊括概述了。
這三個字簡直太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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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zhuǎn)過頭去立馬對著我哥說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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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出了家門沒有去教室上自習。
手機裏顯示著成鞠一個多月以前發(fā)給我的地址,被我一路拿著乘早上七點半的十四路公交坐到了華榮街的永聯(lián)巷。
我站在通往城中村的那條巷子口,放眼望去,瓦房平房參差不齊。
臨街是一家小賣部,老板娘把外攤支楞起來,小孩子在窗子邊揉著眼睛寫作業(yè)。我跨過麵前一灘泥血混雜的汙水,再往裏走是一家生肉鋪,半隻被開膛破肚的二師兄吊掛在門柱旁邊,隔著內(nèi)牆傳來宰刀和菜板夾擊排骨的聲音。隔壁二樓有男人誇張的哈欠聲透過百葉窗躥到這條逼仄巷子的空氣裏,水泥地上坑坑窪窪,煙頭汙水混作一窩,走個兩三步就能遇見一小片被風堆湊而成的垃圾堆,初冬的早晨虧得氣溫也拖拖賴賴,沒給這些七零八落的臭味源頭做太多的發(fā)酵傳播。
越往深處走反倒幹淨起來。
鬆木黛瓦的宅子在一片寒露輕霜裏散發(fā)著一股沉重的悠揚古樸,泥黏的青磚矮牆頭有幾叢冒出頭的早茶梅,倒是給這座瓦房添了點跳躍的顏色。
到了。
我正準備上前敲門,手還沒扣上去,門那邊拉閂的聲音先響了起來。
我後退一步,以免嚇到開門的人。
屋主裹了一件暗紅緞襖,兩鬢雙白,皮膚蒼黃,臉上布滿溝壑,一雙眼睛卻透著清光。
是了,我大概是找到了。
成鞠爺爺?shù)呐f時老友,世代吃的手藝飯,做手工銀為生,如今早已金盆洗手安度晚年的沐老先生。
沒等來人說話,老先生率先發(fā)問:“成娃娃的朋友?”
我忙不迭點頭。
這個禮我可收大了。
一路跟著進了門,老先生邊領(lǐng)著我邊跟我喋喋不休說著那個被他當親孫女疼的成娃娃的曆曆往事,帶我進了穿堂,繞過那麵雕著雙鳳銜環(huán)的屏風,這座四進宅院的清樸威嚴才讓我窺得一隅。
茶室進門有個合抱大小的陶茶壺,老人用瓷盅給我倒了杯茶,我謝過,有些不好意思拿出自己鬼畫符一樣的設(shè)計圖。
是一個戒指做吊墜的項鏈和一個手鐲。
戒指內(nèi)壁直徑距離刻著字母h和y,旁邊空白插刻我和我哥的生日,手鐲16厘米的尺寸,內(nèi)壁刻我哥寫的那句英文,句子終點是一朵小小的薔薇作句號。
我的語言描述水平實在有限,加上緊張,明明幾句話的解釋被我東拉西扯了十幾分鍾,到最後搞得自己口幹舌燥。
老先生聽得全神貫注,但大概還是用自己的眼睛給我的設(shè)計做了閱讀理解,最後安撫似地點了點頭告訴我翌日就能得到成品,到時直接讓成丫頭給我。
我千恩萬謝出了門,包裏準備好的一千塊錢最終沒派上用場,白撿了便宜過意不去,跑到崇明街的絲芙蘭給成鞠買了隻口紅才迴了家。